冲突是意料之中的。


    顾临溪提出的理由都被余静一一反驳，顾向良虽然说得少，态度却坚定——她必须要回来。


    “你回去吧，这事情没得商量。”


    余静从始至终都难掩不耐烦的神色，仿佛顾临溪此番来是耽误了她的工作。


    顾临溪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余静的一声低喝打断：“够了！你这几年有什么长进？没了你，五部上下还能干不下去了？”


    “顾院，余教授……许总来了。”余静的秘书敲了敲门，小心地探进来说道。


    顾向良点点头：“走吧。”


    余静眼里的怒气收了收，看此时也不好再说下去，便默不作声地率先向外走。


    没想到许玉纶来得很快，二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没打扰你工作吧。”许玉纶站定，笑盈盈地说，“临溪也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


    顾向良走上前，有些意外她身后不是纪黎跟着，而是换了个女秘书。这个女秘书他倒是见过几回，似乎是刚来不久新人。


    “您这会儿怎么来了？”


    “上次临溪送来的样品，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一些进展，您来看看。”顾向良引着许玉纶，一行人往电梯走去。


    一踏入B4，顾临溪就感觉到温度骤降。这里冷气开得很足，让本就没什么人的地下空间更显得冰冷压抑。一扇扇紧闭的金属门排列在左右，顾临溪只盯着这些门看，没怎么留意他们的闲聊。


    她很少到B4来，不太熟悉。


    不知转换过多少雷同的场景，他们在其中的一扇门前停下。


    晶石被单独放在样品柜的正中，只做了一层简单的防护。顾临溪看着黯淡无光的晶石，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我们根据五部技术站的测定数据，推算出了晶石的能量衰减速度。但实际上，要比预想中快许多，我觉得这不太寻常。”实验室的负责人在顾向良的示意下，对许玉纶汇报。“经过比对，晶石与PEC的波动形式全然不同，我们没法确定是什么。”他指着屏幕上的图像。


    “动物实验做了吗？”


    “做了。”他又打开另一组文件，顾向良接过话：


    “晶石的辐射对小鼠的PEC有一定程度的刺激，但仍无法激活。”


    由始至终，顾临溪都绝口未提安文悦。她接过传递来的报告快速地翻阅，结论都大同小异，有许玉纶在这儿，他们的汇报不会作假。


    安文悦的异变要怎么解释？


    “临溪，情况你最了解，你有什么想法？”许玉纶转身看向她。


    “增幅药剂的成分，和晶石的一样吗？”


    除了许玉纶，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和顾临溪想的一样，他们没有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从一开始，超研院就急于要拿到晶石，对案件本身并不关心。他们自然而然地将濠金中心爆炸案与夏雯雯的死联系在了一起，目光都集中在了晶石上，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夏雯雯的异变是由晶石引起的。


    其实不然。


    他们费尽心思地让她远离徐铭，却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许玉纶倒是不意外，朝她赞同地点点头。像是已经猜到她会这样说。


    “按临溪说的做，有结果了向我汇报。”


    “还有，”顾临溪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们也给小鼠注射过增幅药剂，可以检验一□□内是否有什么新的产物。我只是推测，二者并不一定直接相关。”


    这是根据夏雯雯的话推测的，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成博洋。


    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已经知道了增幅药剂的事。反正是许玉纶授意她知情的，这会儿她倒是可以借此向超研院表达不满。


    “临溪做得不错。”


    走出B4时，许玉纶挽着顾临溪的手说。她对晚辈一向是亲和的，这样的小动作也是她的习惯。


    “大家也别只顾埋头工作，多聊聊天，会有不一样的发现。”说罢，她的目光扫过身旁的顾向良，似无意般提了一句，“听说，你最近在忙着把她调回宁州？”


    顾向良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余静倒是没什么反应。


    “是，我还是有些私心，孩子不在身边总归天天挂念着。能有机会，还是回来的好。”


    顾向良没想到许玉纶会突然问起。危机管理局内部的人事调动是以谢荀的意见为主，许玉纶不太会插手他的决定，大多数情况都是确认安排之后，按流程向许玉纶汇报签字即可，因此在最终确定下来之前，顾向良都没有打算让许玉纶知道。


    他也知道顾临溪不一样。


    但他还心存侥幸。现在宁州行动部没有空缺，五部又需要新的负责人，一旦调动安排确定之后，涉及到的就不止顾临溪一人了，许玉纶即使有意见，也要考虑到这些，说不定就这样同意了。


    “一来，部长的调动不是小事，好端端的，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许玉纶眸光骤冷，“二来，临溪还年轻，多历练历练没有坏处。你们夫妻俩也别太操心了，总是不放手，孩子怎么成长呢。”她语气柔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顾临溪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把许玉纶送走，眼看三人就再也无话，顾临溪便找了个借口，后脚跟着离开。


    她无暇再去管身后的眼光，步伐越迈越大，最后干脆飞跑起来。


    “搞定了。”她给顾临澜发去消息。


    闷热的午后终于起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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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远在射击场见到了稀客。


    顾临溪正全神贯注地重复着瞄准和开枪的动作，没有注意到岑远的靠近。


    观察了好一会儿，岑远发现她虽然准头不好，但子弹却都不偏不倚地歪到了同一个位置。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百发百中。


    “你有没有想过，要调一下瞄具。”岑远有点费解，开口提醒道。


    “调过了。”


    顾临溪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除了瞄准镜需要重新校准，也要尽量保持稳定的姿势，以排除外部因素干扰。岑远简单地指出了她的问题，随后直接上手示范。


    在她的手上，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落在靶心，无一偏离。


    “你应该很少使用步枪，”岑远一边重新压入子弹，一边说道，“坐姿或者卧姿会更加稳定。还有，我看你手上的动作太紧张了，扣动扳机不用很大的力量，用力过猛反而晃得厉害，影响瞄准。”


    根据她的指导，顾临溪再次端起枪时，果然比之前要好多了——五发子弹至少在努力往靶心靠拢。


    “感觉如何？”


    “挺有意思的。”顾临溪又摸了摸枪托，击发时那种实打实的冲击在肩上的力量，让她莫名很爽快。除此之外，这比平时外勤组配备的手枪在外观上要精美得多。


    本来只是因为无聊，才到靶场打发时间。现在看来，她都有点上瘾了。


    “这么喜欢，我送你一把。”


    顾临溪有些惊诧地看向她：“真的假的？”


    “假的，取用武器要登记。”


    “行动部能不能申请配备？”


    “如果你们有狙击手，倒是可以配。你有吗？”


    没有。顾临溪肉眼可见地丧气。


    岑远的枪法果然名不虚传，顾临溪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儿，觉得她根本没有来练习的必要。


    “你的超能力和枪的适配度很高。”


    岑远放下枪，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扔进嘴里，转身笑道：“我打靶的时候从来不用视域，这可是硬实力。”


    她说到这儿时，神情得意，却不让人讨厌。顾临溪从她身上看到一种意气风发的气质，只是站在那儿，就足以让人相信她是无所不能的。


    训练结束时已经是傍晚，她们自然而然就约了一起吃晚饭。


    吃什么顾临溪是无所谓的，倒是岑远积极地寻了几家常去的店给她挑选。坐上岑远的车时，顾临溪突然就有种不真实感。


    不真实感来源于身旁的人。


    “自助餐怎么样？”


    “好。”她心不在焉地答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和岑远之间就这样熟络了起来。可同时，这也激发起了顾临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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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能的排斥。


    射击训练带来的兴奋感褪去后，她还是会从岑远身上嗅到不安全感。


    她曾在电视上看过某档关于野生动物的节目，那里面提到一种猫科动物——她记不清名字了——这种猫科动物体型小巧，披着毛茸茸的被毛，可爱程度比现在的宠物猫有过之无不及。它善于隐藏，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巨大食量和凶猛程度，甚至能捕猎体型是自己八倍的动物。


    她觉得岑远就像这种猫科动物。


    在看到岑远面不改色地吃掉了惊人份量的食物后，她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她甚至想建议岑远把小臂上的骷髅蛇纹身换成猫。


    “嘿，我这儿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想听吗？”岑远突然说道。


    顾临溪眉头微地挑起：“你想说就说。”


    “你知道元能集团吗？”


    “元能……”顾临溪在脑海中搜寻，“大概知道，之前是由ADCA出资设立的企业之一，那时候还叫做天逸集团，后来内部有一些管理上的矛盾，脱离S.D.S的管理，独立运营了。”


    “没错。这种与ADCA有关系的公司，高层管理中是有总部派出的超能力者的，在脱离管理后，要么这些人员撤出回到ADCA，要么清理。”


    岑远所说的清理，是指除去增幅芯片，同时也会清除部分记忆。具体的情形她们不太知晓，总之这不是什么睡一觉就解决的事儿，还会伴随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


    如无必要，大部分超能力者都不愿选择这条路。


    “就在转运这些超能力者回总部的途中，发生了差错。”


    这是顾临溪不知道的，她好奇地继续听下去。


    “他们突然失控过载，攻击护送小队，导致车子在高速路上侧翻，死伤大半。其中一个人试图趁乱逃跑，后来在路外的陡坡下发现尸体。根据核对，这个人，叫——时、月。”岑远停下来，看她的反应。


    “是同一个人？”


    “没错。照片对得上，躯体特化能力者，D+级。”


    “当时交手的情况来看，远不止D+级。”顾临溪说完就知道这句话没有意义，又想了一会儿道：“这手法似曾相识。”


    岑远不置可否，不急不缓地吃了几口布丁，讲了另一段故事：“元能集团的现任董事，时晴，是她亲姐姐，非能力者。


    别看时月那个四肢发达的样子，她当时是公认的年少有为，天赋觉醒得早，成绩又好，留学回来就进了天逸。虽然天逸不是家族企业，但她那种人才，要接过董事长老爸的位子，还是众望所归的。


    但她姐姐时晴就不一样，天资平庸，再加上一条腿有残疾，颇不受家里重视。也就是靠着关系，才进入天逸工作。平时默默无闻的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和家人彻底决裂，最终促成了天逸的脱离，把爹和妹妹全都打包送走。


    你说，时晴有没有杀人的动机？


    时月会善罢甘休吗？”


    她身体前倾，朝顾临溪靠近，压低声音的样子就像是在讲一件八卦奇闻。


    “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不知道，封锁消息了。”


    顾临溪莫名地笑了笑。“岑队在重新调查这个？”


    “没有，意外收获而已，”岑远耸耸肩，不以为意，“你知道吗，当时负责调查的人管这个事故叫“狂化事故”，这不由得让我联系到一些熟悉的场景。”


    顾临溪没有接话，起身走到冰柜前开始挖冰淇淋。短短的时间里，她立马就想到了这案子的两种可能性，但她还不打算跟岑远说。


    岑远每次跟她透露情报都太刻意了，但这也省了不少事，至少她还真没有想到时月是个“死人”。之前搜寻时月的身份时，只考虑到了非法者，从这个方向入手，自然是没有结果。


    顾临溪不得不承认，岑远真正的实力，比她想的还要难以揣测。


    “要载你一程吗？”走出餐厅，岑远问道。


    “不用了，我走回去。”


    “那好，拜拜。”


    岑远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顾临溪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真的喜欢歧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