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晚11点，叶起云一家都聚在堂屋炕上。


    两小时前梧桐乡发生了大事，徐乡长用乡委会的大喇叭宣告有史以来最低气温入侵，让全乡人注意夜间保暖。


    他还催几个孩子在城里住校的家长赶紧去接人，他可以借他们车。可惜，只有一家人去了，另外几家都各有托词。


    叶起云两人回家后也没有从乡里的紧张气氛里走出来，又催着叶起风跑去后山运了几车煤过来。


    叶起风一边嘀咕俩人杞人忧天，一边乖乖去运了，他嘀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按照往年，叶家小院门口目前堆的煤就够他们烧个三年有余了。


    不过他也可以理解母亲和姐姐的担心，所以只是碎碎念几句。


    叶起云一回家，就被奶奶好好的亲昵了一顿，还是刘素心觉得她实在太臭了，才赶她去洗澡，她现在头发湿淋淋，正在心不在焉的用毛巾擦。


    “哇，姐姐！你知不道，你现在是梧桐乡偶像级别的人物啊！”叶起风表情夸张。


    叶起云冷眼看着，偶像级别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要挨揍了。


    果然，一个脑蹦飞来，叶起风顿时偃旗息鼓。


    叶起云狞笑一声，我的傻弟弟，你姐姐我现在就是全家保护动物，还敢挑衅我？


    锅炉的火花噼啪一声爆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家炕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一旁还顺着墙根摆了一溜葡萄酒。


    “这是？”叶起云疑惑到。


    刘素心拍拍手，站在炕上，顶天立地。


    “首先，我们欢迎我的宝贝女儿叶起云回家！”大家噼里啪啦一阵鼓掌。


    “其次，我们为此刻的全家团聚而庆祝！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以后境遇如何，大家都要记住，我们一家人心永远靠在一起。”刘素心坐下，端起玻璃杯，“我们一家人干一杯，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叶家全家团圆，在马路上的徐老焉感觉可不太舒服。


    封闭的小乡村，往往都有各种错杂的亲戚关系。梧桐乡虽不算太封闭，但乡里也是有几个派系在的。


    徐老焉就是他老伯徐乡长的铁杆支持者。


    徐乡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官架子的人，但是也不免在几个无关痛痒的岗位安排几个不成器的亲戚，徐老焉就是其中之一。


    他虽然没啥出息，但很识相，这就不是人人能做到的事了。比如这次徐乡长号召乡民接回自家孩子，他就是第一个响应的。


    因此，在大家都在被窝里美美休息的时候，他已经开着村长家的小车，到了松香市。


    梧桐乡离松香市大概两小时左右路程，熟手会更快点，徐老焉就是个熟手。


    他家其实有车，但是走之前徐乡长意味深长的把他叫到一边，把手里的五环车钥匙交到了徐老焉手里。


    “别心疼油耗，好好带孩子回来！”还拍了拍他的肩。


    想到这里，徐老焉不由得骄傲挺胸！瞧瞧！这才叫心腹！


    到了松香一中，徐老焉把车停下，拿着包裹匆匆跑向宿舍楼，他来之前已经联系了孩子老师，孩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在宿管室等他了。


    冷，真冷。


    徐老焉从没不把大伯的话当耳边风，他一直都最信任自己大伯。今天出门前，他穿了最厚的毛衣，最厚的羽绒服，还给孩子把最厚的衣服也带上了。


    但还是很冷。


    这得零下20度了吧，徐老焉一边吐槽，一边推门进入宿舍楼。


    宿管室里除了他儿子，还坐着个小姑娘——王子涵。


    徐老焉也不意外，也不问些你怎么在男生宿舍之类的废话，把乡里家长给孩子捎的衣服交付给宿管老师，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王子涵是村里小超市老板的孩子。王老板年轻时去外地打工，嫁给了工作地附近的男人，离家一千多公里，好几年都没回家。


    直到王子涵六岁，她才拖着行李回家，回来就直接告诉父母：我离婚了，孩子跟我，现在叫王子涵。


    其余的什么也没说，家人也没有硬问。


    王老板回家以后，找不到又能带孩子又能挣钱的工作，索性就在乡里开了间小超市，很快就以会来事的性格和大方的态度挤垮了原来那家老店。


    王子璇跟她妈妈不一样，她很内敛害羞，属于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


    徐老焉看见这孩子眼睛都快红了，不用问就知道，王老板估计放心不下孩子，又不会开车，只能让孩子蹭徐老焉的车回家。


    这孩子估计抹不开面，低着头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如果按徐老焉的话，这算个啥事，直接说就行了。但王老板回家后性格就变得特别好强，那是从不肯求别人一句的。


    徐浩然跟着徐老焉，蹦蹦跳跳的就要上副驾驶。


    “哇噻！爸，你开五环啊！”孩子一摔自己的长刘海，“——酷————欸？”


    徐老焉无情的把他推到后面，“和子璇坐后面去。”


    他上车，系上安全带，和颜悦色道：“子璇啊，后面有你婶婶的一个棉衣在，你先穿上，冷就再说哈。”


    王子璇乖乖点头。


    徐老焉就稀罕这种乖孩子。


    他瞅瞅自己不着调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把作业收拾好了吧？老师因为这个找我我可得揍你啊！”


    徐浩然一脸悲愤：“爸，我是亲生的吗？”


    徐老焉冷笑一声，发动了汽车。


    开到城外加油站，徐老焉看了一下油量，还有75%，他果断加满，又把后车厢打开，里面放着条小被子。


    奇怪，徐老焉纳罕一下，把一旁的备用油桶加满油。


    作为一个领导心腹，他都懂！


    汽车在轰鸣中驶向了梧桐乡。


    后座的王子璇动了动，穿上了旧棉衣。


    徐浩然穿着他爸带的羽绒服，刚开始倒是不冷，但是过了一会就在后座左摇右晃。


    “徐浩然！”对于青春期的男孩，很少有大人会有好脾气。


    徐浩然快委屈哭了，“我看看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越来越冷。”


    徐老焉看了看后座缩起来的王子璇，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这确实也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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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他看了下车里的气温，12度？！他看下空调，热风26度，没有问题。


    他问：“几点了？”


    徐浩然一脸憋气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四十。”


    “空调没问题，你先缩着吧，再半个小时就回家了”


    徐浩然撇撇嘴，不说话了。


    徐老焉也不理他，他按照惯性看了一眼仪表盘，很快就目瞪口呆的又看一眼，上面显示，剩余油量50%，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怪了！这车坏了？


    他本想下车看看，可是现在气温太低了，汽车在低温下很难打起火。索性看了一眼路线，差不多还有20分钟就到了，这油量怎么也能开到家。


    于是他一脚油门，更快速的朝梧桐乡奔去。


    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梧桐乡的入口。梧桐乡入口有只巨大石雕凤凰，白天看起来很显眼，但今天晚上月明星稀，反衬在凤凰上看着仿佛神鸟降世。


    就在这时，车发出了警报，显示油量不足，自动停车。


    徐老焉发出一声诅咒，但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徐乡长的车扔到大路上。


    他在隔板上翻找了一通，只找到一双手套，聊胜于无的带上下车去加油了。


    一打开车门，寒风似箭涌入车中，三个人全都打了一个寒颤，徐老焉赶紧跳出去跑到后备箱拿出油，顺便把小被子搭在自己肩头，太冷了。


    这个薄手套是给人开车时带的，根本顶不了什么事，但徐老焉还是想感谢它，如果没有这个手套，他肯定手抖的对不准油箱。


    灌满油，徐老焉准备把油放回后备箱，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儿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爸！！爸！！”徐浩然拉开车门，大声嘶吼，“你看天上！”


    眼前后备箱落下，露出掩在它背后的天空。


    天空居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晴蓝色，刚才明亮的月亮不见踪影，反而是有星星密布天空，它们彼此相连，织成一张紧密的网，像是把地球牢牢网在下方。


    每一根彼此连接的丝线，都散发着光芒，把夜空闪耀的像白昼。


    徐老焉目瞪口呆，他看着天空的星星越来越闪耀，越来越膨胀，直到碎裂，像是十几天前的流星雨那般坠落到地球。


    “爸！！！”徐浩然探出的头上眉毛居然结了细密的白霜！“十二点了！爸！！”


    徐老焉不再迟疑，他奔到驾驶室，用最快的速度打火。


    一下、两下……七下、八下


    打着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孩子们尖利的叫声，他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亲眼看到了。


    一抹铺天盖地的蓝色像是吃人的野兽，迫不及待的向他们袭来，这股寒潮带着不停的爆裂声席卷天地，寒风被它驱赶、大雪被它冻结。


    徐老焉从未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被它追上一定会死，是的，是它。


    他把车开到最大码，一路冲向梧桐村。


    车上的油量先是一秒掉一格，接着一秒两格、一秒三格……最后五格五格开始掉。


    离梧桐乡还有20米，车辆自动停止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