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五十五，叶家家宴稍歇。


    叶起云酡红着一张脸，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天色。


    一片平静。


    再明智的人此时都会兴起妄想，万一呢？


    但只眨眼之间，天空就被细线分割，群星坠落，苍穹倾倒，仿似宗教典籍中的灭世之景。


    备考时压力很大，叶起云曾读过一些杂书放松心情，有一本奇谈让她印象深刻。


    里面讲：北纬30度被称为死亡线，这条纬线上有源远流长的古迹、至今未解的奇观、神秘莫测的交通失事率……


    还有最为恐怖的地震死亡线。


    据说它上下各移动五度，就是令人恐惧的地震死亡线，在这一纬度左右发生的灾难性地震就长达几十次。


    当时叶起云只是看看，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多的是，随着科学发展总会有答案。


    但是当她看到眼前天际的这一道美丽到奇幻的蓝色弧线时，她莫名有种预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线。


    它以一种肉眼缓慢实际极快的速度向凤凰山逼来，叶起云总有种错觉，‘它’好像在看着她。


    她推门进屋，来不及喘匀一口气。


    “叶起风，搬一筐煤进来，把锅炉烧旺点。”


    “妈，把你的嫁妆被子那些拿出来吧，先挂在窗户上墙上，要是没那么冷再拆下来。”


    “爸，你……”她看着一脸期待的叶父，狠下心来，“……你去搬一箱苹果进来吧，说不定以后我们省的特产就是冻苹果了。”


    “……”


    一家人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叶奶奶也拿着针线，给旧棉被缝挂绳。


    寒潮很快席卷而来，屋内电灯瞬间熄灭，叶起云就着烛光，亲眼看着屋头的温度计刻线直线下降，烧着炕的室内墙壁摸起来一片冰凉，耳朵凑在墙壁上似乎能听到凤凰山皲裂的声音。


    新烧得炉子很快起了作用，室内温度稳定在14度，叶起风苦恼着鼓捣着炉内炭火，这温度太低了，老人家受不了。


    “不行，不能烧了，这炕都烫脚，再烧晚上睡一觉第二天一家人都熟了。”刘素心有经验。


    她掀开蒙在窗户上的被子往外瞧一眼，被冷气袭的一哆嗦。


    “这是咱家窗户太大了，漏冷气呢。”刘素心一脸凝重，漏冷气费点煤是小，她怕玻璃冻碎了！


    刚刚虽然只是一眼，但她也看清了窗外，活脱脱冻出一个冰雪奇缘，她都怕再看一会爱莎公主就水灵灵蹦出来了。


    “拿胶带，先把窗户贴住！”刘素心果断决定。


    叶家平时封装苹果，当然有很多粗胶带，每个上面都印着松香苹果的logo，贴在玻璃上七歪八扭，丑陋极了。


    可到底是贴上了。


    刘素心一不做二不休，先用胶带封住玻璃，再找了一些塑料袋贴在缝上，最后找了纸板再贴……


    叶家硬生生少了五平米室内面积。


    气温计已经升到了20摄氏度，这个温度虽然不算很暖和，但起码不会把老人冻生病了。


    也别说要回各自房间睡了，叶起云怀疑她房里电脑都被冻碎了，两拨人分男女，一群去叶奶奶房间睡，一群去叶家父母房间睡。


    一通折腾，叶起云估计至少过了两个小时，她在山里呆了几天，倒是治好了随时看手机的习惯。


    这会想到时间，她掏出手机一看，想当然没啥信号，但是一启动，电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归零。


    不是吧，冻坏了？


    叶起云摇摇手机，旁边屋的叶起风已经发出痛呼：“我的手机！”


    “我的单机游戏小说电影电视剧！”


    “我的野外求生指南！”


    “……！！！”


    叶起云摇摇头，钻进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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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梧桐乡，徐乡长还是有一定权威的。


    他大晚上宣传寒潮来袭，有几家虽然还是觉得学习重要，没接孩子回来，但也还是挺重视的，毕竟徐乡长不是随便就爱折腾人的领导。


    前几年，大概十多年前吧，县里谣传地震局测出要有大地震，这个谣言在各个乡村谣传，隔几天就有一个村在大喇叭里叫人叫出来避难。


    这个谣言甚至传到了市里，谁没有几个农村亲戚？他们听村里说有地震，给所有亲戚打了电话，所以经常时隔不久，就看到有人拖家带口站在街上，怀里揣着全家的积蓄。


    梧桐乡就没有广播里传过谣言。


    徐乡长是个文化人，但说话不文绉绉，反而风趣幽默，他仅有的几个小道消息，可信率100%。


    所以今天晚上的广播一出，大家都还算重视。


    但是寒潮嘛，哪年没有？今年最低气温估计也就比往年更冷点。


    所以子女在外的老人多给孩子打了几个电话，唠叨几句。把冬天的厚被子翻出来，都准备上。了不起再烧壶开水，放在床边，半夜渴了冷了喝点。


    孟婆婆就是这样。


    她女儿考到了隔壁县上班，她先打电话唠叨几句，再找找厚被褥，找着找着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嫁妆被，然后就睡不着了。


    松香市的民俗，女孩出嫁会陪八床褥子八床被子，有钱的翻倍，代表对女儿的宠爱。


    孟婆婆嫁的迟，她家里人为了给她撑面儿，给她各做了十六床被褥带过来。这么多年用的用，改的改，但是孟婆婆一个也没舍得扔。


    日子过得不好，她翻出被褥，一想爹娘，就又有了力气过下去。


    不过她今天不是因为这个睡不着，她六十了，早就知道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况她爹娘早就去世了。


    只是她年纪大了，觉轻，一有事就睡不着，何况她这心里头一直咚咚直跳。


    她想了想，还是起来把炕烧上了，女儿前些天找本地熟人给她送了好多煤，据说是趁着便宜买的，让她放心用。


    明天要是不太冷我再熄喽。孟婆婆想。


    她端着杯热水，到窗前看着村口方向。


    她家住在梧桐村最靠外一排，独栋平房。女儿也不在本地工作，她自己住足够宽敞，所以没有翻盖。


    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村口凤凰绚丽的尾翼，她常常站在这里看着乡外，这样女儿回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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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说为什么晚上她也盯着外面看？那只能说是习惯了。


    她低头喝一口水，再抬头之时，只见凤凰振翅欲飞，似要翱翔九天！


    凤凰活了！？


    她手里水杯差点掉到地上。


    再一看，原来是月光映衬的。


    这时，天空群星璀璨，在孟婆婆的老花眼看来，天空星光连片，压到大地上，接着又接二连三的坠落。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带上老花眼镜，这回看清了——


    一辆黑色五环车停在凤凰雕塑不远处，他们身后一道蓝色天际线直直压来，车上下来三个人。


    徐老焉、他儿子徐浩然……还有王子涵那姑娘。


    三人连滚带爬的从车上下来，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徐老焉身上还搭着一个被子。


    三人不要命似的朝乡内狂奔过来，孟婆婆家虽然离乡口最近，但也有一百多米，她只能嘴里不停给他们加油：


    “快！快！快！”


    “哎呀这个子涵！快爬起来！！”王子涵绊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徐老焉回头看看，咬牙回去把人扶起来，磕磕绊绊的向孟婆婆家跑来。


    孟婆婆已经到了门口，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不顾灌进来的寒风，一个劲朝他们三招手。


    “快！快追到你们了！”


    最先赶到的是王浩然，他本来就跑的最快，又没有被什么牵绊住手脚，他第一个窜进屋里。


    他进门一看，自己爸还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王子涵往屋里跑，他们离屋20米，可死亡天际线离他们不到10米了！


    “爸！”徐浩然扭头就要冲出去。


    孟婆婆一把把他推到地上，“别碍事！”她老人家年轻时常年做农活，力气很大。


    王子涵眼睛里含着眼泪不敢掉出来，她也不敢停下，徐叔叔是为了救她才回头的，现在最好就是两人都能进屋，否则要是因为她拖累了徐叔叔一条姓名，她真是死了都不会安心！


    两人的肾上腺素都到了极限，他们离屋还有五米，可寒潮离他们也不过五米。


    徐老焉感觉到恶魔的呼吸就跟在身后，它的信子离他一步之遥。


    哎呀哎呀，徐老焉，你充什么英雄？这下好了，人没救下来，自己的命也要没了，幸好冻死的人好看点，到时候大伯号召全乡悼念你的时候把你端出来也是有仁义的坚毅汉子一枚！


    他感觉后背一凉，把牙一咬，把手里的王子涵推向房门。


    子涵，你徐叔叔也是尽力了，我看以后谁还叫我徐老焉！


    他带着满足的笑意，趁着反作用力向后倒去。


    孟婆婆一瞪眼，好啊徐老焉，该你支楞的时候你不支楞，生死关头你逞英雄！


    她把扑到自己怀里的王子涵往后一推，大踏步一脚，揪住徐老焉脖子上围着的被子硬生生的把人扯进屋。


    寒气袭来，硬把徐老焉穿着棉裤的两只裤腿冻成了冰块，但人是被孟婆婆拉进来了。


    “关门！”孟婆婆气沉丹田。


    一旁候着的俩小孩把大门紧紧关上。


    “去兑水！给你爹治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