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佛跳墙

作品:《折戟之路

    罗易一口茶喷出来,这么迅速就开始新娘考察?现在可不是好时候,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去扭转众人的口风,自己是“东海噩梦”啊。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要呛。”韦祎觉得罗易也许是想歪了,把信递了过去:“他要去东海公干,顺便凑我的热闹而已。”


    “是吗?”罗易说,“你在东海的街上随便揪一个人问,除了我家的伙计,剩下的人都会说罗易宛若吕后在世,岂止是没有妇人之徳,每日抛头露面,夜御六郎,面首成群,而且是沥州太守的情妇,外加一群比我还混账的家人!”


    “这个传言有点矛盾,究竟太守是你的面首呢,还是反过来?”


    确实有问题,前后不通顺,吕后那是以发展外戚,滥用权力为主要罪状,也没有说面首成群吧,汉王死之后吕后年纪不小了,还夜御六郎,这么厉害?


    “你猜呢?”罗易挑眉。


    就别猜这个事儿了。“传言不无好话嘛,吕后可是世上第一位皇后,史书里被列进帝王本纪的人,在掌管朝政上不乏功绩,手段了得。汉高祖晚年凉薄寡恩,一样动不了她和她儿子。”


    传闻里当然不是传好的这一面,在民间,吕后就是个什么秽乱宫闱牝鸡司晨之类的名声吧。


    “放心,放心,他们就算要打听,也不会在乎这些的。”韦祎为了让罗易放心,拆三表姐夫老底,“江大人十几岁就是杀人通缉犯,名声比你恶劣多了。”


    杀人通缉犯?刚刚经历了栾凤的事情,不禁让罗易思考,难不成柳家的女婿,都是坏蛋吗?


    “不过他不是坏人啊。”韦祎立刻补充解释。


    要发愁,就得愁一愁依照三表姐夫的性格,古道热肠嫉恶如仇,看到了罗曏那种人,会不会一个顺手就让他“失踪”?有三表姐跟着,应该不会?也不一定,三表姐看起来冷清,其实杀伐果断更甚于江畔。


    本不准备写回信,这几位都是打算准了韦祎现在正出官差,哪儿都去不了,故意写些好玩的地方来馋人。看这情况,往东海写一封回信吧。


    江畔的信里顺便交代了之前被韦祎扔过来的几个“麻烦”。东海有敌国的潜伏势力,所以他亲自出马去东海整治,之前,刚接到信就派人去东海附近寻找过周冲,按规定寻找一个周期未果,估算营救对象已经遇难。


    另外就是明三和贺顼姑娘,已经介绍明三去魏家军了,他通过了考试,魏家军收他。


    调查了贺顼姑娘完全不清楚他爹的事情,给她换了干净的身份,暂住京城,会被观察一年,之后就自由了。


    “综上所述,我与三姑娘赴东海是正经公干!”江畔在信的末尾如是说。


    罗易看着这封信之后也想起来:“原来,你找人去救周冲了。”


    “害他们白跑一趟。”韦祎摊手,那会儿还不知道这个傻子叛变。


    “那位倒霉公主也是可怜,闯祸了,母国立刻翻脸不认她。若是她能预见到有今天这下场,也许就不会跑出来了。”


    “不一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哦?你这么说,要放她走?”


    韦祎心虚地点点头,罗易对此不置一词,把信件折起来,放回信封,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面上。


    今天晚上就要出发去定沙郡,明天一大早可以到达,已经派一个华阳郡的府内官去报信,让定沙郡州府那边做好准备。


    宣读了那份皇帝批评丕州太守的圣旨,最多住一两天就返回来,不凑他们定沙郡的热闹。


    “要我们同你一起去吗?”


    “你若是无事去定沙郡,就在华阳多歇息几日,等我从定沙郡回来,又要上路了。”


    “那便如此。”


    云攸纾是要随身携带的,就只带了云攸纾和钱氿两个人,芜夙先继续关在郡守府里,等回来了再放她走。


    “我出城送你。”


    有人出门送,竟然感到有些愉快。


    隐隐约约还记得出使队伍在京城出发前是面圣领旨、百官城楼相送,排场大,一点都不受用,怪难受的。


    得分是什么人送。


    钱氿在一旁打量着,韦祎和罗易站在一起,中间隔开一臂远的距离,礼仪先生讲过,一臂远,够两个人拱手行礼,保持礼貌呢。


    这二位刚刚来了个惊世骇俗的当众热吻,现在又开始保持礼仪,没意思,没好看的了。


    送走了韦祎,罗易和秦琼慢悠悠地牵着马步行回郡守府,正值晚饭时分,这边有夜市,沿街左右摆开摊铺,灯火通明。


    卖烤馕,烤羊肉,炖羊肉汤的最多,另外有糖柿子、蜜饯儿、卤鸡杂、辣鸭杂、鲜榨甘蔗汁、菊花蜜酒、薄荷熟水、甘草丹、山楂丸,买一路吃了一路,末了走到了一家戏园子,进去听了一折戏,喝了一壶茶,最终才往回走。


    罗易觉得还成,味道就一般般,对口淡的东海人来说有些齁得慌了。跟着她们俩的张丙乙反而吃了个肚子圆,却坚持着不肯饮酒,和糖水一样淡的菊花蜜酒都不肯尝一尝。


    秦琼打趣他:“张大哥,你是不是怕我们小姐去给韦将军告密啊?”


    “嘿嘿,没有,没有,这军规不在于被人监督,在于自我要求嘛。”张丙乙嘿嘿挠头笑,秦琼这姑娘好啊,又漂亮,做事爽利,还与大齐国的开国猛将秦公同名!正巧自己是个大光棍,怎么能不献殷勤?


    这秦姑娘是对我有意思,还是没有?她对我说话,对我笑,还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她也给别人带啊!


    前几天,钱氿翻着白眼制止单相思的张丙乙:“我劝你少打人家的主意,人家姑娘心中岂止男男女女那点小事?对你好是大家同路,给个面子,能真瞧上你这个呆瓜就怪了。”


    “对啊,氿哥,秦姑娘那么好,为何你一点都不动心呀,你不也打着光棍吗?”


    “因为我没你蠢。”钱氿继续翻白眼,“嘿!你管我呢?”


    前来参与讨论的校尉变多了:“那氿哥你说咱们中郎将会娶罗小姐吗?”


    “会啊。”钱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和秦姑娘没指望呢?”张丙乙坚持己见,“等中郎将娶了罗小姐,罗小姐就会搬到京城来,秦姑娘一定能跟来京城,到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然有机会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谁啊你,你是我们城防军的吗?你不是禁军的吗,回京你就回禁军去咯!”


    “不成啊!我都出来跟了中郎将了,怎么回得去禁军,不得被我们曲将军弄死?氿哥你可千万要帮我,回京就把我给调过来。”


    “你找中郎将说去,这事我管不了那么宽。”钱氿又补充,“谁说中郎将一定得把罗小姐搬到京城来,说不定是中郎将去东海呢,你要不要跟去进东海海防啊?”


    “这个……”张丙乙迟疑了,好不容易混进了禁军,博了个好出身,若是真从这个圈子出去了,东海连军港都不是,平平静静地,去了那边就真是白费前十年的摸爬滚打。


    不过,人要有追求,先追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点代价都不敢付,还追求人家姑娘呢,钱氿嗤了一声。


    回到郡守府,是夜里了,从侧门回到了客院。


    郡守府一片缟素,但皇帝下旨说了,不准代郡守柳氏夫人废政守丧,郡城里面刚出了乱子,要她即刻重整华阳的夷务,安定民心,积极备战。


    柳爚在华阳郡这些年已经打下了名声,百姓和僚属们都认可她,接手华阳郡并不难。


    至于前郡守栾凤的丧事,等栾家把尸首拉回京城来,再隆重地办一次,柳爚也就不用出席了。


    正合柳爚的意,让她给栾凤守丧三年?够恶心。


    “罗小姐,您安寝了吗?”门外有个侍女敲门问候。


    “还没有,姑娘快请进来说话。”


    “罗小姐客气,我们夫人有请。”侍女说。


    “容我更衣,即刻便去。”自己身上一股烤羊肉的味儿,往炭盆里洒把檀香,赶快换一套衣裳熏一熏,把韦祎送走了,正好有事要去找柳爚说。


    若是韦祎在郡守府里,随便躲个地方都能听见别人谈话,非得等他不在郡守府才行。


    “小爚姐,恭喜。”罗易向来很能拍到痒处去,“古往今来头一位女郡守。”


    “多谢,此事当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想就要回京城去,连包裹行李都收拾了。”柳爚把罗易请进来,屋内并无他人,二人落座。“若是知道能有今天这结果,我下手该更干脆一些,何苦到了末了还要对他讲道理,差点被他给弄死。”


    罗易笑笑,等柳爚开口。


    “这次小祎要办的大事,家里跟我提起过,华阳要着手准备着配合接应。只是,我以为会是壹通跟他来,怎么换人了?”


    “只有子隽这一条线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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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不了,我堂哥提前北上了。”罗易答道。


    “喔,也对,也对,像是壹通会做的事情。那么,小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吗?”


    “看他的样子,我猜是不知道。”罗易心里悄悄想,若是知道了,这么缺德的计策,肯定又要郁闷地开始抱怨。


    “家里应该给他留密信了呀……”柳爚扶额。


    “可能,还没看吧。这一路上意外的事情不少,也许没顾上。”


    “罢了,他不知道不一定是坏事,知道了才会不乐意。”柳爚决定不操心韦祎公差的事情了,不如多打探打探私事。“姑父和爹爹听见了你的事情可开心,尤其是我爹,都忘记数落我了,被我给混过去,你们怎么打算的,日后是你来京城,还是带小祎去东海?还有,逸希你若是因为这次的大事才被安排与小祎同行,你待他的情义,可是真心?”


    嗯?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


    “堂哥早就打算了介绍我和子隽认识,我本不愿意。但出乎意料,子隽他与常人很不同,是我喜欢的,相对而言,我反而希望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与他之间才会进展得更顺利些。至于将来……哪里想了那么多,这一趟多有凶险,若能平安归来,再想不迟。”


    “是,你说得对,这次的棋局里面,原本只有壹通和子隽两个人的处境最凶险,现在又多了个你,你真能凑这个热闹,又不像他们似的会武功,不如你把小祎送到凉州就回到华阳等着?战火烧不到这里来,安全。”


    “好意我心领,只是,既然都开始了,这件事就是我的事情,不走到底,多没意思?”


    “逸希的胆识,柳爚佩服。”听人这么说,柳爚生出了敬意来,加以解释:“方才问你是否真心,我不是担心你骗他,小祎这人看似好摆布,实则八风吹不动,我是担心你。我爹常说,想成事,有些手段有必要,但为了手段把自己的真心埋没进去,就不值得了。我观你行事,并非俗人,是豪杰之辈,见之心喜,所以更不希望你因为小事而埋没本心。”


    把社稷之事称为小事,却是为何?


    难不成,人的本心,比天下社稷还要重吗?


    “爚姐一番良言,逸希受教。你才是古往今来头一位女郡守,开天辟地,说不定从此之后天下间将大有不同,我又岂敢在你面前称为豪杰。”罗易亦拱手为礼。


    柳爚叹了一声,“我祖母虽官至大理寺卿,然而是冒充男子参加科考,最终也未能正名。我幼时曾问祖母为何放弃官位,她说,帝王、同僚原本都尊敬柳虞,待知晓了柳虞是个女子,却多有一番垂怜、追慕又贬低的意思在,令人觉得好生讽刺,不管从前如何,人都能为了男女之别转了态度,可见扮作男人来证明能力并无用处,不如放开手,恢复女子身份。”


    “是啊,此事确实奇怪。”罗易想到自己,点点头。


    无论东海的罗老板生意做得多好,力挽狂澜把衰颓的东海罗氏扭转乾坤,别人的口中一样离不开“妇人”两个字。


    打开窗户凝视着外面的峨眉新月,若真能把这个“代郡守”做好,日后,天下女子能走的路就宽了,是否可以算作继承祖母遗志?


    隔一天的晚上,韦祎就回来了。


    柳爚不在正房,于是他直接回客院,罗易的房间里,罗易正与柳爚煲了一大罐子“佛跳墙”吃。


    “知道我今天回来,这么隆重欢迎我?”韦祎脸抽抽,佛跳墙,费时费力的好东西啊,放在京城都是年菜。怎么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二位想起来吃了?


    柳爚:“运气不错嘛,这就回来了,赶上好时候,也得一碗吃。”


    鸡、鸭、猪骨、火腿、蹄筋都易得,不过什么鲍鱼海参花胶鱼翅这些海味在华阳是金贵吃食,买得起,平时也不吃,传出去让人说闲话。干货海味都是罗易带来,本想作为恭贺柳爚得官的贺礼,柳爚说她可不能收礼了,再说,都快成一家人了,什么礼不礼的。


    二人一合计,直接吃了岂不正好?出门两个月,罗易也馋海味了。


    此时,一身缟素,头戴素绢花的柳爚捧着碗,拿平日都吃不着的“大荤”大快朵颐。


    “子隽快坐,才一日的时间就办结了,可见事情顺利?”


    “哎?先不说这个,你俩为什么要等我出门去才炖佛跳墙?”


    “你是吃还是不吃?”正在罐子里盛菜的柳爚停手了,威胁道。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