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椿和支着下巴听着小巫女荇婵细细道来，


    荇婵崇拜地问：“阁主，阁主夫人真好玩，她好高大啊，我可以和她成为好朋友吗？”


    她长着巴掌大的娃娃脸，十分可爱幼态，眼睛灵动。


    燕椿和望她。


    “……阁主见恕。”灵动眼变成死鱼眼，荇婵老老实实站着。


    “把辉光园的守卫撤掉，今夜不要安排人。”


    “跟荇妩说，碧落教的事先缓缓，年后再引她们去。”


    “还有，明日把我的船取出泊在琼花港，放开一层供给江州人，你们核一下，届时一道走。”


    “给其他人传信，别嫌路远，今年没什么事的都回淅川吧。让同和安排。”


    哇，阁主好大方，看样子心情很好。荇婵暗想。


    不过好开心！可以回淅川了！赵元青的事情主要是她和荇妩去查的，查了许久呢！


    “是，阁主，秦玉在打听她呢。”荇婵正色回复。


    “不必管，随他。”燕椿和起身，脚步轻飘飘地往明园飘，这样美的景色在他心中俱是黄土泥沙，无甚可看。


    心中，荇婵那句赵元青喊得夫君金光灿灿，直教人耳鸣眼晕。


    三进院子，大门中开，凭直觉走到寝室，直直地坐在床上，盯着落在地上的变幻的月光，手伸进衣袖，掏出她给他买的海神符。


    荇婵说她去找了庙祝，让庙祝画一个转运符，她要把自己的好运气送给他，不要送坏的，就送一年。她把海神娘娘赐福的好运全都送给他。


    赵元青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好，她只敢送这一年。


    她不信这些的，她在琼州生活了这么久，若是想去海神庙可以随时去的，今日是她第一次去，虔诚地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银子也全捐掉。


    但她和他说是，说去庙里求了个符，送给他，不值钱，带着玩玩就好。


    而且她叫他夫君……


    燕椿和罕见地感觉到了良心在细细密密地痛，他知道她是不喜欢这样，回故人旧地，对她来说那些已经过去了。


    但他安排了，她就包容，她就解决。


    明明他大她许多的……


    燕椿和外衣都来不及脱，慢慢躺在床榻上发呆。


    怎么办啊……


    他还在接受良心的拷问，一道温热气息扑来。


    “茂茂，你……你在发呆？”


    是赵元青亲了亲他的鬓角。


    燕椿和含泪看她：“元青，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那泪珠要掉不掉地扒着下睫，绰约晶莹。


    她帮他解衣服，这床褥他穿外衫躺过，就要换了，他不喜欢二人住处有外人，日常琐事大部分是她来的。


    他脸一红，泪珠因为乱动滑落，手欲拒还迎地轻轻点过她的手，仰着头，羞羞怯怯地挺起了胸膛。


    她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燕椿和总觉得是她好色啊？这对吗？


    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


    “要换床单。”


    燕椿和脸色瞬间霞云缭绕，朱红、淡粉、玉白，漂亮得像枝头盛放的花朵，颤巍巍。


    他一边心中咬牙一边起身，盯着她在床榻上换床褥，眼中带气地想，他根本不坏，就是赵元青坏，良心瞬间不痛了。就是这人活该。


    他上前缓缓抱住她的腰背，脸也贴上：“元青，你还没去过辉光园，我们去夜游辉光园吧。”


    “行，我立刻好。”


    “不急，我去拿灯笼。”


    他略退开些，去了不知道哪里，这院子特别大，光是朱红大门就三个，房间也很绕，她就去过最内的书房，这间寝室，还有连廊和大厅。


    她收拾完把东西拿到侧门门房处，见他从转角绕出，还是那身道袍和竹簪，挽了个道士髻，额前散着些碎发，玉貌如仙，腰细身长。


    比平日里少了些懒散富贵，多了些清俊秀雅。


    手里还拎了两只灯笼，一只灯笼做成海蚌状，内含巨珠大小的火光，用丝绢罩着，亮堂堂地，并不比上好的牛油蜡烛差多少。


    另一个就朴素多了，就普通的纸灯笼，也未染色。


    她伸手要接过那个普通灯笼，被他含笑拦住。


    “你用这个。”


    “……”赵元青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也只能接过，这个亮些，衬得他手中那个光芒黯淡，他干脆熄了，只拿在手中，另一只手任她牵着，二人朝辉光园走去。


    二园之间用白墙相隔，有大门三处，小门一处供穿梭，大门是两园来往用的，这小门只有燕椿和用，因只通他住的地方。


    在明园还觉得有些热意，等步行没一会，走到辉光园时，风中就带着凄寒，水色不断，湖石瘦透，亭台楼阁之间，尽是清清旷旷的，稀疏枯枝间含着残月相伴，燕椿和十分正经沿途给她介绍辉光园建筑之初的一些借景和框景。


    辉光园比明园大不少，有人工湖，本就是半开放，这园林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倒也有些趣味，赵元青听得津津有味。


    二人走走停停又有约半个时辰，远处湖畔水榭有灯火筵席之声，她指着那处问道。


    “怎么这么晚还有人？”


    燕椿和遥遥望去，低声说道：“应该是谁借了园子设宴，可能是一些本地的往来，辉光园我是不管的。咱们去别处吧。”明园他其实也不管。


    他拉着她换个方向。赵元青只觉得草木清新，四时和顺，内心十分宁静舒畅，任由他拉着，朝前头岔路口走去。


    几乎是无人的环境，又静，他耳边颈后露出许些碎发散下，手一直拉着她，拇指一直在沿手背摩挲。


    庞大的满足感就是在这样的小事上降落的，青石羊肠小径，仿佛他们已经走过了十年百年。


    但——


    淡黄色衣衫女子挡在前方，扬着下巴：“赵元青，你出来，这是你找的男宠吗？你最好别让幻姬瞧见他，不然你肯定保不住他的。”


    “……”赵元青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慢慢把燕椿和拉到身后。


    “他不是，做什么？”


    “我来找你道歉的，白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把银子还你。但我现在也有些窘迫，我分批付给你，你给我留一个住处，告诉我多少银子。”阮靡看起来略显心虚。


    她伸出三只手指。


    “三千两，黄金。回头你送去……”她回头看向燕椿和。


    燕椿和立刻悄悄说：“送到辉光园就行。”


    “送到辉光园。”


    阮靡惊愕：“为何这么贵？”


    “那珠子回头你自己问罢。”她拉着燕椿和要走，又被阮靡拦住。


    她红着脸问：“那你能带我去找韩沅吗？你能进去，对吗？”


    “我也进不去。”她木木地说。


    “骗人！你那表情一看就是撒谎！”


    赵元青立刻露出可恶！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表情。


    “我先问问韩沅，刚好你还钱，他同意我再带你进去，你给我留个地方，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阮靡却伤心起来。


    “他不愿意见我，我在谷口喊了他许久，他不愿意出来，你不能直接带我去吗？”


    赵元青暗道这事你也问我？


    “他要是研究那些蛇，也未必听得见吧？”


    燕椿和适时惊讶，悄悄在她耳边问：“元青，我有些怕蛇，你有喜欢蛇的朋友吗？”


    赵元青回身刚要安慰他，那边阮靡怒骂：“你这人好不懂事，主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赵元青，要不你把他送到幻姬那里，我求求她，帮你教一教。”


    赵元青松开了燕椿和的手，一个眨眼的功夫点住阮靡三处穴位。


    “道歉。不然我就先教教你。”她认真地看着阮靡，然后开始低头认真挑选，胳膊，腿，算了。


    她把阮靡腰间的葫芦勾到手上晃晃。


    “还要吗？要就道歉，不然我扔湖里了。我挨个扔。”


    阮靡暗暗焦急，该死的赵元青，她也想道歉，但她说不了话啊，点了哑穴了啊！她只能眨眼，拼命眨眼，眨的眼睛都酸了。


    那葫芦是韩沅送她的，她不想扔，里面还有她新养的虫子呢！


    燕椿和慢吞吞走到赵元青身边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说：“你点到她哑穴了，她说不出话的。”


    换来她一瞪。


    那意思是人家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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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了，不许你替她说话。


    她解开她哑穴。


    “抱歉！我这人说话口无遮拦，没分寸的！”她倒也洒脱。


    但远处又来了一队官吏，赵元青看到官吏就头皮发麻。


    那带头官吏向阮靡颔首：“阮真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又看向对面赵元青，燕椿和隐在她的身后，脸贴在她肩上，戳戳她腰间。


    赵元青尽量挺直些身子。


    阮靡刚要说无事远处又来了一列人，为首的正是琼州的州牧。这位出身自琼州的数一数二的世家，李镜，他大概四十多岁，但肤白身壮，只略有些圆润，面相英武。


    人未至声先到：“正要夜游呢，这么多人围堵，是因何事啊？”


    旁边又有一女子温婉笑答：“大人，这人我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队伍尾处也有人惊愕喊道：“赵元青？？？？”


    燕椿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赵元青身子一僵。悄悄问：“要不你先回去？”


    他也悄悄地答：“说我是你男宠吧，我没关系的。我想同你一起。”


    后撤几步，虽然是低头垂目，但净白月光洒在脸上。


    李镜走近望去一怔，只觉得生平从未见过这样光华耀目高洁美好的美貌仙人。


    再瞧前面那个，虽然逊色几分，但也英眉秀目，丰采如神，面相宜男宜女，可明明看着意态风流，眉眼又带着些木讷老实，就这一丝木讷老实有些败兴。


    琼州断袖分桃寻常，特别是官吏间，下峰讨好上级，舍不得银钱，往往便以身体为优先，这样有了些情谊后也牢靠些。


    李镜有些动心，这二人他都想收。


    但这二人关系瞧着也有些奇怪，明明后面男子气度更加高雅，却垂首作奴仆姿态。


    一时间无人说话。


    “……”赵元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事情太复杂了，今天人好全。


    后面燕椿和勾了下她指尖，知道这笨蛋又卡壳了。


    慕容清芸也在，她上前轻拂过阮靡穴位，阮靡立刻松快手脚说道：“我瞧见她，想问她些事情的。无事，让他们走吧。”


    人群中荇妩在刚看到燕椿和时已经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转头朝着李镜笑道：“这位是我们辉光园的贵客——”


    后面秦玉怒火中烧地奔到前面打断：“赵元青，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神态狼狈，眼眶通红。


    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样貌，不可能看上赵元青的，她穷得要死！


    赵元青没回，朝阮靡和众人笑笑：“还有事，先走一步。诸位尽兴。”


    拉着燕椿和要走。


    再也不喜欢辉光园了，她想。


    李镜上前欲留，被荇妩打断也不在意，反而推开她一挥手，有众巡卫围上。


    那边秦玉转头朝李镜跪下伏倒大声说：“大人，大人，她欠我三千两黄金，今日在海神庙，众人都瞧得见，她是我买下的，她还不起我银子的，我——我愿将她献给大人！”


    赵元青愕然回头看他，他也在扭头看她，眼犹带恨意和痛快。


    “大人，她就是琼州人，灵乡岛人，从前以打猎为生，并不是什么贵人，从前仰仗我为生的！”秦玉大口大口喘气说，眼睛一直盯着赵元青。


    李镜饶有兴趣地微笑看着秦玉：“那他身后那位呢？”


    赵元青立刻松开燕椿和的手要上前拉开秦玉，她要拿布塞住这小子的嘴，但燕椿和拉住了她，眸光兴味，微微摇头，这不光是给赵元青看的，也是给荇妩看的。荇妩收到后立刻老实站在一旁。


    她怔然看着他，他笑得十分温和，可他……


    秦玉大声开口：“大概……大概是她同乡！大人，白日里许多人都见到了。”他眼睛一直盯着赵元青，见这样她也不看他，泪似弦断崩落绝望大叫：“赵元青！”


    她敛色面向李镜说道：“大人，我珠子已经还他了，这事是个误会。从前我们有些交情，认识的。”


    李镜不在乎那些，大笑着说道：“无事，无事，今夜故人相逢，也是好事一桩！我们筵席未散，同去共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