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青大部分听不太懂他们说话。


    先是问候互相的地方，但一个问候的是江州，一个问候的是岐黄门。


    宝儿姐被这样问到时，脸色有些难看。


    然后就开始扯气候，江州晴天多，人多，居民富足，反正说的挺对的，江州是这样的。


    又说云州，常年飘雾，湿漉漉的，人少，都是一些药农和大夫，济生堂这些年都在外拓。这和她的理解也对得上。但宝儿姐笑得很勉强。


    然后就开始正题了。


    正题也很简单，宝儿姐想要和江州联盟，两边挨得近，联盟好处很多，他们不会再投靠大魏，会和大魏保持距离，江州的人也可以常驻在云州，云州的三个关口，都可以由江州的人接管等等，条件很优厚的。宝儿姐就一个条件，江州需要支持云州继续独立，由岐黄门管辖。


    但江州那边，那个厉害精明的女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微笑而锋利地盯着宝儿姐看。当时室内就算掉根针估计都能听得见。


    然后宝儿姐就也笑着继续聊，二人又开始扯起云州的各类幽谷，草药，山脉什么的。


    宝儿姐也变得很强势。


    她们看起来都在发光一样，十分厉害。


    但就是谈不出结果。


    中场休息时，宝儿姐脸色有些不好，她也不说话，静静地发呆。


    脑力几乎运转到了极限了，对方始终不说条件，这样谈来谈去，始终没有结果，她有些精疲力尽。


    沈嘉宝其实很聪明，人的境遇，经历，身份，地位，决定能看得多远，她已经不再像赵元青那样，执着于走遍九州。


    每个人都差不多的吧？


    小的时候，觉得糖果最好，长大些，新的东西，新的诱惑，屡屡在前方等着。


    她是踏实的性格，一步一步，接近目标后，吞下，再朝下一个走去。


    多难都不怕。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保住岐黄门是她的，岐黄门能在云州，能保住云州，这是走过各派后，逐渐降低过的标准。


    人要量力而行，现阶段，最多只能要到这些，没事，那就要这些，保住最基本的，才能翻盘，才能得到更好的。


    她……想见的更远，想以女子的身份，站得更高，看得更多。她也不怕死，幼年时她在沧州有一个很好的玩伴，那个女孩子，日日被困阁楼，若是她，绝不甘心于此。


    世界那么庞大，广袤，女子凭什么不能出去看看？


    她几乎日日是这样想的，不甘心。


    想活的久一些，想要自由，想爬的高。


    因此，几乎是在很早之前，她已决定脱离母亲，她不想死，如何能死？要活着，多卑劣，多恶心都没关系。


    只要走的够远，站得够高，人们只会歌颂。


    所以，她……那时利用了赵元青，也并非是故意，就是恰巧为之。


    没得可选，只有她，可不能求救，那几乎是一番很艰难地挣扎，不后悔的，现在也不后悔。


    在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后，就不会后悔了。


    可赵元青不太一样，她从小到大都是那个样子，见到后，这个模糊的影子被填上了样貌，她就知道赵元青不太一样。


    那天夜晚……她是想和她解释的，可赵元青说不怪她，还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她有些羞愧，跑走了。


    赵元青，是非常好的人，她……很想要这样的朋友，想和赵元青成为朋友。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废物大小姐了，以后无论走得多远，多高，都很想和她当朋友！


    但现在，几乎是最难的时候，云州要保不住了。各方势力已经开始渐渐在试探，特别是大魏，公孙氏答应的东西迟迟不下来，元青的徒弟又去游历。


    就算下来其实也没什么用，一纸文书，大魏，早就名存实亡了。先是幽州，淮州，蠢蠢欲动，胥州也在打听。


    谷内一些其他门派的弟子，打着求医问药的名义，日日不走。


    他们都在等，等谁先开口吃肉，到底还是名门正派，要些脸皮。从前……母亲竟然那么难吗？


    为何母亲能做到，她不行呢？


    赵元青看她脸色不太好，倒了杯茶递过去，悄悄说：“宝儿姐，你歇歇，有什么问题，咱们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你别着急，你唇都发白了。”


    沈嘉宝恍惚回神，勉强扯笑：“元青，很无趣吧？”


    “还行，我看你们好像就说了几句正经事，一直都在聊天。”她掏掏袖子，拿了把出门燕椿和塞给她的核桃枣子葡萄干什么的，都是干净的，被放在一个小布袋子中。


    他说让她听的无聊时吃点。


    她挑了个葡萄干递给她：“这个甜，宝儿姐，你吃这个。”


    沈嘉宝接过，细嚼慢咽吞下，精神竟然好了一些。


    “元青，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一定可以的！”她握拳，她绝对不会被打击到！从前那么难都过来了，现在也可以！


    赵元青也坚定点头：“宝儿姐，你比我聪明那么多呢，你刚刚可厉害了，我看和对面的那个女子差不了多少，好像在发光一样！你待会过去，你也强势点，她问你你也不说话！你一定没问题的！”


    沈嘉宝立刻精神大振。


    “对，我再细细想一下，我要想到他们要什么，我也要逼他们，这样就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江州绝对不可能是白来的。”


    赵元青不再打扰她，眼睛瞪了一眼沈机，示意他出来。沈机嘴角扬了一下，悄悄出去。


    “哎，沈机，宝儿姐怎么了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不是应该身体好些了吗？”她从布袋里给他挑了个核桃，自己含了一个葡萄干。


    沈机接过，没吃。


    “你不在的时候，师妹走了一圈各派，屡屡被拒，可能有些低落，这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她回到云州，我看她日日寡欢，便找了墨七小哥，试试看江州能不能帮上忙。”


    她不解歪头问：“江州不肯吗？”


    沈机一顿：“也没说肯，也没说不肯，只说可以见一面，因是邻居，又看在济生堂的事情上，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缓解燃眉之急。”


    这时候有人来喊，来不及再说，应该是宝儿姐准备好了。几人回堂屋重新落座。赵元青落座前特意又看了一圈，这屋内并没有屏风，只是中间挂了副山水画，下面摆着的八仙椅，是主位，宝儿姐和那个厉害女子坐在那，其他人都是对坐。


    也不知燕椿和躲在哪里。


    不过下半场果然宝儿姐强势很多，二人也算你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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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旗鼓相当。到最后，对方说了真正的要求。


    要分割云州。


    云州一面环海，邻沧、江二州。但大部分是接的沧州。江州要的地方，其中包含云州的码头，青羊关，蛟肠谷，云碧谷，但并不包含雾泩城，


    沈嘉宝有些犹豫，因为岐黄门在云碧谷，其实并不方便，云碧谷只是方便当时母亲闭关，但雾泩城有些麻烦，那是云州的州府，但是从前沧州设立的，管辖权力也好，人员也罢，大多自认是沧州人。若是他们搬走去雾泩城，方便许多，但会很艰难。


    她现在暂时还无法去直接参与雾泩城，那边根本没人认她，就连母亲在时，年节也是要送去拜礼的，他们有名，雾泩有权，并非是上下级那样的关系。


    云州，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况。


    但她很快拒绝了这个要求。若是再失去云碧谷，去哪里再建呢？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现在，她不能答应，这是本末倒置。


    赵元青是去过雾泩的，刚来时，那时是去雾泩城找的商队，随他们一起进的淅川。


    雾泩城不大，甚至比淅川还小一些，也不热闹，人很少，和沧州那边的人有些像，查的很严格。


    那边家家户户几乎都种着各类草药，当地的一种药茶很有名。


    她见宝儿姐脸色又有些不好，站起身，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墨七拼命朝她眨眼。


    她朝墨七一笑。


    低头掏出那个布袋子走到宝儿姐身边悄悄说：“宝儿姐，你再吃一个。”递给沈嘉宝一个葡萄干。


    沈嘉宝犹疑地拿了颗葡萄干放在嘴里，她……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可墨七却想到了，那时、那时城庆的时候，一样的。


    赵元青就跑出来，问慕容庭，这是她在表达她的态度，那时她告诉墨七，她支持他。


    现在她告诉沈嘉宝，她支持她。


    墨七想开口，但不行，他低垂着头，紧咬牙关，紧紧地闭住嘴。


    江州……江州比什么都重要，他可以为赵元青舍命，但他不能拿江州的事情来赔。


    赵元青见她吃了，又悄悄跑回去坐下。


    沈嘉宝重新冷静。


    “蕤秋女官，云州情况与江州不同，地，我可以给，但我要两样东西。沧州的文书，还有云梦的偃兽，我要两个偃兽。”


    对面女子挑眉：“哦？你知道偃兽。”


    沈嘉宝也笑。


    “我不在乎你们要那片地做什么，那边人烟稀少，除了些草药，应该没什么，但我想要伤春和悲秋。”


    蕤秋沉默一瞬。


    “啊……这个倒是超出我意料之外了。”她回头望向下排坐着的一位女子。


    “你怎么看？”


    那女子咂嘴：“不行。太麻烦。她不行。”


    沈嘉宝镇定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谁透露给我的，而且，他手中有更多你们的消息。再加上这个，如何？”


    堂下坐着的那名女子起身：“蕤秋，走吧。再不走，我要杀人了。”


    她又冲着沈嘉宝认真讲道：“小姑娘，这不适合你，我听闻你头一阵子定亲了，回去嫁人吧。你被人利用了，这次我饶你一次，下次，你再这样跟我们讲话，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