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园在城北，原本叫明圣天。是在修建淅川时就规划好的园子，占地约十亩左右，园内小型人工湖占了一半，朝花绰约，夜月空明，晴雨四季均有不同美景。后来每日事情太多，燕椿和懒得日日往返，又把七络阁内部重新拆了，由原本的七层，更改为九层，只住在七珞阁。


    这也是为什么七珞阁会有错层的原因。


    那边离商会，还有从别处回来的人都很近，沟通起来更方便。


    对于大部分的江州做事的人来讲，他其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虽然不爱说话，但会帮下面的人善后，出事也只懒懒瞥一眼，扔个心藏给别人弥补。


    但正因为他没要求，大家心知肚明，其实他们对燕椿和都不重要，他谁都能用，他对别人也没什么期待，事情做得好，做的不好，他都不会讲。


    做的不好的，时间久了，就会越来越没用，就会被给笔银子，打发出江州。这对于结阳出来的人，难以忍受，宁可死在江州，也绝不会走。


    荇妩和荇婵的船慢，一路沉默而死寂地踏入淅川，她们要去的是淅川的七络府，蘅春和蘅夏都在那里。


    她们，都在那里等她们。


    荇妩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动，步入厅堂时，难看地朝坐着的众人强扯了下嘴角算是打招呼，掏出燕椿和写的信，递给坐在堂上的蘅春。


    那信甚至没封，只是一张宣纸，蘅春手一顿，长叹接过。


    一直笑嘻嘻的蘅夏沉默地站在她身旁，眼睛看着屋外，没有焦点，神情冷漠，还有一位，蘅冬，早前见过的，她垂着头饮茶。


    蘅秋，她也是女子，幽州人，体型健硕，是赵元青最欣赏最羡慕的那种英朗长相，支着下巴看蘅春，


    满堂满座约二十余名女子，长相，身量都不尽同，只是眉宇间坚毅相似，竟无一人是男儿。


    信很短，蘅春看过之后递给蘅夏，蘅夏两指一夹，一顿，一看，又拿给蘅秋。


    “究竟是犯了何事？他这些年来没如此过。”蘅春细问。


    荇婵闭了闭眼，两行泪滴落，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琼州发生的事情。


    荇妩等她讲完，露出一个几乎扭曲的笑。


    “蘅春姐，我们做错了事，认。我们会走，但，我们想葬在结阳，行吗？”


    蘅秋放下茶杯：“结阳不行。不光结阳不行，江州都不行。你们走吧。”


    蘅春起身瞥了一眼蘅冬。


    “蘅秋，别这样。这不是逼她们死吗？”


    蘅秋微微一笑，起身说道：“蘅春，做错了事，就要有代价，人人如此。”


    旁边蘅夏举手：“支持蘅秋。”


    蘅冬也发表意见：“按他意思做吧。”


    蘅春皙白脸庞露出些怒意。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捡的，我不同意。这不就是逼死她们？换个旁处去就是了，何必如此？”


    蘅秋若无其事地说：“那你去同他说，你保她们，你问问他，看看哪里合适让她们去。”


    蘅春一滞，偌大的厅内，静得针落可闻。


    荇婵和荇妩对望一眼，表情心如死灰，荇婵暗想赵元青这个骗子，若是她还有机会见到她，一定狠骂她一顿。


    蘅春叹了口气，她刚结束闭关就碰到这种事，真真冤孽。


    “你们跟我来吧。”


    她带荇婵和荇妩穿回廊来到间书房，细细交代了一些事情，又给了她们二人足够的银两，目送二人惊疑不定地离去。


    蘅春弯眉紧蹙，回到厅堂，室内依然悄然无声。


    “都明白他的意思吧。”


    蘅夏笑嘻嘻地说：“我见过的，人挺好的，比阁主好相处多了。阁主那眼睛，只要一看我，都能惊出我一身白毛汗。”


    蘅冬稳重一笑：“是挺好的。”


    蘅秋斜瞥：“你也见过？”


    “玄阙圆上见到的，蘅夏当时出来，吓了我一跳。荇婵和荇妩没事吧？”她望向蘅春。


    蘅春含笑怒瞪：“非要让我做这档子坏事。去云州了，让她们且等一阵子吧，吓坏了。”


    蘅夏插话：“她俩那性格，就是得磨一磨，从前和我在琼州时，我就在想了，大事做得漂亮，小的事情就不注意，这样早晚害己。呜呜，我可怜的荇婵乖乖，我过几日去悄悄看看她。不过从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难得他爱管这个闲事。”


    蘅秋道：“他哪里是爱管这个闲事，他是让她们给咱们带话呢，亏我回来还把墨七骂了一顿，墨七那小脸蛋，惨惨白白的。”


    气氛轻松下来，旁的女子也笑着接话，这些孩子都是曾经亲自教养过的，如何不疼爱。一时间屋内燕语莺声。


    蘅春等她们闲聊完也笑道：“你们这些坏心眼的长辈，走吧，都去明圣天。许久不见面了，今年也托了人家的福，能齐聚一堂。”


    ——


    北城的小院。


    小方面馆是去不成了，燕椿和还在睡觉，赵元青在外间悄悄烧火做饭。


    已经近午时，她来来回回出去了两次，一次托邻居带话，一次去买了些东西。


    屋内燕椿和惺忪睁眼，摸了摸身侧，已经凉了，她这个被子好重，他不喜欢。他起身掀帘子朝外间看去，赵元青蹲坐在小兀子上没回头说道：“屋子里有温水，茂茂。”


    他慢悠悠走到她身边蹲下，也不说话，只是扬着下巴盯着她。


    “……”赵元青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脏手，只得伸过脸亲他一下。


    他眼中划过满意，又慢悠悠回到里面穿衣，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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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要做什么去？”她把竹笋蒸肉饭放到桌子上，又端上些腌渍胡瓜等菜。


    燕椿和正在翻自己的包袱。见她来了把包袱递给她：“不住这里，睡不好。下午换个地方，也在城北。从前讲过的，那个园子。”


    他话多了起来。


    “元青，我没地方住，你要同我去那边。七珞阁要给墨卿。”


    “还有还有，地契也要给你，按淅川的市价和你现在的银钱。”他一顿。


    “你要卖给我十辈子。”他想到那副情境，傻傻一笑，拉着她坐到桌子旁边开始用筷子挑出肉扔到她碗中，又把她碗中的笋夹到自己碗中。


    赵元青觉得好笑，还卖十辈子。


    吃完饭燕椿和不甘心自己闲着，跟着她乱转，伸手要做事被赵元青骂了，瞬间乖巧。


    她边干活边翻旧账，从前的恶霸地主老爷的事情，还有淅川城北的房子的事情，分花门踩她房瓦的事情，尺玉的事情，当时沧州江州的事情，燕椿和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一一回答。


    听得赵元青一愣一愣。


    他乖巧地帮她顺着背，一副老实懂事模样。


    全讲完，二人出门之时，赵元青赞叹地夸了一句：“你有这个毅力，你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从前我说错了，没你这么努力，我们这事一定不成。。”


    燕椿和幕离下的脸自谦一笑，说道：“怎么会，是元青自己选的我呢，爱不需要理由呢。”


    噢哟，还阴阳怪气上了。


    她忍不住问：“所以我平时说的那些，你……你会笑吗？”


    他摇头。


    “对我来说，每一句，都是在赞扬我的努力。事在人为啊……元青。你看，你从前心里总怜惜我，对不对？就算知道我比你大许多，还是觉得我惹人怜爱。很奇怪我额前的碎发也不问，因为我的言行，表情，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羸弱。这对你来说，就是合理的。你会自己找理由帮我圆上。我猜你可能是觉得我在为母祈福，对吗？”


    赵元青试图嘴硬。


    “我……我早就知道你比我大了，你比我高，可那时候你天天哭。”


    燕椿和从从容容一笑，把她领进青园的大门。


    “就是为你剪的，眉也为你修细，那天还涂了口脂，也并不是刚醒，是为你哭的，穿的艳丽也是为你，我找人学了许久，合适的表情，说话方式，动作，话题，七珞阁的布置，一遍一遍练习，时间也只敢选的夜里，这样才会模糊年龄。”


    “你就是喜欢需要保护的，你就喜欢弱弱小小，惹人怜爱的，但是身体却丰腴艳丽的。”


    “为了你，什么我都可以做。”


    “元青，剪发只是小事，可能我的爱不够好，比不上你给的，但我已无法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