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椿和刚沐浴完，站在七珞阁北侧廊外望着淅川，望着夜色如潮，游人如织。


    一个男人，真的爱人，首先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分权并立，他实在觉得分权没意思，他是真的想把江州给赵元青。


    他不要并立，他要她高高在上。


    云间随意瞥下的一眼，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也包括他。


    她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轻慢，被任何人等闲待之。


    这是更早之前就打算好的事情，但回来时船上他听到后，改了主意，想做的更多。要重新去规划，他脑中大概已经理出。


    现在的江州不行，不适合她，需要先把江州改成适合她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下，决定改成垂云宗这种。


    那这样，就只留云梦，结阳，淅川全弃舍，吞部分云州，在中间的位置重新做一个更好的，更大的城池。然后开始攻伐，甚至不需要流很多的血他就可以做到。


    他手中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他们会同意的，他会亲自去，他会把自己推到台前，帮她打理琐事，他会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会离不开他。


    大魏可以给她徒弟留着，留到她想把九州都放在手心玩。


    她可能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她有责任感，她会去做的，也会逐渐习惯，并喜欢权力。


    赵元青其实说的不对，他可以忍的，不能忍的是，赵元青不爱他，对他冷漠，看不见他，觉得他不重要。


    他不骗她，永远对她诚实，这是说过的。


    但下船之前那个时候，并不是弃一保一的时候，而且她说的时候，顿住了一下，说得很勉强。她不想和他分开。


    今日，是真的想说服她。


    肯定是不能自己擅自去做的，他现在并非一人，做决定之前，要同她商量的。赵元青不喜欢别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擅自行动。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哭了，她……在害怕。


    她哭得好伤心，小小的一个，抱着膝盖，头埋在被子，啜泣。


    他被吓到，脑子好像不转了。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只是在商量的，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哭呢？


    就算不喜欢，也可以说的，时间很多，可以一直聊的，她可以提任何要求。


    为什么会哭呢……


    哭到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让她不要哭了。


    可她只哭了一小会，然后又胡乱抹抹脸，抱住他，安慰他，夸他。他很困惑，她不喜欢，她觉得不好，可她没怪他，还夸他。


    他得到了……比平时她表现出来更多的爱意。


    好奇怪，赵元青，她在包容他，她其实没变，还是从前那样，她说努力做到一些……一些他说的话，只是因为日日在看着他，知道他喜欢听，她甚至尝试过，她在勉强自己。让他安心。


    她一直在靠自己解决问题，对沈嘉宝是，对他也是。


    她几乎事事做得都很漂亮。


    可她明明没变，却让他感到安心，即使现在独自站在这里，也会感觉到，她没离开，她在想他。


    可……若是一直如此，一直不需要他，她真的会一直爱他吗？


    万一再出现一个燕椿和呢？一个更完美，更好看的燕椿和呢？


    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安起来，难以忍耐，他喊来燕七。


    “给衔燕阁的东西都上路了？”


    燕七也刚回江州没几天，他点头。


    “蘅冬……算了。”


    “青园收拾好了？”他接着问。


    燕七点头。


    “明天吧，明天喊她们去青园，午后。”


    燕七点头后又说：“墨卿下定决心了，这几日应该会找你。”


    燕椿和懒倦一笑。


    “我不想见他，让蘅春去处理吧，我去找元青，劳烦七叔和蘅夏说一声，她处理剩下的事务。”


    他说完重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大概两三套衣服，凄凄惨惨地被归置到一起，开始在屋内又继续巡视一圈，


    唔……杯子要带的，还有茶，别的都不要。背好东西开始缓缓下楼，沿街边朝城北走去，装模作样地敲敲门，然后从墙沿跃过，进屋，找到她的屋子，钻进她被褥内，她的被子是棉花被，沉甸甸，外面冬夜，凄风一吹，树影摇晃，半映在被子上，燕椿和又感觉到了那种幸福。


    他并不是来黏着赵元青，他是要同她讲事情的。


    可恨墨八缠她太晚，他都困了，苦苦支撑，她才回来！


    听她慢吞吞朝床走来，燕椿和半掀被子起身朝她扑去幽怨道：“为何如此晚？”


    她推他：“往里挪挪，我这床小。”


    他贴近胡乱嗅嗅，一口笃定：“饮酒了。”


    “和墨八墨七，墨七瞧着心事重重的。明日我打算去看看。放开，喝些水再睡。”她抱住他，先亲了亲他的脸，又拍了一下他尾椎处，让他往里挪挪。


    燕椿和乖乖放开手，喝了些她递来的水杯中的水，躺在里侧，赵元青刚要躺下，又被推起。


    “我睡外面！”他不高兴，要下床，等她起身。


    “折腾什么，你一直睡里面的，我这床小，你睡觉不老实，掉下来我还得捞你。”


    他抿嘴，膝行到她耳边悄悄说：“好多家里，都是男子睡外面的。而且我也习武，摔下去不疼。”他实在没想到赵元青床这么小，从前床大，睡里面睡外面都没关系。


    赵元青气笑了。


    “燕椿和，你今天少我惹我，少给我讲那些男子女子的，你若嫌我——”


    燕椿和赶紧抱住她捂住她嘴。


    “我何时嫌过！你怎么用这字扎我的心！”他含泪问道。


    “快去里面躺好，你都困了。我喜欢照顾你的，记得吗？”她低头亲他眼下泪欲落之处。


    换来燕椿和害羞的一个笑容，这才二人顺利躺下。


    赵元青心中又心虚，又有些害羞。心虚是因为刚刚同墨八大肆地抹黑了茂茂，其实茂茂也没那样坏，茂茂只是……只是不安，对，就是这样。


    害羞是因为她觉得他可能知道自己不舍得他。还有，明日若燕椿和从这里走出去，唉，估计街坊邻居都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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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这边，谁家有点什么新鲜事，传播的十分快。


    燕椿和已经有些困了，但他心中有些事，得趁热打铁和她讲一下。他缓缓开口：“元青……江州……”


    “我挺喜欢江州的，茂茂，就这样挺好。我们对外是一致的。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别的都没关系。”她十分利索地总结完。


    “反正我们互相明白，对方不喜欢的东西，对吗？我不想讲那种威胁你的话，因为我也舍不掉你，若是你惹出什么事，我就只能拿自己填进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不信，你想一次一次试，没关系的，茂茂。喜欢人的方式有千百种，在其他人眼中，并不都是好，但我觉得你好。我希望你开心。”她摸着他的发。


    “对我来说，你有没有用，不重要的，我是想珍惜你，待你如同待己，甚至比我自己还重要。这不需要理由。”


    “茂茂，爱不需要理由的。也并非百般筹谋，百般筹谋可能是因，但未必会得到你想要的果。”


    “若我说，茂茂，爱是我那夜伸出的手，是我开始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想若你在身边就好了。是我开始喜欢并接受复杂，是我开始习惯负面情绪，但只要一想到这些的终点指向你，我也觉得十分快活。”


    “……”


    燕椿和还要开口，被她堵住。


    一吻暂歇，她亲吻他嘴角，笑得亲昵而不狎昵。


    “好了茂茂，我想好了，我把你管好，就算是做了天大的善事，再管管我徒弟，又是一件天大的善事。天下间再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他努力平复呼吸，急切地抱住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好，我记得了，我会在你允许范围做事情的，我也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我再也不会让你哭的。元青，你不要怕，我发誓。但你要一直对我这样好，不能看别人。”


    赵元青笑嘻嘻地说：“茂茂大王，这可不是交换，重新说。不过我会对你一天比一天好的。”


    燕椿和弯起嘴角，黑暗中眼眸温柔又快乐。


    是了，从前赵元青说喜爱他的时候，他那时觉得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好的时候，但今天，比那日还快乐。


    “还能更好吗？”


    “试试呗，反正我每天都在努力的，你看得见，对吧？”她重新躺下。


    “元青，明日下午，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他侧身躺在她肩膀上。


    “……”赵元青心中估算了一下床的大小，拍拍他。


    “行。起来，今天你抱着我睡。”


    燕椿和欣欣然起身，二人重新调整，他搂着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赵元青也很满意，她最喜欢燕椿和的腰了，嘿嘿。


    但她手只拂过，放到他后背，轻轻拍着他。


    “睡觉吧。”


    燕椿和这一夜其实没睡好，他只是阖着眼抱着她，轻轻帮她顺背。


    因为，赵元青在怕。


    她很不安，她平日睡觉都很稳，几乎不会乱动，但今天，她睡觉时，在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