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美人邸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嘉儿,从前见过阿瑶?”


    柳安沅茫然道:“可她回来的时间很少,只这两年待得久了些,如何也算不得长居……你们有遇到过?”


    元嘉不答柳安沅的话,只朝穆瑶筝问道:“你可认得陆千帆?”


    穆瑶筝显然没印象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你说的陆千帆,是不是眼角有一颗痣,腰间还坠了个流云百福的玉佩,不管去哪儿都爱带一柄折扇?”


    “对,没错!”


    元嘉听她说一句话,点一次头。


    “那我的确是认识的,”穆瑶筝倒也坦然,“不过也只是认识罢了,再没有多的往来了。”


    一旁的穆瑶筝却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端倪,眼中闪过一丝盎然,更不住地催促起来,“嘉儿,你说你的,是不是她和那个陆千帆有什么瓜葛?快说快说!”


    倪娉柔与刘婵少有机会听到这些事情,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好奇,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看向元嘉,就等着前者开口了。


    元嘉瞧了瞧穆瑶筝,见她一脸无关紧要的样子,又望了眼不远处的三公主一行,估摸着还有时间后,这才缓缓道来。


    此事说来也简单──穆瑶筝在某次回京的路上,顺手搭救了因车轮深陷泥泞而寸步难行的陆家郎君。二人由此相识,又因同要入京,遂结伴而行。这两人,一个明艳英气,一个轩昂气宇,闲谈间又发现彼此有许多相同的喜好,于是几日的脚程,便互称兄妹了。


    分别前一夜,穆瑶筝与那陆家郎君互换了玉佩,又约定二人在京中何处再会。可谁知进城后,陆千帆寻索着去了约定之处,却发现那是上京城有名的胡玉楼。


    陆千帆里外打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姓穆的女郎,自觉被骗去了一颗真心,更视上京为自己的伤心地,从此再不踏足。直到前两年辗转去了边城,做了个录事参军,因欧阳沁驻军在此,偶有闲聊时,才知道了这桩往事。


    倪娉柔听得惊叹不已,“这陆郎君显然对你有意,你便是不喜欢,干嘛骗他去胡玉楼?那里可是有名的胡女聚集之地,惯来多美人的,你也不怕他看上了哪位胡姬?”


    穆瑶筝起初还老实听着,可越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元嘉一说完,便忍不住开口了,“我承认,起初我的确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借口帮忙去搭讪的,可后来,我跟他熟悉了,发现他的性子并不是我喜欢的,就再没与他多聊了……我与他萍水相逢,清清白白,这陆千帆怎么能在边城随便诋毁我,说我辜负他呢!日后,我还寻不寻边城的郎君了!”


    穆瑶筝的语气太过正气凛然,竟把众人听得微怔在原地,一时忘记该如何开口。唯有刘婵迟疑道:“……不是说,还互送了玉佩吗?”


    “那是我家工匠用一整块玉料做的,有好多个呢!”穆瑶筝面不改色,“每次出门结交新朋,我便送人一个,阿沅也有的。改明儿,我还要往太子府给你们送呢!”


    那便是陆家郎君情谊错付了。


    刘婵与倪娉柔对视一眼,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偏元嘉在这时候又叹了口气,“可人家送你的,可是自出生起,就没离过身的家传玉佩呀!”


    此话一出,亭内诸人皆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目光重又停在穆瑶筝身上。


    前者同样委屈,“家传玉佩?谁家的家传玉佩天天戴身上还换穗子的?那几天,他每日带的玉佩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穗子,只有玉佩的纹样没变,我还以为他与我一样,出门带了许多,只是堆在了车里,又喜欢这种样式,所以做了一堆重的罢了!”


    元嘉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免失笑,“他是洛阳陆家的小郎君,平日里最看重姿仪,衣物配饰怎么搭,都有一番讲究的……你只瞧见他穗子颜色换了,就没注意到他衣裳颜色每日也不同吗?那陆郎君日日穿衣不重样,就指望着在你面前多留些印象呢。”


    “……竟真是个纯良的,怎么偏遇到这么个没良心的了。”


    柳安沅嘟哝着。


    穆瑶筝却全然无感,甚至显出几分愤愤然,“果然……我就是觉得他太拖磨了!每日光换衣裳便要大半个时辰,这还不算捡选佩饰的时间。我本来第二日就能到上京的,硬是因为他多走了三日!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图他那张脸了!”


    余下几人一时无言,还是柳安沅率先回过神,又道:“那你干嘛诓人家去胡玉楼?”


    “人家胡玉楼的姊姊,每日在梳妆打扮上费的工夫远不及陆千帆一半,我让他去看看,也学着些。再说了,胡玉楼的漂亮姊姊那么多,他去一趟,保不齐还能遇上喜欢的呢!”


    穆瑶筝说罢,想了想大抵还是气不过,又开口道:“不行,等今日回去,我就把他那玉佩翻找出来,找机会送还给他,否则倒真显得我是个负心汉一般!”


    这一次,元嘉几人还未说话,倒听见耳畔先传来一阵堪称愉悦的女子笑声。闻声望去,竟是燕景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亭外的,更不知在一旁听了她们多久的谈话。


    元嘉朝红玉望了一眼,见她面带惭色,心下明了,当即起身,“咱们几个说得入了神,竟谁也没留意到皇姊您过来了,实在是怠慢。”


    余下几人也随着元嘉的动作起身,一时肃声不语。


    燕景璇笑意未散,“不妨事,原就是本宫不准人开口的,怕扰了你们的兴致。”


    “皇姊怎么过来了,可是这荷风园的席要开了?”


    在场人中,惟有元嘉身份能与之相持,这一问由她开口最是妥当。


    “且有一会儿呢,”燕景璇哼笑一声,“本宫这位三皇妹,最喜欢这种能出风头的场合了。不亲自带着人在这园子里走上一圈,是决计不会开席的。”


    “那咱们是不是也得过去了?方才我便瞧着她与万春公主往这边走了,但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见着人。”


    元嘉只当没听出燕景璇的言下之意,依旧笑着问道。


    “只怕是开席前,你都见不着本宫这位好妹妹了。”


    见元嘉似有疑惑,燕景璇又多解释了几句,“她从前便只与薛氏交好,太子府的其他人,她是一概不理的。而本宫,自来与她不睦。咱们这一堆人站在这里,她决计是不会过来的。”


    “倒是我寡闻了。”


    元嘉听到这话,脸上仍一脉笑容。


    眼见场面又要冷清下来,燕景璇主动开口了,却不是冲着元嘉。


    “好久不见康敏县主,郡王夫妇近来一切可好?”


    穆瑶筝两手交叉叠于胸前,先朝人端正地行了个礼,这才回话,“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多谢公主记挂!”


    在场一众人间,唯柳安沅与燕景璇更亲近些,闻言颇为好奇,“表姊也认识阿瑶?”


    “算不得认识,但有耳闻,”燕景璇说了句不着头脑的话,“方才在一旁听了几句,才知传言果然不虚,县主真不愧是穆王爷和武娘子的女儿。”


    “……这又作何解?”


    柳安沅更好奇了。


    燕景璇睨了穆瑶筝一眼,“这少不得要议论郡王夫妇,本宫便先向县主告个罪了。”


    穆瑶筝颇为豪迈的一摆手,语气更是无所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是我家这些年远离上京,议论的人少了罢了。公主只管说给她们听,若有记不清的地方,我还可补上两句。”


    “县主果然是个爽利人!”


    燕景璇赞了一句,几步走进亭内,又姿态随意地靠坐在飞来椅上。


    “这亭子小了些,咱们一群人在里头倒显得拥挤,”刘婵见燕景璇不坐石凳,反去坐在了边缘角落,不免局促,“……不若换个地方?”


    “本宫倒也不至于在这些地方讲究。”


    熙宁公主笑了笑,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柳安沅也帮腔道:“那便都坐下。这阿瑶,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今日才觉得知之甚少,表姊快说,我可等着听呢!”


    元嘉几人也不好再推拒,彼此客气两声便也先后落座,燕景璇到这时才慢悠悠道出一段往事。


    穆瑶筝的父亲,便是奉皇旨世代驻守云南的扶风郡王。早年间为世子时,长住上京,后来承继爵位去了云南,距今已有十余年,平日只在大年大节的时候回来。


    这位郡王爷,年轻时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生了副绝佳的相貌,典则俊雅,眉目如画,只是极好美人,爱往秦楼楚馆里凑。以至于到了娶妻的年纪,满京女子虽爱其貌,却无一人敢嫁,唯恐自己遭了辜负。


    老郡王夫妇无法,只得多方打听,后得知宣平侯武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遂起了结亲的念头。唯一奇怪之处,便是那武家娘子实则为侯府长女,且底下弟妹皆已婚嫁,独她年近二十仍无郎婿……偏又不曾听说这武娘子有何恶疾。老郡王夫妇虽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为着儿子的终身大事,仍是腆了脸上门拜访,求了武大娘子做媳妇。


    本以为成婚后会有一堆糟心事,却不想夫妻两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更是将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那穆世子甚至一改婚前作风,日日伴在武家娘子身边,今日听曲,明日看舞,二人同进同出,恩爱如连体婴一般,倒叫暗地里想看热闹的一些人大失所望。


    可不曾想才半年工夫,扶风王府便传出了件荒唐事——世子从前的风流债寻上门来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找到老郡王,说自己与穆世子有私,腹中怀的是世子骨肉,要世子夫人给个名分。


    偏这夫妻二人去了京郊赏雪,直到三日后才回来。回府后见到此人,倒也点头说认识,却只认在楚馆中的数面之缘,而不认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情愿待孩子出生后滴血认亲,再证清白。


    那武娘子态度也是微妙,一点不为夫婿的风流债气恼,更饶有兴致的询问当日在场的侍女小厮,来人是何模样,问到后甚至还有闲心打趣几句。穆世子竟也神色如常,谈起过去的事情还颇为得意,一副不怕妻子生气的模样。


    那妇人本被安置在王府别院,闻得此言,不等孩子出生,便趁着夜色悄然消失了。


    风波虽平,老郡王夫妇心中的疑惑却未平。又是问人,又是打听,直到宣平侯夫妇上门,这才理清了来龙去脉——原来这武娘子之所以年近二十还未婚配,盖因其爱唤伶人乐官过府玩乐,便是出门,也总奔着平康坊去。


    虽无逾礼之事,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不过顾及女子名声,从未有人在面上说过,可有关系的人家总是能打听出来的。如此这般,武娘子及笄以后,门第相合的不愿求娶,愿意求娶的,品行又稍次了些,一来二去,便耽搁下来了。直到老郡王夫妇上门求亲,方才解了宣平侯一家的燃眉之急。


    二人本是盲婚哑嫁,相互凑合,可新婚夜盖头一揭开,武娘子见夫婿貌相甚佳,穆世子见新妇艳美绝俗,两颗心已落了大半。再一说话,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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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皆是爱美之人,一时志趣相投,恨相知晚,从此夫唱妇随,好不快活。


    老郡王夫妇乍闻此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可见武、穆二人燕侣莺俦,一副难解难分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暗地里叫人把紧口风,旁的再怎么闹也不管了。后来老郡王辞世,穆世子携妻远赴云南,多年不曾返京,这些逸事才渐渐隐于上京,不复人知。


    穆瑶筝作为这二人的长女,随了夫妻俩的脾性。爱美人,好美物,喜欢和好看的人说话,喜欢给好看的人送礼,虽在上京知之者甚少,但在云南却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十三岁那年,在上元节之夜,穆瑶筝送了前来参加灯会的近十户儿郎随身所携玉环,其中一户更是第二日便亲自上门,想要结两姓之好。可谁知上了门才知道,不止这康敏县主爱送人玉环,郡王爷、郡王妃也爱送人东西,而得了物件的,无一不是貌佳之辈。


    云南民风开放,当地人住的久了,都知道穆家人有这样的喜好,收到带王府徽记的礼物,也不暗喜,只拿它当做日后聘娶的花红。毕竟穆王府是出了名的美人邸,一家子连带伺候的人,没一个长的差的。能得穆家人赞一声好看的,不论男女,日后嫁娶都不缺媒人上门。


    偏那一户是当年才迁居云南的新户,不知穆王府惯例,接了这玉环,还以为是神女有意,哪知却是康敏县主认哥哥弟弟的见面礼,不禁又气又恼。那家妇人又是个出了名的泼辣性子,出了郡王府便到处嚷嚷,一下子便叫穆瑶筝显了名。却不是说前者不遵四德,而是道其青出于蓝,作风不输当年的郡王夫妇。


    “我们家也就是喜好美人多一些,人却是再清白不过的,从不干逾墙钻穴那档子事,偏不知道的人见了,总觉得我们家家风不好。”


    穆瑶筝在一旁笑嘻嘻道:“我本想在云南找一个好看的,定亲成婚也就罢了,我阿娘却说我没出息,说好看的儿郎都在上京城呢,所以便打发我来外祖家长住,等寻到一个全家人都满意的郎君再回去!”


    燕景璇听着却不住点头,看起来颇为赞同,“郡王妃说的也不错,扶风郡王是上京第一美男子,便是郡王妃,京中虽美人如云,她想排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一家子都是美人坯子,总不能叫你找一个还没他们好看的人回来做姑爷吧?”


    穆瑶筝却叹了口气,“可前几年开始,他俩的喜好便不尽相同了。要想找一个他们都满意的,谈何容易,还不如我今日认个哥哥,明日认个哥哥,快活一日是一日呢!”


    “既是都喜好美人,这不尽相同又作何解呢?”


    倪娉柔好奇道。


    “前几年他们去往各地道观游玩,回来后我爹便蓄起了须,自诩为俊逸之美。可我娘更中意清雅隽秀的少年郎,对我爹蓄须的喜好,不屑一顾。”


    穆瑶筝不住摇头。


    元嘉喟叹一声,“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郡王夫妇一面。端看县主风姿,便可遥想郡王、郡王妃当年的惊鸿之貌了。”


    穆瑶筝又是一声叹息,“说来惭愧,我只随了爹娘五分颜色。若论相貌,我那弟弟才真是随了个十成十。如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出趟门便要带回满兜的果子绣帕了。”


    众人又是一声惊叹。穆瑶筝已是很好看了,她却说自己不比胞弟更肖父母,也不知这穆小郎君长大后是何等的容姿绝世。


    柳安沅更是听得津津有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阿瑶原是这样的风云人物,也不知如今认了几位哥哥?”


    穆瑶筝抿嘴一笑,“也就几位罢了,只是大都在云南,京中除了春雨楼有位哥哥,便再没了,”说着又有些泄气,“也不知是不是我今次回来的时机不对,这么些日子了,愣是没见到几个合我心意的。也怪那个陆千帆,叫我以为上京的儿郎都是那性子……”


    说着以手掩口,又低声道,“今次回来,正好赶上花朝节,分明看到几个好的,可偏偏离得远,没打听到是哪家的……这不,三公主设宴,我特意接了帖子过来,就想问问,看哪家夫人娘子家里还有适龄的郎君,保不齐还能趁着春色未退,约着去京郊策马骑行呢!”


    柳安沅瞪大了眼睛,“你这次摆明是回来找夫婿的,还敢去认哥哥!”


    “就是因为要找夫婿了,才得多结识几位哥哥,否则看走了眼,找了个空有相貌却心思老旧的男人成亲,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过不痛快的。我可不想一次次的和离,更不想一次次的重新找……太费工夫了。”


    穆瑶筝把玩着腰间的络子,“好在我外祖知道爹娘的性子,也知道我们在云南的事情,左右不会真替我找一个木讷的男人上门相看,说不定我还可以再多晚上几年呢。”


    穆瑶筝说着说着,又开始夸赞起亭内诸人的相貌来,直惹得燕景璇一众笑声不断。


    正是热闹之时,一个身穿姜黄襦裙的宫人走了过来,恭敬行礼后,垂眉敛目道:“三公主请诸位贵客移步,往多景台开席。”


    众人闻言,皆抬眼朝来者身后望去,见三公主被人簇拥着,不远不近地站在一团锦簇之中,尤带三分矜贵。见她们望过来,遥遥一颔首,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元嘉与燕景璇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对方眼里未散尽的笑谑。


    仍是元嘉开口,“知道了,你自去前面引路。”


    而后起身,与燕景璇并肩离了凉亭。身后的倪娉柔等人,也各自离座,整衣敛容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