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它缘法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赵氏姊妹双入宫闱一事,成为近来上京城内茶余饭后的闲谈,有艳羡者,亦有鄙夷者,可不管是哪种心思,等到广平侯面前却只余贺声一片。


    福昌郡主沉寂了几日,再出现在人前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倨傲模样,只听说比以前更清瘦了。


    大抵是长日无聊,这些闲话连有意不出太子府的元嘉也听了许多,哪怕两个女郎第二日便进了皇宫,议论声也依旧不见停止。


    只是连她也不曾料到,自己竟这样快地又见到了赵舒和──在娄皇后的清宁宫内。


    那日,元嘉照例入宫拜见,却在娄皇后身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本该在御前服侍的赵舒和。


    入宫后的赵舒和,一身打扮与在宫外时截然不同。长及腰际的乌发被规矩盘在脑后,没有插戴贵重的首饰,只簪了朵素花,另别了几支银簪固发,连身上所着襦裙,也是素雅恬谧的月白。


    分明是明艳至极的长相,却硬生生被这身装扮遮盖了颜色,只余下三分清丽。


    只是……赵舒和是奉诏入宫为奉茶女官的,如何会在娄皇后的清宁宫内?


    元嘉不免有些惊讶。


    娄皇后倒似没瞧见般,只噙了抹笑道:“太子妃当是见过的,便是福昌郡主的女儿,唤作舒和的。”


    随着娄皇后的话,赵舒和行至元嘉跟前,敛目向元嘉行礼,又朝倪、刘二人问安,一副柔静寡言的模样。


    元嘉神色不动,却在赵舒和即将俯身的时候,抬手将人拦住,只朝着娄皇后笑道:“赵娘子在上京女郎中亦是佼佼者,儿臣自是见过几回的。”


    赵舒和被阻拦了动作,仍是不言不语,见元嘉与娄皇后说话,便又默默退回娄皇后身侧。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娄皇后眼中笑意愈深,“赵娘子来日长居宫闱,你既与她相识,往后也可常入宫与赵娘子说话。”


    元嘉自是颔首应下。


    娄皇后又与几人闲话二三,直到兰佩从殿外走了进来,才停下话头。


    “女君,”兰佩略一屈膝,“田夫人来送东西了,说是贤妃娘娘给太子妃的回礼。”


    “这是记着你今日进宫,特意送过来的呢,”娄皇后虚指了一下元嘉,笑盈盈道,“将东西给太子妃吧。”


    元嘉又是起身谢过,面上却无半分讶异。她并未往贤妃宫中送过东西,这礼,想是替端王回的。


    “田夫人还说,贤妃娘娘前些日子酿的杏花醉已然可饮了,”兰佩又道,“等您哪日得空,便带来清宁宫与您一道品酌。”


    “这时节饮杏花醉最是相宜,贤妃只怕是看予近日事务冗杂,故意说来惹予的。”


    娄皇后朝左右笑道。


    见元嘉一副垂目倾听的模样,忽然开口道:“太子妃,不若你替予往淑景殿一趟,予这里正好还有去岁剩下的梨花白,就拿这梨花白去换她的杏花醉吧。”


    元嘉猝不及防,却只能起身答应。


    “予让兰佩与你同去,想来田夫人也还在殿外候着,你们便一道过去。”


    娄皇后依旧一副笑面,又似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而看向赵舒和,“你姊姊如今在贤妃宫中受教,赵娘子,你不若也一道去,和自家姊妹说说话再回来。往后事多,或许就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闻言,赵舒和身形微顿,旋即又如无事般轻声应下。


    娄皇后这才满意地一点头,又朝元嘉道:“这就去吧,予同两位良娣再说会儿话,等你们回来。”


    元嘉不想娄皇后如此着急,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怔忡。这一切,自然也被前者尽数收入眼底,淡淡一笑道“往后你与贤妃熟悉了,便知她是个最爱风雅事的女子,连吃酒都是有讲究的。春日做桃花仙,夏日酿荷花蕊,秋日埋杏花醉,冬日便制梅花雪。做多做少也只凭那日兴致,便是陛下去讨要,没了就是没了。她今日邀予,予不得空,若不叫你带些回来,只怕今岁的杏花醉便喝不上了。”


    元嘉一直以为许贤妃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又因端王的缘故受累许多,却不想是这样一位闲情逸趣的潇洒人,当即告罪一声,又退到了殿外。


    兰佩与赵舒和落后一步,各自行礼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殿外,田夫人正独坐廊下,面色柔和地与几个小宫娥说笑,见有人出来了才停下话头,轻抚着衣襟站起身来。


    因不知元嘉是谁,便只朝着人微微屈膝,算是行礼。元嘉不曾见过这位田夫人,亦不知其在宫中是何品阶,便也只颔首受礼,旁的话一概不说。


    倒是兰佩态度熟稔地上前,与田夫人解释几句,前者方才了然。


    “赵娘子是去过淑景殿的,便烦劳赵娘子替太子妃引路,奴婢与田夫人随在后头。”


    兰佩这般说道。


    赵舒和垂目答应了一句,便默不作声地引着元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知是否是元嘉的错觉,兰佩与田夫人虽在后头跟着,却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拉大与元嘉二人的距离,而元嘉虽与赵舒和左右并行,彼此间亦是目不旁视,两相无言。


    “……那位田夫人,是先头那位端王妃的奶母,”赵舒和蓦地出声,“后来先端王妃辞世,她便跟随贤妃一同在淑景殿照顾小郎君。虽无品阶,可却得贤妃看重,又叫皇后赞过几回,是以宫里都称一句‘田夫人’。”


    元嘉微愣,随即道:“多谢你为我解惑。”


    “你给我娘送补物的事情,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赵舒和抿着嘴,“便算是谢你了。”


    因着柳安沅,元嘉甚少与赵舒和有过接触,但也知道她不是个惯于道谢的性子。若非为着福昌郡主,只怕也不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但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后面便也好说话了。


    “赵娘子可还习惯宫里的生活?”


    元嘉目视着前方,轻声道。


    “……这些日子,任谁见了我,都是先道一声恭喜,再明里暗里让我小心服侍贵人。你倒是个奇人,见了面却只问我过得惯不惯?”


    一句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若赵娘子想要这一声恭喜,我补上便是,”元嘉淡淡一笑,并不因赵舒和的语气而不快,“只是刚才乍见赵娘子一身素服,还以为赵娘子怡情养性了。如今见赵娘子脾气依旧,想来是能够过得惯的。”


    赵舒和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好一会儿才道:“三日后便不是这打扮了。”


    元嘉讶然抬眸,却见赵舒和朝自己露了抹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我已被册为五品才人,三日后便行册封礼,往后就住在承欢殿了。”


    承欢殿?


    元嘉细想了一下,随即了然,“承欢殿离光顺门不远,福昌郡主想见你一面也容易许多。”


    “……为何会这样说?”


    赵舒和微愣。


    “福昌郡主为外命妇,入宫觐见皇后须得在命妇院等候,”元嘉轻声道,“而命妇院,就在光顺门外。”


    赵舒和不说话了。


    元嘉看着赵舒和强自克制的模样叹了口气,余光又朝兰佩与田夫人瞥了好几眼,见她们仍旧远远地跟在后头,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或许是我的个人之解,今上如今当是颇爱重你的。”


    “爱重?”


    赵舒和轻笑一声,“便算是你在宽慰我吧。”


    元嘉亦是垂目一笑。是啊,她怎么会说出‘爱重’这个词,真是日子过舒坦了,便连脑子也糊涂了……不过,也罢了。


    “宫中主位,四妃空其二,九嫔空其四,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赵娘子能够得偿所愿的。”


    元嘉微微偏头,一句话说得又轻又缓。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燥热的气息,不时响起的雀鸟叫声更是令人心烦,可赵舒和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是自然,”赵舒和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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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展,连说话声也变得有温度起来,“只是我本以为,你会劝我先有个孩子……”


    元嘉浅浅摇头,“赵娘子便是如天之福,眼下有了孩子也只能抱养在其他主位娘子膝下。若有母凭子贵一说,四公主的生母也不会到现在还屈居宝林之位了。”


    “是啊……”


    赵舒和扯了扯嘴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见过那位秦宝林,明明生了位公主,却依旧只能住在临照殿侧殿,孩子更是自出生起便送到了含凉殿,由孙修容抚育。


    孙修容已然很好了,秦宝林每每过来请安,总会让四公主出来相见,甚至为全母女情谊,还会在二人说话时有意避让。可饶是如此,四公主也只与孙修容亲近,哪怕知道有秦宝林这样一位生母,但若没有孙修容开口,是决计不会踏进临照殿一步的。


    秦宝林已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今的位份却连刚入宫的自己也比不上,更遑论为公主生母,却仍受生离之苦了。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秦宝林……


    元嘉久久未听到赵舒和的声音,少不得侧头瞧了人一眼,见赵舒和面色沉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过么……宫里的女人若能有个孩子,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元嘉说得慢声细语,带着不算明显的劝慰,“秦宝林有四公主,便有了一辈子的倚仗,不必再忧心来日为比丘尼,终老佛寺,也算是件幸事吧。”


    像是被元嘉的话惊扰了一般,赵舒和的身躯微颤,而后长吐了口气,再看向元嘉时,已无郁悒之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晋位也好,生子也罢,我不信我寻不到一条出路!”


    元嘉唇间笑意渐大,“那我就祝赵娘子顺心遂意,终得圆满。”


    “那是自然!”


    赵舒和昂然相视,又是元嘉熟悉的骄矜模样。


    这便足够了。


    元嘉不再开口,只无声与赵舒和并肩前行。她本就与前者无甚交情,话说到这份上,已是越界,但……元嘉悄然望去,视线中只看得清赵舒和的小半张脸,可即便如此,也是极美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赏菊宴上华冠丽服,恣意与柳安沅别嘴的女郎,如今却素衣裹身,如履如临地跟在娄皇后身边侍奉……她或许是自作多情,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又或是感同身受,看着赵舒和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不免触动。


    元嘉默默收回视线,只盯着脚下踩的碎石子路。那是宫中巧匠用花砖、瓦片、各色石子精心铺就的路面,虽只供人踩踏之用,却还是细心雕琢了各路纹样,连铺排的图案也是选了又选的吉庆式样,一条路蜿蜒曲折向外,不知归往何处。


    元嘉突然有些眩目,连带着脚下也错了步子,好在赵舒和发现及时,抬手扶了一把,才不至跌倒在地。


    “你……”


    赵舒和下意识开口,握着元嘉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即便隔着布料,元嘉也能清晰感受到前者掌心透来的热意。


    事发突然,远远走在后头的兰佩与田夫人自是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便急匆匆地上前,也打断了赵舒和未说完的话。


    “太子妃无事吧!”


    兰佩面露急切之色。


    元嘉轻轻摇头,又直起身子,“本宫无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罢了。”


    赵舒和快速地抬了下眼睑,便无声无息地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又回到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听得此话,兰佩便也不再多问,只垂目扫视了几眼地面,再抬头时又是熟悉的温蔼模样。


    元嘉快速理了理衣裙,方笑道:“还是快些往淑景殿去吧。”


    兰佩屈膝称是,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相距甚远,只和田夫人一起,随在了离两人几步之遥的身后。


    赵舒和更沉默地站在距元嘉半步之远的地方。如此,元嘉再不好与前者说话,又有刚才的事发生,一行人就这样默然无声地往淑景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