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且尽欢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果如赵舒和所言,不过三日,宫里便正式下了册封的诏令。


    正五品才人,赐居承欢殿。


    一切的一切,与赵舒和当日所说的分毫不差。唯有一点区别,便是光熹帝还为赵舒和拟了封号,是个“荣”字。


    宫里今后再称呼赵舒和,便不是赵二娘子了,而是、荣才人。


    “……荣才人?”


    元嘉喃喃道。


    “是,听说荣才人很得陛下喜欢,”兰华为元嘉新斟了盏茶,“近日若有伴驾,陛下多属意荣才人去。承欢殿还新扎了个秋千架子,又移了许多珍贵草木过去呢。”


    “荣才人……”


    元嘉像是没听到兰华的话一般,只低声重复着。


    “女君、是好奇荣才人的封号?”


    兰华柔声问道。


    元嘉被一声“女君”唤回了神,干脆顺着这话问道:“不瞒姑姑,我确是有些好奇的。许是我进宫的次数少,见的人也还不够多,印象中倒少有以封号相称的娘娘们,反是称呼姓氏的多。”


    “今上也许多年未下赐封号了,”兰华仍是轻声细语,“如今有封号的,多是早年间进宫的嫔妃。数年伴驾,便非一宫主位,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自不用靠封号再与同姓之人区分。至于后进宫的,无陛下属意,礼部自也不会去做拟选封号的事情,故而多以年纪称呼大小娘子。荣才人如今得陛下亲赐封号,可见是极受恩宠的。”


    “姑姑,‘荣’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陛下为何选了这个字做赵娘、荣才人的封号呢?”


    拂冬正坐在一旁缠着丝线,闻言显出几分好奇。


    兰华一时微愣,少顷有些不确定道:“荣有显贵、尊荣之意,想是陛下喜欢荣才人,特意选了这个字,以示对荣才人的看重吧。”


    拂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还是有些困惑,却也知趣地不再多问。倒是元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喝茶的动作也放缓了。


    “……女君?”


    兰华又唤了一声,而后恍然,“倒是奴婢忘了,女君前次入宫是见过荣才人的,可是这封号有什么奴婢们不知道的特殊之处?还请女君替咱们解解惑。”


    元嘉今日愣神的次数有些多了,或许该说,自三日前从宫里出来,元嘉发愣的时候就多了许多。不是盯在一处出神,就是在与别人说话时突然没了声响。


    此刻听见兰华询问,元嘉使劲闭了闭眼,换作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这才笑着摇摇头,道:“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听姑姑说起陛下往承欢殿移植草木的事情,便陡然想起这‘荣’字本指桐木,又含草木繁盛之意,荣才人的封号或许有此含义。可转头又想,这封号多讲究吉意,哪里会像我这般,只求其面上之意,便又觉得是自己猜错了,少不得愣了一会。”


    说着,又埋头啜饮了一口茶水,也借此遮掩住自己略显僵硬的表情。


    兰佩一直坐在元嘉侧旁,只看得清前者小半张脸的表情,如今听见元嘉始终不见异常的平稳声调,便也自然道:“许是二者皆有呢。”


    带着些许附和的意味。


    正当时,有宫女进门来报,道熙宁公主前来拜访,马车已驶进太子府了。


    元嘉有些惊讶,她并没有收到燕景璇的拜帖,想是前者兴之所至,便就直接过来了。


    元嘉忙唤人摆上果子,又重新沏了茶,还未喘口气,便见燕景璇戴着幕篱、领着侍女们跨门而入。郑华照例随在身后,却没有进门,只在槛外守着。


    元嘉的视线在幕篱上停留几瞬,而后自然上前,唤了句“皇姊”。


    兰华亦是屈膝行礼。


    “兰华姑姑也在?”


    燕景璇并不摘帽,只掀开身前两片轻纱,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又笑着朝兰华问好。


    “太子殿下怕太子妃长日无聊,临行前特意叮嘱奴婢,让奴婢时常往太子府来,也好为太子妃说些宫中趣事。”


    兰华直起身子,温言道。


    “太子的意思?”燕景璇似乎笑了一下,“那本宫问你,祁弟出去了这么些时候,可有给太子妃送过家书?”


    “公主这是为难奴婢呢,”兰华无奈一笑,“想来若有书信,也是先交予陛下与皇后殿下的,哪能让奴婢代为转交呢。”


    燕景璇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听完兰华的话也只是点头,再没有继续追问。


    倒是兰华自觉道:“太子妃既有公主相伴,奴婢就先告退了。”


    “如此,便不留姑姑了。”


    燕景璇微微一笑,不等元嘉开口便直接允了。


    兰华面色如常,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元嘉没有说话,只看着兰话的身影远去,方朝燕景璇道:“皇姊今日怎么戴起幕篱了?”


    燕景璇不语,只抬手解开系于颈下的丝带。倒是始终跟在燕景璇身侧的一人,掀了纱帘,又露出双带笑的眸子望着元嘉。


    “你……”


    元嘉面露惊讶,随即展颜而笑,又朝左右道:“屋里闷得很,还不快去竹林那处另摆茶果,我要同皇姊好好说会儿话,今日就不见别人了。”


    逢春几人虽有惑意,却也按着元嘉的吩咐,在紧邻长春馆的竹林深处新上了茶点,又细心添置了一番,这才请元嘉与燕景璇移步。


    这期间,元嘉将大半注意力都留在了另几个离得稍远,却同样头戴幕篱的女子身上。燕景璇早取下了幕篱,正拿在手里把玩,见元嘉视线来回飘移,少不得一笑,“你这是做甚,一会儿到那什么竹林里了,叫她们把幕篱取下来,让你一个一个的慢慢看,可好?”


    说着又咦了一声,奇怪道:“我来这儿的次数也不少了,怎不知道你这院子旁边还有个竹林?”


    元嘉这才收回视线,“我见刘良娣的竹香馆栽了好些翠竹,又好看又遮阴,便命人移了一片过来。只是才新栽没多久,瞧着没有竹香馆那片繁茂罢了。”


    “莫不是、祁弟离京后移的?”


    燕景璇又问道。


    “我成日在院子里待着也是无趣,找些事情做罢了。”


    元嘉也不否认。


    “你呀,”燕景璇竟有些遗憾,“分明是新婚的夫妇,怎么就半点不关心夫婿的行程……他此趟是否顺利?身体又是否康健?你倒好,只对自家门前种什么花草感兴趣。”


    元嘉却不以为意,笑着坐回榻上,仰头朝燕景璇道:“皇姊说什么呢,太子如今不是诸事顺遂吗,又何必我白操心一场,还不如做些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呢。”


    “……你何以如此笃定?”


    燕景璇奇道。


    “若是不顺,皇姊也不会有心思往我这儿来了,”元嘉笑意不减,“是也不是?”


    “这一晃都小两个月了,他倒捡懒,连封家书也不肯写。”


    燕景璇没有回答,只又绕回了家书的事情。也不知是否是元嘉听错了,总觉得这话里面,隐约带了几丝不满的意味。


    只是,她也确实不在意就是了。


    遂道:“太子此行是公差,办的又是彰显我朝气度的大事,自当诸事奏陈父皇,又何必特意予我书信呢?再者,我观母后近来神色,见她眉宇疏阔,面带红润,帝后一体,想来前朝也是风平浪静的,太子自然也就诸事顺遂了。”


    燕景璇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人扯了扯袖角,又适逢红玉进屋来请,这才偃旗息鼓,只跟着元嘉往竹林而去。


    一路上,燕景璇不时便侧头打量元嘉,见她神态自若,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知这人在燕景祁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过得不差,对燕景祁的动向也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可这本也是情理之中──元嘉成为太子妃还不到半年,如今更直接与燕景祁分隔两地,又谈何情谊呢?


    燕景璇默默收回视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本不是她该操心的,可她是真的喜欢元嘉的性子,又因这段时日的相处生出几分真心,所以在听过马车上的那些话以后,便总希望元嘉能与她这个弟弟的感情好些,再好些。


    薛神妃不也没有孩子吗,可太子妃之位到死都被她牢牢攥在手心。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的苦心经营,可更多的,还是燕景祁喜欢她,愿意处处予她尊贵体面。


    而元嘉,哪里不如薛神妃了呢?


    燕景璇有些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元嘉口中的竹林,却看不出半点新移的样子,分明是繁茂的翠绿。燕景璇收敛了心绪,先赞了一声,目光又扫过逢春几个,这才缓步上前,又细细打量起来。


    元嘉本也是为了方便说话才选的这个地方,此刻不必燕景璇示意,便已抬了手命人退下。不多时,竹林里只剩下郑华,和跟在燕景璇身边、至今没有取下幕篱的几人了。


    服侍的人一走,燕景璇便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只旋身坐在石凳上,又给自己斟了满杯的茶。


    “胡玉楼一别,庄娘子近来可好?”


    元嘉也跟着坐了下来,却不是要和燕景璇说话,只朝着头戴幕篱的其中一人笑问道。


    “得您记挂,妾身一切都好。”


    庄映秋摘下幕篱,用她那如水一般的眸子望着元嘉,眼尾眉梢是从未变过的柔和笑意。说话间,庄映秋身后的两人也跟着取下幕篱,竟也是元嘉在胡玉楼里见过的——沈阿翘与孙荆玉。


    “这是……”


    元嘉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诧异。


    “原是怕祁弟走的太久,你在府里呆得无聊,特意过来予你解闷的。”燕景璇放下瓷盏,另换了个姿势撑住下颌,“可今日看来,你自个儿倒潇洒快活的很。”


    元嘉抿嘴一笑,先请庄映秋几人入座,又一一替人将茶斟满,方道:“皇姊自个儿说说,一直呆在西山别院不肯回来的人是谁?”


    庄映秋偏过头一笑,显然知道些内情──燕景璇不乐意回京,更不乐意在那日以后再听到赵家姊妹的近况。可这副明显玩笑的表情,燕景璇看了也不见恼怒,只浅浅发出一声轻嗤,“左右也没什么新鲜事,待在上京亦是无趣,便干脆不回来了。”


    “庄娘子也去了西山别院吗?”


    看着两人的反应,元嘉猜测道。


    “是,”庄映秋温声道,“只是怕冲撞贵人,是以初六那日才去的别院。”


    元嘉顿时了然,又问起沈阿翘与孙荆玉来,“那沈娘子和孙娘子也同在西山别院了?”


    “虽在,却比庄姊姊又晚了两日。”


    沈阿翘笑道。


    “得公主相邀,在别院赏了景、游了湖,又与庄姊姊一道补了乐谱、编了新舞,每日都像是不够用一般。”


    孙荆玉顺着前者的话,又细声解释了两句。


    “新舞?”元嘉饶有兴致,“娘子这句话倒把我的好奇心肠给勾起来了,只是不知胡玉楼何日才会演此新舞?”


    “早着呢。”


    燕景璇撑着下颌随意道,言语间已恢复了熟悉的矜傲模样。


    “虽编好了,却还未排过,想来动作也还要再改,”庄映秋抿嘴一笑,“等哪日排好了,定请您过府赏鉴。”


    “若我得空……一定是要来的。”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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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如此,元嘉却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燕景祁离开上京快两个月了,若按方才所说一切顺利,那么离他回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到那时,她过得必定不如眼下自在,便是有燕景璇这个做姊姊的邀约,再想去胡玉楼怕也是难了。


    “郑侍卫,可否借您的佩剑一用?”


    庄映秋突然起身,行至郑华身侧,温声询问道。


    郑华站在竹林的最外沿,本意只是想守着燕景璇,以备不时之需,不想庄映秋突然近身,一时微愣,下意识往燕景璇的方向望去,正好撞进前者带着兴味与笑意的眼底。有些懊恼地拧了拧眉,郑华抬手将佩剑从腰间取了下来,又交至庄映秋手中,叮嘱道:“剑身锋利,娘子小心。”


    “多谢郑侍卫。”


    庄映秋抱住剑,俯身谢过,这才走了回来。


    元嘉正在心底猜测着庄映秋的意图,便听前者笑道:“公主怕您憋闷,特意寻了咱们过来凑趣。如今只一味的说话吃茶有什么意思,不若奏曲舞蹈更加来趣。”


    这是觉察出她话里的犹豫了?


    元嘉一怔,随即展眉而笑,“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可这竹林新辟出来不久,我并未放置丝竹管弦一类,只怕是奏不起来了。”


    “倒也不妨事,”孙荆玉笑道,“这桌上有杯盏,盏内有茶汤,便已足够了。”


    沈阿翘顺势从发间拔下一根玉簪,轻轻与杯壁相击,便听到一声短而脆的回响。


    见元嘉目不转睛地瞧着,微微一笑,又将玉簪移向其他几个杯盏,依着韵律敲击起来。杯中残留的水量不一,便是敲击出来的声音也是不同的,可据是一样的脆亮好听。


    “您瞧,这不就成了?”


    庄映秋弯着一双笑眼,柔声道。


    说来,庄映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带笑模样,元嘉也从未瞧见其生气的样子,便连高声说话也是没有的。不管是面对燕景璇或是元嘉,还是其他跟在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礼待……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跳舞?去不去胡玉楼都能见着,有什么意思。”燕景璇眉梢一挑,显然动了别的心思,“有你这个剑舞大家在,两位行首也都陪着呢,索性教教咱们剑器舞呗!”


    虽用的是“咱们”,可一双眼睛瞧着的,却是元嘉,俨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若要习舞,改日去您的公主府便是,如何好借用女君的地盘?”


    庄映秋只当没听出燕景璇的言下之意,又笑盈盈地建议起来。倒不是她故意藏私,这剑器舞本就是胡玉楼的看家舞蹈,几乎称得上人人都会,她也记不清自己教过多少人了。可眼下的情况却不一样,与备受帝后宠爱、恣意随性惯了的燕景璇不同,元嘉这重身份,需要顾虑的人和事就太多了。如今借着燕景璇的关系见上几面也就算了,又怎好再让她跟着一个常年混迹在三教九流中的人习舞呢……


    元嘉定定注视着庄映秋,忽而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若是我也想学,便不算皇姊借用地盘了吧……也不知道庄娘子是否愿意收下我这个蠢笨的学生?”


    “……那便是妾身的荣幸了。”


    庄映秋楞了一下,眼中笑意一点点扩大。


    说着又站起身,将剑柄往元嘉的方向递了一递,问道:“女君从前可习过舞?”


    元嘉抬手抚过剑鞘,感受着指腹间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一路抚到剑柄的繁密花纹处,微微用力,便将泛着银白剑芒的刃身抽了出来。因是男子所用佩剑,入手更为沉重一些。元嘉略回忆了下,手腕微转,便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半点不见生疏。


    “女君这是学过?”


    庄映秋有些惊讶。


    “倒不算学过,”元嘉笑得开怀,“只是家中有行伍之人,便也跟着练过一招半式,权当强身健体之用罢了。”


    “已是很好了,”庄映秋温言道,“您既拿过剑,想来学这剑舞会更事半功倍些。”


    “便借庄娘子吉言了。”


    元嘉抿嘴一笑。


    “阿翘、荆玉,替我击个调,”庄映秋从背后贴住元嘉,将手掌覆在元嘉的手背之上,又带着笑腔道,“至于公主您,便在一旁瞧着吧,从前也教过您的,只怕早被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燕景璇被揶揄了一通,却并不反驳,只歪着脑袋,眉梢带笑地瞧着眼前的热闹。


    这厢,庄映秋已开始指点起元嘉的姿势来,“您只管放松就是,顺着我的力道挥动剑柄,先熟悉韵律,再一点一点学动作也不迟。”


    下一刻,便转动手腕,带着元嘉舞弄起来,另一只手则揽住元嘉的腰,又引着前者的身体一并作出反应。


    这时候,元嘉习过剑的优势便显露出来了。不过几个回合,便已能跟着击节声似模似样的舞个来回。半个白日过去,甚至连动作也学了个囫囵,只是时日尚短,且带不出庄映秋舞剑时的光彩罢了。


    庄映秋的教习初现成效,元嘉亦是一点不见疲累,但因燕景璇还要赶着回宫与娄皇后共进晚膳,今日这场小聚遂无奈停于日影西垂之时。


    元嘉仍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庄映秋实不好在燕景璇离开后继续留在太子府,遂只能遗憾地看着几人重新戴好幕篱,又分坐不同的马车离开。好在临行前得庄映秋相告,道燕景璇今次会在公主府多住一些时日,期间若往太子府来,她也会一并过府,届时再陪着元嘉习舞。


    如此,便再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只是,若燕景祁能再迟些回来便好了……这样,她便可以暂时将自己只当作季娘子,而不是季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