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薛玉女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这就要选新人进宫了?”
倪娉柔扯着腰间挂玉的穗子,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先帝驾崩都大半年了,这时候才选人进宫,已算晚了吧?”
卫妙音坐在另一侧,不时抚弄着怀里的猫儿,低着声音有些不确定道。
她身体养得不错,每日看着花草园景,心境开阔了不少,也愿意出来见人了……虽然仍避开了燕景祁,更对从前的事情避之若浼。
“那也有三年后才选的呢,还不是大臣们瞧不过眼,”倪娉柔嗤笑一声,“不满咱们这些旧人迟迟不见孕象,做不了替皇室开枝散叶的功臣,这才撺掇起来要充盈后宫了……可也不想想,咱们这几个人里头,有几个是还能生的?”
自打封了贤妃、又将宜恕养在了身边,倪娉柔如今对燕景祁的恩宠也看得淡了,说话也更加不顾忌起来。一直到刘婵扯住前者的衣袖晃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且随她去吧,”元嘉劝了一句,“也就在咱们这儿卖弄下口舌了。等新人进宫,便得端着身份,今后怕也难再有放松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殿内坐着的几个人皆有些消沉,还是刘婵接了一句,“虽说问的有些早了,但今次入宫的佳丽们可都定下了?”
“陛下也无意铺耗人力,只让在上京的适龄女郎中选上几位即可。”元嘉点头又摇头,“如今才刚把画像递上来呢,不日还要将人传到宫里见驾。真到新人进宫的那日,怕也是月余之后了。”
倪娉柔唔了一声,“那咱们还能再风光月余,跟着就是她们的天下了!”
满是玩笑意味。
元嘉忍俊不禁,正要调侃一句,便听殿外传来徐妈妈奏禀的声音,隐隐透出几分欣喜。
“女君,万春长公主进宫了,此刻正在兴庆宫陪着太后和齐太妃说话呢,一会就来咱们宫里拜见!”
元嘉诧异地一挑眉,她从前便与万春长公主来往不算密切,若无燕景璇在场,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怎么今日竟主动要来她清宁宫拜见了?
元嘉正欲相问,忽又反应过来徐妈妈话里带着的喜气,遂笑着道:“可是长公主有什么好事了?”
“长公主有身孕了,今日正是进宫来报喜的。”徐妈妈笑呵呵道,“长公主还说,此胎怀的不易,之后怕是要安胎为上,不好再时时进宫,是以特意来跟您请罪,也想请您赐几个精通产科的太医和医女一并带回去呢!”
元嘉笑得更开怀了些,“你亲自去太医署走一趟,让他们选几个妥帖的,稍后便送去、送去……”
元嘉顿了一下,“长公主是在何处安胎,公主府还是?”
“长公主还是住在昌平伯府的。”
徐妈妈答道。
“那便将人送去昌平伯府。”元嘉吩咐道,“再让红玉跑一趟兴庆宫,让万春长公主安胎为上,不必再辛苦来我这儿了,一切以腹中骨肉为重。”
她是真心为万春长公主高兴,那年在荷风园里见到的愁苦之人,熬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徐妈妈答应了一句,又朝在场几人行礼告退,连忙转身去吩咐人了。
“万春长公主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刘婵感慨道。
“昌平伯有什么好的,若我是万春长公主,早予他一纸和离书了。”倪娉柔拧着眉,至今仍是不解,“明明是靠着长公主得的驸马都尉,竟也敢在外头拈花惹草、姬妾不断,当真是把长公主的颜面往地上踩。不过是仗着万春长公主性子温软,又事事听从他的话罢了!”
“今日怕也只有万春长公主一个人进宫吧。”
元嘉叹了口气,见倪娉柔脸上似有不解,又道:“若是夫妇两个进宫,适才徐妈妈过来时便该说了……”
“好在有身孕了,等孩子生下来,长公主眼里看到的,便不止昌平伯了。”
刘婵勉强想了个主意。
可听了万春长公主的事,几人都没了再闲话的心思,又枯坐片刻,便也先后告辞了。
元嘉发了会儿呆,又跟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画像都送过去了吗?”
拂冬答道:“昨日便送去紫宸殿和兴庆宫了。”
元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倒是拂冬,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嘟囔起来,“可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将这件事交出去……兰佩姑姑还奇怪呢,说怎么皇后不亲自过问,反倒请太后帮着拣选了……”
“你最近胆子见长,竟也敢向女君发问了。”
逢春捧着两碟点心进殿,闻言不免嗔怪。拂冬帮着将点心放至桌上,撅了撅嘴,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
“人是给陛下选的,自然得先要陛下满意。”元嘉捡了块点心,就着茶水细嚼慢咽,“至于太后那边么……夷安长公主出降的事情越过了她,前些日子又损失了一名优秀的子侄,心中正不痛快呢。我这大半年的时间也累的很,章太医前次来诊脉,说我内损之态并无多少好转,仍需好生安养。索性借此将事情交托太后,她既心中熨贴,我也可少费些心力……也省得几方落不着好。”
这是燕景祁登基后第一次纳新人进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就等着将家中女眷送进来分一杯羹……她可没兴趣凑这热闹,得罪人不说,还容易无故惹来一身骚。
至于娄太后么,她未必不知道元嘉的这点小心思,可自从燕景祁继位,虽依礼法尊她做了太后,平日里也极尽孝顺之事,可地位到底比不上从前做皇后时,而近来宫里的几次大仪也都未请示兴庆宫……母子俩正斗法呢!元嘉在娄太后面前自来恭顺,这个时候递出一把梯子,她自是愿意领受的。
殿内只有自己人,元嘉说得便也直白,拂冬与逢春听了各有所思,一时无人说话。
元嘉笑了笑,取过帕子,将指尖沾留的残渣一点点揩净,又低头吃了一大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用另一只手撑着下颌,偏头欣赏起窗外的风光来。
渐入深秋,草木间都褪了绿意,随着西风脱枝换叶,花更是早谢掉了,一派的寥落景象。有年轻的宫人手捧瓦盆而来,脚步麻利地换去枯萎的盆栽,又续上被精心饲育过、开的正艳的簇新花卉。即便是在冷然的秋光中,也依旧盛放得十足张扬。
……
三秋岁暮,孟冬初临之际,韶颜稚齿的娇娘们为这座一时沉寂的后宫带来了久违的热闹。她们将在集芳殿度过短暂的六日时光,受尚仪女官训教后,于第七日在体元殿面君候选,元嘉与娄太后也会一并露面。
意料之中的,娄家与薛家也有女郎进宫。娄氏女性情品貌如何,元嘉不得而知,可那薛氏女,却在倪娉柔这群东宫旧人中搅起了一片喧异。
那日,元嘉本去了含凉殿探视卫妙音,两人闲坐片刻后又往临近的御苑行走,正好遇见陪着宜恕和宜妤玩闹的倪娉柔、刘婵两人,四人遂结伴而行。
正当时,有女郎说话声自不远处传来,四人顿足。
“……好似是集芳殿的娘子们,被女官放出来透气的。”
刘婵侧耳细听片刻,方笑着对几人道。
“笑得可真开心,个个都是不识愁苦的年纪,还真叫人羡慕。”
倪娉柔跟着张望了两眼,可惜隔了段距离,实在瞧不真切,这才失望般收回视线。
“你才比她们大上多少,竟也说起这等老气横秋的话了。”
元嘉忍不住笑骂一句。
但不管是谁,都有意将声量压低了些,以免被这群在不远处打闹的小娘子察觉,平白失了玩耍的心思。
卫妙音住在畅和馆的几年,久避尘嚣,如今看着眼前的热闹,竟有些不习惯起来。虽抿着嘴不吱声,脸上却仍浮出一抹笑痕。她柔了眉眼,余光不经意间瞥向斜前方正嬉戏的两个孩子,而后伸长了手臂,“宜恕,小心别撞着了!”
三人闻声望去,原是石子路前突然出现了个豆蔻女郎,像是从另侧花丛中跑出来的。宜恕一时不察,竟直直地撞了上去,好在被那女郎及时扶住,不曾跌倒在地。
倪娉柔急忙奔上去,将宜恕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但瞧见无一丝不妥后,方松了口气。
“你是……”
倪娉柔心有余悸,下意识抚了抚胸口,这才有闲心向那女郎施舍了一缕视线,却又在下一刻怔愣在地。
那突然出现的女郎,早在倪娉柔接过宜恕的时候便松了手,自觉跪在地上请罪,直到听见倪娉柔发问的声音,才缓缓抬头。
这下,不止是倪娉柔发愣了,连紧随而来的刘婵几人也神色恍惚地定在原地,卫妙音更是喃喃道:“……薛、薛娘娘?”
元嘉只见过薛神妃画像,是以并无另几人这样大的反应,可还是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名女郎,抿着嘴不发一言。
是的,突然出现的女郎,长相与已经离世的薛神妃有六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稍显稚嫩。但若换上薛神妃从前惯用的衣物首饰,只怕就要有八、九分相似了……
“你、也是住在集芳殿的娘子?”
元嘉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回贵人的话,是。”
那女郎再度将头垂下,低声答道。
元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女郎发顶,少顷还是问出了口,“你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女儿?”
“臣女姓薛,闺名玉女,乃承恩侯薛实甫之女。”
薛实甫,便是从前的薛德妃,如今的薛贵太妃的弟弟,这名字更是直白得一目了然。这女郎与薛神妃的关系,便也不言而喻了。
元嘉莫名起了几分沉绪,她看了眼脸色不一的刘婵等人,失了继续问话的心思,也懒得再追究她突然出现在此处的缘由,只恹恹道:“……退下吧。”
薛玉女低声应是,自地上起身,始终微垂着脑袋,不敢多视一分,倒着退了几步后方转身远去。
“咱们要多一位妹妹了……”
倪娉柔幽幽道。
这样的相貌,又是薛家的女儿、薛神妃的妹妹,燕景祁怎么可能不把人留在宫里,若她性子再像些,只怕还有更大的造化。
“都先回去吧,选的上选不上的,马上就见分明了。”
元嘉眸色微沉,心中几番思量,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将众人劝离,自己也跟着回了清宁宫。
……
只是今日注定是不太平的。
元嘉回了清宁宫没多久,便听见徐妈妈来报,道薛玉女在殿外求见。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薛神妃与薛玉女,名也相似,貌也相似,薛贵太妃这大半年时光如此的避世,难道就是在等今日……
元嘉眼珠微转,干脆问道:“她来做甚?”
“……说是过来请罪的。”
元嘉拧了眉,又很快松开,“让她去偏殿等着,再把红玉、红珠喊进来。”
徐妈妈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换了红玉、红珠进来。
“女君。”
元嘉抬起头,“你们从前在陛下身边服侍,当是见过温穆太子妃的?”
“……自然见过。”
红玉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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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解,只老实道。
“可知道她有什么姊姊妹妹的,有没有来太子府做过客?”
元嘉又问道。
红玉更加茫然,“温穆太子妃是承恩侯夫人独女,无有同胞姊妹的……弟弟倒是有一个。”
“同胞姊妹……”
元嘉反应了一下,知是红玉会错了意,又解释道:“我不是问她有无嫡亲的姊妹,问的是有没有同唤承恩侯为父亲的其他姊妹。”
“……是奴婢想左了,”红玉面上微燥,“承恩侯姬妾众多,生下的孩子也多,女儿便有十好几个呢。”
“那、这十几个女儿里面,有没有谁是与温穆太子妃形容相似的呢?”
红玉摇头,“这奴婢便不知道了。承恩侯夫人治宅极严,当年又是低嫁进的侯府,自来倨傲,更不许后宅的其他女人现于人前,所以……”
元嘉顿时了然,怪不得红玉的第一反应是薛神妃没有其他姊妹,原是因为这个。
“好,我还要去偏殿见个人,你们就跟在身边服侍。”
元嘉站直起身,一边抚平衣裙因坐姿而挤出的褶皱,一边吩咐道。
二人领命颔首,与元嘉隔开几步距离后才跟了上去。
……
元嘉踏进侧殿时,薛玉女正背对着门站立等候。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立刻便旋身屈膝,“皇后殿下康安。”
元嘉没有停留,径自越过人,又在正首坐下后,方颔首叫起。
“薛娘子骤然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元嘉噙了一抹浅淡的笑,视线从薛玉女脸上掠过,只当不知道前者是打着请罪的旗号过来的。
“臣女是来请罪的。”
闻言,薛玉女再度屈膝,将头垂得更低,“方才在御苑,臣女不知殿下与其他几位娘娘的身份,只敢囫囵称呼一声贵人,实为不敬,此罪一也。臣女不慎冲撞二公主,更险些令二公主受惊,此罪二也。至于这第三罪……”
薛玉女眼睫微颤,仍是开了口,“臣女陋颜,不足与温穆太子妃比肩,却无端惹得几位贵人思忆亡者,实在是大过……是以特来请罪。”
元嘉一字一句地听着,到后来,打量着薛玉女的视线已不自觉地带了些审视的味道。
眼前这女郎,倒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心思缜密。只是,为什么在御苑时、在所有人都在场时,薛玉女没能说出这些话呢?
元嘉掩在袖下的指尖颇有节奏地轻点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薛娘子打哪里来,御苑?还是集芳殿?”
说话间,又见薛玉女仍是一副请罪的姿态,颇显别扭的动作,身形却一丝不乱,少不得又将人叫了起来。
“臣女,自蕴真殿来。”
薛玉女直起身子,如是道。
蕴真殿,那可是薛贵太妃如今的住处。
元嘉眼中多出几分深意,“薛娘子脚程倒快,集芳殿和御苑都离蕴真殿有段距离呢。”
“不敢欺瞒殿下,臣女如今并不住在集芳殿,而是……借居在蕴真殿中。”
薛玉女说的坦然,竟连半分遮掩的意思都无。
“薛娘子是贵太妃的侄女,做姑姑的心疼侄女,让侄女住在自己的宫室中,也不是说不过去。”元嘉始终维持着平稳的声调,“只是,薛娘子到底是待选之人,还是要与其他娘子们同居一处,不好有区别才是。”
话说到最后,免不得带了三分敲打的意味。
薛玉女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臣女亦知不妥,只是薛贵太妃多年未见亲眷,蕴真殿里又长日寂寞,贵太妃这才希望臣女可以多陪在她的身边,是以……”
言辞恳切,话亦在理,就是衬得元嘉像个不近人情的恶人了。
“马上就要殿选了,尚仪局的女官们想来还有很多要教导的规矩,薛娘子还是住回集芳殿为好。贵太妃也是经过这一遭的,想来也不会分不清轻重。至于贵太妃与薛娘子之间的姑侄情意──”
元嘉顿了一下,看着薛玉女平静无波的眸眼,最后吐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说这话时,元嘉一直没移开打量薛玉女的目光,见她仍未显出任何的疑惑和惊讶,便知眼前这女郎亦是心中有数之人。
薛玉女会进宫。
不止她这么想,蕴真殿的那位只怕也是这么想的……而薛玉女自己,怕也是起了念头,所以在元嘉的面前,才由始至终地镇定自若,主以认错,辅以恭谦,却实则毫无惧意。
“……臣女谨记。”
薛玉女又是恭声应下。
“既如此,薛娘子便退下吧。”
元嘉话已说尽,此刻也不耐烦再与之兜圈子,索性下起了逐客令。
等人离了清宁宫,元嘉才问起身边的红玉两人,“你们瞧着,像吗?”
“倒不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多有六分相似。”红珠斟酌着开口,“可这位薛娘子的姿态、神情,甚至是说话的语调,都与温穆太子妃别无二致,这才叫人觉得极像……”
“那你们看着,是故意多一些,还是天生多一些?”
元嘉又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皆有些踌躇不定,还是红玉站了出来,“奴婢实在不好说,只是想着薛娘子与温穆太子妃本就非同胞姊妹,那大抵是没有什么天生不天生的吧……”
元嘉听着笑出了声,“有意思,这宫里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一潭死水的地方,倒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来荡起波澜。
元嘉盯着薛玉女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