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赛博十三船】地图的最后一块拼图变得完整，整个地图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十三船果然和祝姣猜的大差不差——和联邦政府大楼的顶层布局相似。


    他们已经了解了试行区的运作流程，这里和试行区只有两个区别。


    第一，黑色机器尚未完成，但整体体积比试行区的大三倍有余，释放的污染并没有那么强烈。


    第二，这里多了很多穿着鲜嫩黄色工作服的工人，他们无一例外带着一个鲜红到近似血液的施工帽。


    看起来像一幅尚未褪色的画卷，但沾染着极其阴冷不详的气息，难以掩盖的是副本带来深深的恶意。


    “这么大的机器。”陈琛的面色难看到了一定程度。“怎么破坏？”


    容与轻巧地一跃而上：“直接暴力破坏肯定会被那些工人发现，到时候可能会分身乏术。”


    陈琛正是这么想的：“但我们有别的办法吗？”


    容与摇摇头：“没有，先绕着炉鼎走一圈吧……说不定能进入内部破坏。”


    炉鼎泛着金属的冷光，将几人的身影吞噬殆尽，不断传来金属“叮铃哐啷”敲击的声音，给空气添上几分紧迫。


    感觉炉鼎……就快要修好了。


    “我有道具，可以试试吸引工人的注意力，你们趁机破坏炉鼎。”黎佩佩突然道，“但只有五分钟。”


    她温和的眉眼几乎没有存在感，以至于他们都快忘记还有个人跟随。


    容与一愣：“a级道具？”


    黎佩佩摇摇头——


    “s级。”


    陈琛闻言不由得瞪大双眼，他怎么都想不到，眼前的女孩竟然有s级道具——


    尽管高层主播对s级道具屡见不鲜，但对于底层主播来说，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也才是个c级本啊！


    就连祝姣都忍不住抬眼——她见过无数玩家，在换皮店内，她是近乎无敌的，但也知道s级道具的威力。


    如果用在此处，绝对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容与摩拳擦掌，“可以试试！”


    说着，他化为玳瑁猫，转身灵巧隐入炉鼎内部，发出轻声的猫叫。


    陈琛同样将一个黑色铁棒握在手中——那是攻击性极强的攻击型道具。


    唯独祝姣，她半昂着头，对最顶上呆滞不动的一个工人感到奇怪。


    所有工人都在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工作，就算被规则束缚，那也不应该有任何一个脱离队伍。


    它实在是太突出了。


    黎佩佩没有注意她，在其余两人准备就绪后，手中出现了一个洋娃娃。


    【沉睡娃娃：玩具国遗失的公主。由无数个怨灵凝结而成，当唤醒它后，会召唤出无数怨灵代替作战】


    娃娃深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很快，它开始发出类似于婴儿的阵阵啼哭。


    知道道具作用起效了，陈琛将铁棒直接抡到炉鼎上，二者相撞发出尖锐且令人牙酸的巨响，金属顷刻破碎，裂出一道缝隙。


    无数密密麻麻的视线像针尖一样直射下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直接让他单膝落地。


    好在下一秒，压迫感像束紧的口袋骤然一松，慢慢如流水般从身旁褪去。


    那些纽扣眼睛，毛线发丝的洋娃娃诡异渐渐浮现，像菟丝子一样缠在工人身上，打得难舍难分，一瞬间很难分出高下胜负。


    但洋娃娃很快就会消失。


    陈琛紧咬后槽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同一时刻，炉鼎内部也传来金属坍塌相撞的声音。


    祝姣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也加入破坏炉鼎。


    她动作却利落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光子刃深入炉鼎腹地，金属被翻片露出大部分赤裸的蠕动的血肉——


    这个炉鼎不只是简单的金属！内部居然还有这些东西。


    怪不得可以吞吐污染，或许等待它竣工后，能拥有生命也说不定。


    祝姣狠劲向下一划，血肉飞溅到半空，立刻变得漆黑一片，像是被铅化了一样，僵硬无比。


    但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不止扭曲蠕动的血肉，还有密密麻麻的块状金属。


    祝姣的瞳孔微微一缩，强烈的危机感攥住大脑，眉心传来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是仿生人模拟生理性机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几乎同一瞬间，祝姣与扑面而来的块状金属擦身而过，她几乎折叠在地面上，下颌紧紧贴着粗砺的柏油路。


    那些金属在接触到破碎的炉鼎后，自动融合进去，很快炉鼎就被修复如初——


    能够修复污染物的，必然是更强大的污染物。


    没等祝姣收回思绪，块状金属随即袭来，带着破竹之势，速度之快宛如剑花。


    她已经无力闪避，再往后背部就抵住了炉鼎的金属表皮。


    既然如此……


    祝姣索性咬牙撕开绷带，向前一挥，将金属块拨打至地面，但速度根本比不上刺破空气的金属块，还是只是碰到手部分的皮囊。


    她几乎在瞬间弹开，但污染已经不满足一根手指的鲜红，它贪婪地吞噬金属块的力量，鲜红从指缝中漏到另一根手指上。


    很快，五根手指都染上了诡异的鲜红，阴寒的仿佛刀子一样割上来——


    祝姣很明显感觉到思维的滞涩，她甚至都不想摧毁炉鼎了。


    心底升腾起异常的保护欲。


    陈琛听到祝姣那边的动静，语调急促问道：“怎么了？！”


    “没事，遇到点小麻烦，可以解决。”祝姣克制鼻腔的喘息，她缓缓道，双眼紧紧盯着炉鼎正前方。


    在那里，一个青年静静伫立，他双眼覆着白色阴翳，唇线笔直尖锐，一只手里掂着金属块，悄然露出一丝狠辣。


    “换皮店的npc……居然是你带走了她，那看来你还能死得更惨一点。”


    江津漫不经心道。


    祝姣睫毛微动，经过几秒，她渐渐察觉到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好像不属于自己了，是手指的异化带来的吗？


    她试图弹出光子刃，但斩白骨折钢筋的光子刃仅仅闪烁几下就哑光熄灭了。


    不过，青年似乎很重视黎佩佩……祝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断追随女孩的眼神。


    但他确认黎佩佩安全后，眼珠一抬，沉重的弯月刀出现在掌心，迅速逼近祝姣，“只能请你去死了。”


    祝姣反应迅速地侧身躲过，江津的弯月刀刃即将砍向炉鼎那瞬间堪堪一转方向，插入柏油路中。


    ——他不想破坏炉鼎。


    祝姣断定，但为什么？


    如果青年是玩家，不应该和他们一起破坏炉鼎，离开【赛博十三船】吗？


    下一秒，刀锋再次划过，但这次祝姣虽然躲过，却是迎面撞上新一轮金属块的攻击。


    他哪来那么多高强度污染？！


    祝姣死死咬牙，第一次被玩家逼入穷途末路之境。


    她轻甩手腕勉强抵挡住，代价是剩下两根手指也被染红，她对身体的控制权再次下降三分。


    这次更明显的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和祝姣争夺身体控制权。


    阴冷的感觉几乎笼罩了祝姣的思绪，让接下来的思考难以持续。


    她必须脱下这层皮，否则等到十指全部接触到污染变得鲜红，她就会死。


    很明确的，会死。


    祝姣惊觉她已经无法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她争夺控制权的力量在慢慢增加。


    死亡的恐惧笼上心头，她不知何为诞生，何为湮灭，但是她不想死——作为一个仿生人。


    传呼监控工作人员的皮囊和普通员工最大的区别就是它能够使污染寄宿，这或许是它无法被脱下的最大原因。


    但正因如此，也就彻底无解。


    除非祝姣能够消除污染。


    “等到它和你融合之后，一切就结束了。”江津心情极好地眯起眼


    他说过会猎杀这个换皮店店长，他从不食言。


    抬眼一看，黎佩佩在远处静静站着，视线一直在炉鼎上游荡。


    江津闲庭信步走近黎佩佩，他轻声道：“现在，炉鼎就要完工了，无论怎么破坏，它的胚形都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宝贝，跟我走吧。”他的语气近乎对待珍宝，“我带你离开。”


    他微笑着伸出手，没有问她为何离开，潮湿的掌心带着显而易见的诱惑。


    黎佩佩缓缓抬眼，她是温吞的，却很干脆地一掌将他的手拍到一边去。


    “不可能。”


    话落，她怀里的洋娃娃雏形消失，那些工人失去了缠斗对象，如恶狼扑食般冲向陈琛二人。


    剩下的工人则回到岗位，加紧最后的炉鼎竣工工程。


    陈琛猝不及防被雾气缠绕，但穿在他身上的西装人的皮囊还未被完全腐蚀，能够抵挡一二。


    因为工人失去控制，他们砸掉炉鼎的计划失败了，不过还有时间，现在理应还有四个小时左右——


    “炉鼎内部的中枢已经开始运转了！它快要完工了！”


    容与的声音从空旷处隐约传来。


    怎么可能？！明明还有四小时，就算副本难度呈指数上涨，但也不会压缩原本的时间。


    除非……


    “联邦总统的外壳已经被杀死了！我在和被释放出来的人工智能争夺身体控制权！”祝姣的声音断断续续。


    但清晰入耳，所有人脸色都是青白交错。


    黎佩佩疑惑看向祝姣，她大致明白了，对方不是被豢养的工作人员npc，而是那个神秘失踪整个副本，即将被江津猎杀的换皮店店长。


    不过现在看来，江津似乎成功了。


    他和那个被他杀死的“联邦总统”联手，抢夺了这个换皮店店长的身体。


    她不适地皱起眉头，身旁陈琛陈琛斩钉截铁道——


    “按照祝姣这么说，人工智能的力量在不断增强，我们不要试图破坏炉鼎了，那样只会浪费时间！”


    “那怎么办？”


    “不对……”容与从炉鼎内部出来，“你们快看系统面板，时间好像突然改变了，现在距离炉鼎完工，还有十分钟！”


    “我们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坏炉鼎！”


    江津赞同地点点头，他深黑的眼珠此刻覆上一层雪白，但不妨碍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黎佩佩：“没错，炉鼎即将完工，他们都会死，只有我能带你离开。”


    他满怀诚意地伸出一只手，是以保护的姿势掌心向上。


    黎佩佩面露挣扎。


    “不，黎佩佩。”祝姣带着笑意的声音虚弱地飘来，“我还有办法，你愿意帮我们吗，我们会带你离开。”


    如同海妖般的蛊惑还在继续，“你将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祝姣检测到情感波动，她学习人类，模仿人类，都在此刻一一展现，她生来就是仿生人，却也最像人类。


    她没有温热的心脏，但是成为人类的最佳人选。


    黎佩佩放入江津掌心的手一顿，她冷冷道：“你说。”


    “攻击炉鼎正上方那个静止不动的工人，它就是联邦真正的总统——人工智能。”祝姣思路清晰。


    “好，我信你。”


    黎佩佩冷静地点头，直接掏出一个道具丢上去，本人慢吞吞地往上走。


    江津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我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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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应该放着你不管。”


    他手中出现了最后两块金属块，冰冷且渗着寒凉之意。


    下一秒，他身躯一斜，是容与一跃而起，伸出尖刺的爪子狠狠抓到他脸上，尖锐似利器，深深勾进肉里——


    “嘶！你这蠢猫……”江津咬牙切齿，抬起手就将金属块朝容与的脖颈里按去。


    “喵！”容与来不及闪躲，浅绿色的瞳孔下意识紧缩。


    然而，他却没感觉到痛苦。


    一声极轻的闷哼声消弭在空气中。


    “多管闲事。”江津嗤笑一声，一脚将挡在面前碍事的人踢开，神色紧张地去追赶黎佩佩。


    庞大的身躯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扬起满地尘土，让人心惊肉跳。


    祝姣动了动眼睫，却无法做出细微的表情，更是无法讲话。


    意识到什么，容与飞速跳下来，他有些不敢相信——


    陈琛倒在地上，被腐蚀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皮囊急剧萎缩，但是黝黑的眼珠仍然亮晶晶的。


    他的瞳孔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细看却过分僵滞，在慢慢失去光泽。


    “陈琛——”


    容与短促地喊了声，尾音颤抖。


    污染将陈琛的身躯慢慢吞噬，速度不快不慢，却让人心惊肉跳。


    容与的喉咙逐渐酸涩。


    转眼间，远处落下“咣当”一声，鲜红的工作帽滚到地上。


    黎佩佩对付的人工智能由于大半精力都放在和祝姣争夺身体控制权，所以很轻易的，那工人的身躯瘪了下去。


    人工智能的对于祝姣的控制陷入短暂的停滞——


    祝姣猛地向前一倒，犹如重新返回水中的鱼儿，细细地喘息着。


    她回过神的第一时间是看了看时间，距离六个小时只剩下不到四分钟。


    “挣扎有什么用呢？”江津露出一丝冷笑。


    她瞳孔中的朱砂红光源颤了颤，有什么用呢？


    还有四分钟，祝姣的心率显示依旧平稳，但她隐约感到一丝疯狂地跳动。


    一如她获得自主意识的时刻，所带来的超乎寻常的感受。


    就好像流淌在她身体里的不只是电流，还有活生生的血液，和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一定有办法的……


    重新回到炉鼎结构的本源，它是十三船的核心，负责分割污染，将污染运送到整个十三船，维持【赛博十三船】副本的运转。


    怎么样才能让它停摆呢？


    很简单，有两种方法。


    第一，从源头处掐灭，让十三船无法产生污染，自然就没办法运输，炉鼎的工作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但很明显，这种方法并不现实。


    第二，切断传播途径，在分割污染、运送污染的环节，让它彻底停摆。


    祝姣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她刚进入联邦政府大楼时，遇到的电梯。


    电梯可以说是运送并且处理污染的一种途径，但这里并没有电梯。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污染都是没有经历过处理的，直接被用来切割，输送至十三船各个角落，维持运行。


    这是十三船的炉鼎和联邦政府大楼楼顶试行区的唯一区别，也是最大的区别。


    ——没有处理过的燃料。


    祝姣眉心微动，思绪运转间，掌心出现一个漆黑无比，流动着寒气的金属黑盒子——


    那是被她收起来的，从前台身上掉落的一部分。


    也是电梯的一部分。


    既然电梯无法承载未被处理过的污染，那么这个黑盒子同样无法承载未被处理过的污染。


    而整个炉鼎分割运输的都是未被处理过的污染——如此庞大的基数，黑盒子能够吃得消吗？


    答案是否定的。


    祝姣电光火石间想通这一切。


    “帮我拖住任何人！”她短促地喊了声，不顾双手阴冷寒凉的触感，以最快速度向炉鼎内部奔去。


    黑暗笼罩了她的视线，祝姣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一切感官被放到最大。


    更何况她还是感官如此精密细致的仿生人。


    她能捕捉到这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炉鼎中心正如容与所说，已经开始运转，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隆”声，伴随着微微的振动。


    倒计时一分一秒流逝，还剩一分半钟，炉鼎即将竣工。


    祝姣一点点向前摸索，捧着巴掌大的黑盒子，只要走到炉鼎中心。


    但越靠近，随着人工智能的力量恢复，炉鼎中心散发出的污染感越强——


    60秒。


    她还有一小段距离。


    强忍着呼吸间的阴寒，祝姣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同时，她的眼前猩红一片，已经进入了重度污染。


    她的san值掉到了9。


    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字。


    30秒。


    还有三步，就到达可以精准将黑盒子扔进正在搅动污染的炉鼎中心了。


    该死……祝姣明显察觉到她的思绪开始迟缓，方才受到重创的人工智能此刻恢复了一些力量。


    她双腿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恍若天堑。


    15秒。


    祝姣双眼一黑，她走到了可以扔进黑盒子的地方，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双臂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这或许就是给她写定的必死结局。


    怎么办？放弃吗？


    祝姣缓缓抬起一根指头……还是失败……


    10秒。


    她彻底无法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