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炉鼎外部。


    江津咬起后槽牙：“别想破坏我的计划——”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个纤柔的力道锢住。


    他一怔。


    黎佩佩抿唇：“别去。”


    江津瞳孔颤了颤，表情近乎惊喜，反握住女孩的手腕，很快说。


    “好，我不去。”


    容与吐出一口气，尖锐如针的目光刺向他：“不去？你凭什么做决定？你凭什么随意杀人？”


    江津冷笑起来：“我本想放过你们，但你们这么不珍惜，那就去死吧！”


    “江津！”黎佩佩喊了一声，突然感觉到空气变冷。


    她猛地拽住江津，看向冷气散发出的地方——


    是陈琛的尸体。


    容与的动作同样停下来。


    伴随着冷气，陈琛外表开始变化，渐渐退化成了西装人。


    江津垂下眼眸，他没有再计较容与的攻击，紧紧攥着黎佩佩的手，病态地把玩着。


    容与沉默了两秒，愤怒此时尽数熄灭，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来。


    他虽然和陈琛认识不久，无论有没有情感，对方都是为了救他而丧命，他难辞其咎。


    副本之内，任何人都不会付出真感情，因为生死无常，即使付出也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交易。


    在这里，人情是最廉价的东西。


    容与闭上双眼，将脆弱的情绪埋入眼底。


    他将祝姣随手递给他的白绷带慢慢盖到形如槁木的尸体的脸庞上，然后站起身。


    黎佩佩抿抿唇，她淡淡道：“节哀。”


    然而下一秒，白绷带突然在陈琛脸上开始蠕动起来，慢慢渗入他的皮肤，剩下的则干涸在皮肤上，形成一个硬邦邦的面具。


    “！！！”容与受惊，猛地跳起来——


    他瞬间化为玳瑁猫。


    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


    眼前陈琛的尸体缓缓睁开眼睛，里面是如同枯井一般毫无波澜的瞳孔，根本不是活人所能够拥有的。


    刚刚有些激动窃喜，隐约期待的容与大失所望，但他还是静静地等待着。


    接着，陈琛的身躯开始变化，最后变成了联邦总统的样子。


    容与一愣，他明白了什么。


    陈琛变成了那个用来禁锢人工智能，以至于让它强制沉睡的壳子。


    一个假冒的联邦总统。


    *


    祝姣混沌的思维逐渐趋于清晰，来不及思考原因——


    下一刻，她疯了一样地扬起手臂，猛地将黑盒子抛掷出去。


    “叮当！”清脆的一声响声，伴随着副本倒计时鲜红的数字缓缓停滞在了“1”上面。


    无数密密麻麻类似于沼泽地发酵的“咕噜咕噜”声充斥着整个炉芯，那声音趋近于剧烈，极速拉到一个临界值，再也无法支撑，瞬间爆裂。


    难以描述的黑色污染几乎一瞬间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火星子蹦蹦跳跳地落到祝姣脚边。


    风雨如晦，穿云裂石之势的巨大响动造成了整个炉鼎的坍塌。


    那个黑盒子因为承受不了未经处理的污染，直接在炉鼎内部爆炸了。


    祝姣的身形一点点变得透明，火光和黑色污泥一并到达她的身体，再形同虚设般穿过去，那些莹白色漂浮的光点在污泥里显得干净纯粹，最后剥离深沉的黑色。


    【全体玩家通知：赛博十三船副本污染源已被销毁，即将永久关闭。】


    【在利益至上的利益集团的博弈中，普通人只能沦为资本主义运行的燃料，最终化为灰烬，他们所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剥削。是否存在一个没有剥削的世界？或许没有，但当承载资本主义运转的炉鼎被破坏，处于底层的公民即可获得短暂的自由，这是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祝姣轻轻眨眨眼。


    【正在清除已死亡玩家数据中，请稍后】


    【清除完毕！】


    【检测到npc数据链条丢失……滋滋……断开连接……正在重连中】


    【副本关闭倒计时中……】


    【副本永久关闭成功！】


    【系统结算中：恭喜玩家祝姣通关赛博十三船副本！——奖励点券1000（注：点券可用于购买车票，请努力积攒！）】


    【奖励道具：c级万能身份牌（曾经遗落前台的身份牌，佩戴它玩家将获得前台身份，可任意开启副本中一扇门）】


    【奖励道具：b级黑盒子（未知的黑匣子，可以处理一立方米的污染物，无任何副作用，使用量按体积计算）】


    【奖励道具：？？级“金属”心脏的一部分（来源未知，作用未知，散落在各个副本，当拼凑完整后，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奖励结算完毕！正在为玩家退出副本结算界面！】


    祝姣微微皱眉，点券用于购买车票是什么意思？


    还有“金属”心脏的一部分……是指污染吗？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这个，系统声音关闭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散着治愈白光的光圈，她干脆地走进去。


    下一秒，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夜幕沉沉降临。


    祝姣出现在了一个老旧的车站，站牌上锈迹斑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花纹和颜色了。


    站牌的另一侧伫立着一个路灯，还是和【赛博十三船】副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路灯里溢出泛白的灯油，仿佛黄泉渡口的引路者。


    她注意到站牌上的字，金属字迹没有褪色，清晰地写着“现实”二字。


    这是一个通往现实的车站。


    祝姣隐隐激动起来，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困住她日复一日的副本。


    她对即将到来的“现实”抱有浓厚的兴趣。


    柏油路还没有车辆到来，很快，光圈再次出现，熟悉的面孔接连从光圈中走出来。


    ——容与，黎佩佩，还有江津。


    唯独没有陈琛。


    他还是没能离开副本，不过他确实履行承诺，还了一条命给她。


    祝姣想。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祝姣面无表情地移动到江津面前，一贯的阴寒笑容褪去得干干净净，反而让她更为恐怖。


    完完全全趋近于一个生来淡漠，毫无同理心的仿生人。


    但讽刺的是，她是为了报仇。


    江津反应极快，他几乎在同时下蹲，躲过了致命的刀花——反手压住祝姣的手腕，用力一按。


    祝姣借力向左边倾斜，腰部柔软地弯曲，腿部发力在空中旋转半圈，另一只手弹出纤细的绳索，狠狠扼住江津的脖子。


    他眼部充血，向后踢去，和往常他轻易就能弄死的人不同，仿生人的骨骼坚硬，纹丝不动。


    窒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江津无法喘气，额角和脖颈间大片的青筋外露，死死瞪着眼睛，手不停击打祝姣的手腕。


    纤细漂亮的手腕宛如精致的艺术品，此刻却是沾染血迹的利器——


    “叮咚！”一道铃声突兀响起，是某个东西抵达的声音。


    祝姣分神抬起眼，刚才空无一物的柏油路出现了一辆陈旧的老式公交车。


    它行驶的速度不算慢，“叮咚！”


    她勾起唇角，看准时机迅速收回绳索。


    江津猛地可以喘气，眼前一阵花白，但还没缓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弯折了膝盖。


    祝姣施施然收回腿，看着青年像猛兽垂死那样摇摇晃晃地落入柏油路中央。


    最后一秒，江津只来得及转头，他带着希冀的眼神死死抓住黎佩佩的身形。


    对方慢悠悠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掉到了公交车的前面。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


    尽管看到柏油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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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撵着江津的尸体，稀稀拉拉拖着一路的血迹和肉沫，就这么直直地行驶过来。


    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面前。


    公交车的金属门无声地打开，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容与分了一点眼神给轮胎下的碎肉，他明白祝姣的做法，如果祝姣不打算杀江津的话，他也会动手的。


    “你就直接走了吗？”黎佩佩喊住祝姣，“他身上好东西还是挺多的，不打算薅点羊毛？”


    祝姣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这个提议不错。”


    她本就对人类不了解，但黎佩佩的脑回路和她很像。


    江津的尸体散在公交车底部，祝姣随意扒拉两下，块状金属骨碌碌滚出来。


    样子很眼熟，正是那些可以容纳高强度污染的金属。


    看来副本结束后奖励的道具，都是玩家在副本最后带出来的东西——比如她的黑盒子和身份牌，江津的金属块。


    除了……那个奇怪的【“金属”心脏的一部分】，好像特别为她准备的大礼一样。


    金属块被祝姣拿到手上，面板自动弹出通知：【被污染的金属：强大的人工智能身上的一部分，拥有无可比拟的污染强度，可用于污染场景或npc的一部分，具体使用方法待探索】


    黎佩佩看到这一幕，温和一笑，率先上车。


    祝姣紧随其后，袖口突然被人拉住了：“？”


    “上车之后就没有办法交流了。”容与楚楚可怜地看着祝姣，“陈琛在副本结束之前出现了一些异常，他可能还活着。”


    “什么？！”她猛然抬眼。


    “他最后苏醒了，但好像不是以人类的形式醒来的。”容与回忆，“他变成了一个西装人，和其他西装人不一样，他胸前挂着一个身份牌，上面写着——”


    “联邦总统代行者。”


    祝姣瞬间就想到副本的结尾，她最后关头出现的异常，原来根源是这个。


    本来她都几乎放弃了，正如系统所说，普通人的力量很难和联邦真正的总统——人工智能抗衡，她无法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但是最后一秒，祝姣全身的桎梏都松懈了，她才得以将黑盒子扔到污染堆里，依靠爆炸结束副本。


    “其实差一点，我们就都失败了。”祝姣复述了一遍惊险的过程，“陈琛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联邦总统的壳子，所以人工智能在他的压制下陷入沉睡了。”


    “那他还有救吗？”容与紧张兮兮。


    祝姣眉心微动：“我也不知道。但我或许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新一任的联邦总统代行者。”


    是因为升职制度。


    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流程，但从作为“燃料”的被污染者突然身份转变成为联邦总统代行者，除了升职制度也没别的解释了。


    容与努努嘴，他绿幽幽的眼睛略显失望，还是强颜欢笑：“没事，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了，他会开心吧。”


    “对了，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只钢笔，递给祝姣。


    祝姣哑然了一瞬，她好像没有联系方式。


    “你的家庭住址。”她没有接钢笔，反而伸出手，“写这里。”


    容与诧异地眨眨眼，几笔将家庭住址写在祝姣苍白的手掌上，她的掌心纹路精美，仿佛艺术品，他都有点恶劣的破坏欲了。


    公交车无声地停着，祝姣毫不犹豫地踏上去，车门稳稳关闭。


    “请留步。”


    黑暗中，一道声音清晰传来。


    随着黑暗褪去，一个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售票员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的影子倒映在身后驾驶室的玻璃上，显出古怪的扭曲。


    “此趟班车通往【现实】，但您的终点并不在现实。”售票员咧开嘴道。


    祝姣呼吸一滞，她确实不属于现实，售票员又能拿她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