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一回到客栈就毫不犹豫的关了门。


    砰的一声。


    住在隔壁的铁传甲听到声音走出来，便看到抱着大包小包的李寻欢被关在门外。


    “少爷？”


    “再开一间房吧。”李寻欢无奈道。


    他们原本是要开三间的，但是泡泡坚持要黏在李寻欢身边，所以才只开了两间，结果不过出去逛了一圈，她就把李寻欢赶了出来。


    铁传甲有些摸不清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泡泡才不管铁传甲或者李寻欢怎么想，她现在简直要气死了，她明明可以追上去咬死那个坏人，可是李寻欢却拉住她。


    他明明是她的人，可是他却帮那个坏小孩。


    泡泡当时就生气的瞪着他。


    李寻欢却只道：“天色已晚，我们明天再来拜访。”


    拜访？


    她即使再不明白人类语言，也知道这是一个尊词。她不明白对于这样一个坏孩子所在的府邸有什么值得拜访的。


    她也不明白现在天色已晚和她要去咬死他有什么关系。


    妈妈带她出去捕猎的时候，可从来不会管白天还是晚上。


    她用力的甩胳膊，想要挣脱开李寻欢拉着她的手腕，可是李寻欢偏偏攥的很紧，她怎样都挣扎不开。


    “疼！”她生气道：“泡泡很疼！讨厌李寻欢！”


    李寻欢一愣，下意识松开手。


    泡泡甩了甩手腕，她手腕微微有些发红，虽说算不上痛，她方才是在夸张，但是一路上都被李寻欢宠着的小豹子还是很委屈。


    这样一来，她已经没有了咬坏人的兴趣，索性转身往回走。


    李寻欢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于是泡泡更加生气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很生气，却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完全不来哄她。


    小豹子越想越生气，于是一回到客栈，就毫不犹豫的把李寻欢关在了门外。


    如果他敲门，她也不会立刻给他开的！


    小妖精委屈的想。


    她要等他敲第三次，再给他开门！


    可是李寻欢一次都没有敲门，他只是淡淡地令铁传甲又开了一间房间。


    于是小妖精更生气了。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可是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李寻欢的拥抱，此时此刻只剩下自己一个，怎么都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明明很困却还是不得不睁着眼睛，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李寻欢看到兴云庄时候的表情。


    那般落寞，那般孤独。


    他本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从泡泡第一次见到李寻欢时，她就知道这一点。


    但是她从未见到他露出过那般孤寂的表情……甚至于现在回忆起来，她都觉得自己的内心也随之一颤，本能的想要去抱抱他，蹭蹭他。


    但是她那个时候只记着和他生气了……她还说自己讨厌他……


    小妖精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已经入夜了，外面漆黑一片。这么长时间，李寻欢都不来找她，连她有没有东西吃都不关心，可是她却一直想着李寻欢……


    这根本不公平！


    但是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泡泡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找李寻欢，又找不到理由。


    现在去找他，就好像承认是自己做错事一样。


    她才没有做错事！


    泡泡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忽而想起了自己今天买的那些亮晶晶的漂亮衣服和首饰，它们还在李寻欢那里。


    这么一想，小豹子又立刻雀跃了起来。


    她只是为了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才去找李寻欢的！


    她推门出来，已经是深夜，走廊上漆黑一片，每一间客房都熄了灯，她吸了吸鼻子，用自己敏锐的嗅觉，循着那熟悉的香气，来到一间漆黑的房门前，然后小心的推开了门。


    月色之中，李寻欢坐在桌边。


    他的身影比月光还要孤独。


    泡泡忽而有些紧张。


    她方才看房间黑着灯，以为李寻欢已经睡着了。她虽然有些失望，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那样她只需要爬上床钻进他怀里就好了，可是现在他却醒着……这让她有些开心，又有些紧张。


    李寻欢转过头，看到小心翼翼的在门边探头探脑的泡泡时，只觉得心中一软，含笑道：“你来了？”


    她现在看上去很可爱。


    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却那么明亮，敏锐的观察着他，那般专注。


    “泡泡不是来认错的！“泡泡道。


    李寻欢含笑看她。


    女孩话说出口，才感觉似乎有些欲盖弥彰，她咬了咬嘴唇，倚在门边，冷冷道：“泡泡的东西！来取。”


    李寻欢道：“乖，过来。”


    泡泡眨了眨眼睛。


    她本来就不是单纯为了取那些漂亮衣服和首饰，她只是想见李寻欢，所以李寻欢才刚刚给她递了一个台阶，她就已经立刻扑进李寻欢怀里了。


    李寻欢伸手拥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泡泡仰起头，蹭了蹭他的脸，歪着脑袋道：“李寻欢不讨厌泡泡了？”


    李寻欢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你？”


    “你不理泡泡。”泡泡委屈道：“也不关心泡泡没有东西吃。”


    李寻欢一愣，诧异道：“你想吃东西？”


    泡泡后知后觉道：“不想。”


    她这才记起来她一点都不饿。


    她今天在集市上吃了几乎整整一只羊，这放在以前是她三天的食物，她当然不会饿。


    但是她方才只顾着委屈李寻欢不关心自己，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吃不下晚餐。


    女孩面色瞬间一红。


    李寻欢不禁一笑。


    “不准笑泡泡！”泡泡咬唇道：“就算这一条不算……”


    “但是李寻欢不理泡泡。”她蹭了蹭他的鼻子，委屈道：“讨厌泡泡。”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抹受伤和控诉却好像一把利刃，能够刺痛这世间任何人的内心。


    李寻欢也不例外。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虐待猫猫了。


    “我没有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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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无奈道。


    “真的没有？”


    “嗯。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不理泡泡？”


    李寻欢默然半晌，轻声道：“泡泡，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泡泡躺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环绕着她的是温暖的体温，鼻尖是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气息，此前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现在却几乎立刻便有了倦意。


    而且还有睡前故事可以听。


    小豹子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枕在他的手臂上，双手搂着他的腰，眨着一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专注的仰头看他。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


    那孤寂的眉眼，温和的细纹，微抿的薄唇。


    李寻欢真好看。


    她朦朦胧胧的想。


    李寻欢道：“兴云庄，我在那里长大。”


    “我有一个未婚妻，她叫林诗音，是我的表妹。我们情投意合，原本已经定下了婚期……但是在我二十七岁那年，我孤身追踪梅花盗，身受重伤，是龙啸云救了我，又悉心照顾我养伤，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感激救命之恩，我们结兄弟义，一同回京。”


    “可他一见到诗音，就对诗音一见钟情，为情所困，大病三个月，形容枯槁，命在旦夕。”他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很痛苦，一边是我救命之恩的大哥，另一边是我心爱的未婚妻，我什么都无法做，我只能够退出这段感情……”


    他自污身份，他伤透了林诗音的心。


    龙啸云与林诗音大婚之日，他将兴云庄赠给林诗音，独自一人出逃塞外，这一逃，就是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我一直在想……”他轻声道：“我究竟有没有做错。”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飘散在这月光里。


    他在问泡泡，还是在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他。


    他低下头，才发现泡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豹子睡的很熟，搂着他的腰，无意识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他算不上光滑的衣物把泡泡白皙的脸颊蹭到有些泛红。


    他温柔一笑，将小豹子抱到床上，想让女孩睡的舒服一些，可是泡泡却以为他又要丢下她，不安的小豹子在睡梦中本能的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别走……泡泡错了。李寻欢别走。”


    李寻欢心中一软。


    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他的小猫，安抚道：“泡泡没有错，李寻欢也不会走。”


    泡泡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小妖精原本不安的神情放松了很多，她依然维持着拉着李寻欢衣袖的动作，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寻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泡泡没有错。


    但李寻欢错了吗？


    他不知道。


    他始终不知道。


    但无论他有没有错，他都付出了代价。整整十年的痛苦……


    他忽而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他下意识的偏过头，不愿吵醒泡泡。


    他一连咳嗽了很久。


    月光很冷。


    人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