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大火

作品:《夜夜赴荒原

    第三十七章


    绾宁亲启:


    抱歉这封信迟了,让你忧心。


    只是信使路上遇了大雨,沾湿了信笺,才来回多跑了一趟,你的问信我也收到了,万事无忧,别挂心,好好待在晋照。


    然后又是几篇他的日常,写得很暖,方绾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或许有事也已经解决了,她看完,也马不停蹄地给他回了信。


    心里还是有点想炫耀自己如今的这笔字,方绾宁写得格外认真。


    洋洋洒洒写满了好几张纸,从北同巷的学琴到那匹叫“高德”的小红马,从舞坊的初海姑娘到前几日新聘的蒋时彦,说了水沽的船舶进度,临末还唠叨了最近天气骤降,实在令人爬不起床。


    小川,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正入冬,如今数着日子也快一年了。郁先生不在,整个院子都好空,每日醒来我都会愣好久的神,窗外的树叶也落得厉害,最近晋照城老是下雨,灰蒙蒙的天气让我更不想出门。


    我好想家,但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怀远,也不是另一个时空,是此间人世里的,同族的身旁。


    我不想要热闹了,我想回青州。


    方绾宁写完回信,又瘫坐在椅子里好一会儿。


    等到屋外的光渐渐往下沉的时候,才总算打起精神出了屋。


    “走,文晓,咱们下馆子去!”


    都昌大街,福满楼。


    方绾宁点了一大桌子菜,还叫上了蒋时彦一家。


    半拉半拽的好不容易说着让文晓坐下一起吃饭,可王霄这厮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又怕扰了众人的好心情,便走得远远地护卫。


    方绾宁也无奈,没再管他。


    “小二,上壶酒!”蒋时彦倒是没把自己当下属,他随性得厉害。


    随即斟满一杯酒,放在方绾宁手边。


    文晓赶紧悄声对她说,“方执事,你可不能喝。”


    额。


    “……那就这一杯。”方绾宁打哈哈。


    一旁的蒋伯举着酒杯,起身要敬她,“方公子,承蒙您照顾,才让我们这一家子的日子,第一次过得那么舒坦。”


    “是啊,最近我哥回家总给我买糖葫芦,之前都老是骗我说他忘了,方公子,您真好。真想让我哥在你身边当一辈子差。”蒋时月也站起身说道。


    还一辈子?饶了我吧,你哥天天烦得不行,也就我这种老板能忍了。


    “一辈子?我疯了我,我又没卖给他。”蒋时彦也举着酒杯,嘴硬之后一口干了。


    方绾宁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推辞他们的酒,受了他们的意,也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见谅,我酒量太差。”


    “多喝酒,量才能起来啊。”


    方绾宁道:“但我一杯就倒,这杯过后,我还是和时月一样,喝茶吧。”


    说完方绾宁给时月夹了一筷子鱼肉,得了小姑娘一个笑脸,她也跟着心情不错。


    其实就俩人的年纪,方绾宁也比蒋时月大不了多少,但蒋时彦还会给自家妹妹带零嘴,却不会真的把方绾宁当小孩子,她所展现出来的气质或者说气势,总会让蒋时彦不自觉得挺直腰背,拿出正经的一面去和她打交道,尽管他老是嘴碎,但丝毫没有不敬重她的意思。


    酒快见底,蒋时彦也有些晕了,他起身挤过自家妹妹的位置,坐在方绾宁左手边,盯着她瞧。


    “方执事,你看不起我,你酒杯里还剩一半没喝呢。”


    方绾宁道:“我本答应过人,不喝酒的,饮了半杯已经是极限。”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她和小川之间的约定啊。她淡定地吃菜。


    “什么不喝酒,男人怎么能不喝点酒?”


    瞅着蒋时彦泛红的脸,猜他现在肯定不怎么清醒,邪恶一笑,岔开话题,“蒋公子酒量那么好,该去酒馆当品酒童子,怎么死皮赖脸要当我随从?”


    “谁让你是好人呢。”蒋时彦又饮下一杯酒,双眼惺忪地看着她,“人好,爱管闲事,钱多,还不爱端架子,就赖上你了,”


    “就见我好欺负呗?”方绾宁没好气的嘟囔。


    “嘿嘿…谁让你害我丢了秦梦楼的差事。”


    方绾宁没想到他倒打一耙,“是我害你?”


    蒋时彦道:“那可不是,就你那一番话,我要是再去秦梦楼吹曲,那我就是畜生不如了。”


    “你只是心疼时月,我明白的。”


    “你既然明白,那我赖上你,你还有意见?”


    方绾宁苦笑,“可不敢有,有蒋公子指导我学琴,是我荣幸。”


    蒋时彦眼睛耷拉着,一手撑着下巴,声音越渐微弱。“哼,你知道就好……”


    说完,蒋时彦就这样闭上眼睛,或许是真的醉了。


    方绾宁摇头,拿了一个空盘子夹了些菜,走出门去找王霄。


    见他正站在窗前吹风,她走过去,关了一扇窗。


    “这个时节的风太冷了,注意防寒。”


    王霄转身,拱手行了一礼,“方执事。”


    “嗯。”方绾宁轻轻地应了,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他,“吃点吧,你不愿意进来和我们一道,也不能就这样饿着。”


    王霄也没有再扭捏,夹起盘子里的牛肉就放嘴里嚼,没一会儿工夫,盘子就空了。


    方绾宁连忙说:“我去让小二给你上桌菜吧。”


    “不用,你们应该快结束了吧,还是回兰苑。”王霄道。


    “好,那我进去扶蒋时彦,他喝醉了。”


    王霄听后道:“还是我去吧。”


    夜晚的风凉得过分,一行人纷纷紧了衣衫。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多,只有酒肆和舞坊妓馆的灯笼还亮着。


    王霄搀着蒋时彦走出酒楼,准备将他扶上马车。却听见方绾宁在背后一语。


    “王霄,那个方向,是什么地方?”


    王霄回过头,朝着方绾宁的视线看去,只见本是阴沉漆黑的天幕下,竟然呈现一片刺眼的红,还伴随着滚滚浓烟。


    是大火。


    王霄皱眉,又细细想了那处方位,脑海里登时一个冷战。


    “是水沽!”王霄和方绾宁齐齐喊道。


    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王霄将蒋时彦大力扔上马车,猛烈的撞击让蒋时彦闷哼一声。


    方绾宁也回身快步向楼里走去,“掌柜!快牵两匹你们楼里的快马!”说着掏出怀里的碎银子扔给他。


    掌柜见了银钱也不含糊,立马命小二去牵马。


    方绾宁近日骑术也颇有进展,尽管楼里的马身形高大,还是让她轻松地上了去,她向文晓交代,“文晓,你留在这,送蒋伯一家回北同巷。”


    文晓:“遵命,方执事。”


    又向王霄说道:“王霄,麻烦你前去观察使邓大人府上,将此事告知,让他速来!”


    语毕,方绾宁捏住缰绳,大喝一声:“驾!”,匆匆往水沽赶去。


    王霄得令后也速速离开了楼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蒋时月还没回过神来,就走了两人。她余光瞥见马车上还在醉着的亲哥,忽然没由来的一怒,从楼里提来一壶茶就那么浇在自己哥哥头上,“哥!别睡了,快起来干活!再不起来,方公子就要扣你工钱了!”


    蒋时彦被冷茶一激,顿时醒了大半,“扣工钱?别啊……”


    方绾宁越近水沽,那通天的红越醒目。心里犹如战鼓,一直“咚咚”响个不停,脑子也一阵阵发炫。


    她赶紧深吸一口气,让夜里的寒风带走浑身的惊悸。


    方绾宁到的时候,水沽已经燃了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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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她慌忙下马,朝着主战船的那片船坞死命跑去。


    “快!救火!救火!”


    “这水塘里那么多水,怎就扑不灭这火!”


    “船呐!救船!”


    “别烧了,呜呜……”


    整个水沽弥漫着浓烟,空气里也是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方绾宁赶到的时候,船坞里的火舌正四处乱窜,高耸的火焰直冲天际,她靠得越近,温度便高几分,燎得她的发丝都在卷曲,无数的官兵,工匠往里洒水,但收效甚微。


    她心里瞬时一沉,这种级别的大火能把人的骨头都燃成灰烬,何况全是木头的船。


    在来来去去的人堆里,又看见张渠满脸黑渍,上面还挂着清晰的泪痕,正提着一个水桶往里泼水。


    “张渠!”方绾宁喊住他。


    张渠见了她,眼里的泪含不住,直往下掉,“方执事,船!我们的船呐!”一副快崩溃的模样。


    她连忙上前揽着他的肩,见他哭了,自己便不能再哭。她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船没了我们再造,你别哭了。”


    “那可是我们青州的船啊,我父亲定会对我失望至极,我今日怎么没多巡几遍船坞,我该死,该死……”他此刻陷进巨大的悲伤和自责里。


    方绾宁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安抚他身上,她大力晃了晃他的身体,大声唤他的名字:“张渠!振作,青州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的船回去打海寇呢,船烧了咱们再造,但你的心不能就这么死了!”方绾宁戳着他的胸口,“清醒点!快清点些人,跟我一起将火势控制住,不要让它再烧了周围的民居。”


    张渠木然盯了她一会儿,收了声,将情绪压下去,“好,方执事,你跟我来。”


    张渠将水沽里官兵和工匠师傅们聚了起来,在方绾宁的指挥下,开始用泥沙,土渣灭火,还在周围设了防火带,正忙着,王霄带着邓大人也来了,邓大人还带来了潜火兵,火势控制得快了不少。


    直到快天亮时,终于把大火扑灭了。


    但并没有灾后的欢呼,整个水沽的人都默契地没说话,众人都瘫在地上,不少人还在默默抽泣,毕竟将近四个月的建造,大家都投入了大量心血。


    如今心血变成了焦炭,偌大的船坞盛满了灰烬。


    蒋时彦昨晚迟一些的时候,也到了水沽帮忙救火,忙了一晚上也是满脸疲惫。他见身前的方绾宁一身脱力的样子,还坚持守在这儿,瘦小的臂膀微颤,似乎在哽咽,他心里有几分酸涩,忍不住走上前想安慰她。


    “蒋时彦,你现在敢说些什么烂话,明天就别出现在我眼前。”方绾宁侧脸对他说道。


    听到这话,他顿住了脚。


    我没想耍嘴皮子,我只是想去拍拍你的肩。蒋时彦在心里念叨。


    此时还有余灰飘在空中,天气朦朦胧胧的,让方绾宁有点喘不过气。


    “方执事。”


    有人叫她,她转身回头看去,是邓行闻。


    方绾宁收拾情绪,行礼,“邓大人。”


    “忙活一晚上了,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说完又唤来了王霄,“送方执事回去。”


    方绾宁崩了一整夜的情绪终于在走出水沽的时候垮掉,就算重新建造一艘新船,前前后后又得花掉大半年,耗时费钱,青州的百姓如何等得起。


    愧疚,自责,怨恨,乱七八糟的情绪让方绾宁走路都趔趄。


    她三次蹬上马背都滑了下来,第四次快滑下来的时候被王霄一把扶住,“方执事,小心。”


    方绾宁本想朝他笑一笑,但脸僵在那根本笑不出来,她只能深深望了他一眼。


    坐上了马背,朝着跟来的蒋时彦说道:“回吧,这几天不用来兰苑,工钱照发。”


    说完,驾着马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