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出路
作品:《纨绔》 盼过了盛夏,就迎来了金秋,宫里一改往日的死气,又重新活跃起来。
再过两日就是梁太后的生辰,暖香阁内外扎着双髻的宫女们进进出出,数不清的金银暖玉让人应接不暇。
梁家新送来的男子在替梁太后捏肩,男子不过弱冠的年岁,一张白皙清透的面皮惹人怜爱,梁后伸手摸他下巴时他总会主动送上纤细的脖颈,等哄得主子开心了才会浅浅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冲梁太后笑。
郭浸在一旁看着,他记得清楚,一个月前那儿还是孙放的位置。
送礼的人陆续将锦盒抬进去,记账的嬷嬷下笔有神,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郭浸听宫里的老人说这个嬷嬷是梁后从梁氏带进宫的嬷嬷,梁后这么多年的钱财全由着她管。
说是管,最后多搬到关外去了。
“太后。”小太监低着头从回廊处过来,附到梁后的耳边,“八王爷那边来人了。”
郭浸看过去,手里托着锦盒的夏槐宁带着个黄衫的女子往这边来。
人到了面前,梁太后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端详着夏槐宁,语气嘲弄:“老八自个不敢来,派了个幕僚来。”
夏槐宁行了大礼,将送来的锦盒送给嬷嬷。
“这么点的礼盒里面能装个什么宝贝?我瞧你长得俊俏,要是八王府拮据,大可来我这暖香阁。”梁太后的话一出,众人纷纷捂嘴偷笑,只有夏槐宁面不改色,起身告辞。
他今日穿了墨蓝色的对襟窄衫,还没过秋老虎,他就套上了同色的外袍,整个人落在树叶的阴影里,只有袖口烫边的月牙滚边还算一抹亮。
夏槐宁刚走出宫外,就被人匆匆叫住。
“先生留步。”郭浸下了板轿,将抬轿的人打发走后,快步追上了夏槐宁。
夏槐宁拱手行礼:“大监。”
郭浸一怔,顿在了原地,向夏槐宁行礼。
夏槐宁吃惊,往前了几步将郭浸扶起来:“大监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王爷的幕僚,哪能受得大监这么大的礼?”
“先生错了。”郭浸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我这种残缺之人不过是天地蜉蝣,先生的才识却是受得起万人膜拜的。”
夏槐宁说:“大监无需自谦。”
郭浸说:“我知先生与齐大人交好,今日冒昧拦住先生实则心有有一事想托先生之口转达给大人。”
夏槐宁说:“知远如今在木里,大监如果不方便,我是可以等知远回来后转告给他。”
“不可!”郭浸将夏槐宁领到一处僻静地,“此事十万火急,我在深宫中行动有诸多不便,还请先生今日就设法传达。”
夏槐宁心中虽然存疑,但还是示意:“大监请讲。”
“圣上想舍了木里。”郭浸说,“孙将军丢了将军冢,圣上想同赛坎做交易,用木里与他交换。”
夏槐宁皱紧了眉头。
乌拿托的老王族不记着孙如意的红缨枪,却对木里的叛逃耿耿于怀。这些年来赛坎遣人来要木里的口信不少,可真到了动真格谈判的时候,老王族们又消失得没了影。
毕竟谁都想空手套白狼。
郭浸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前几日杨奇血溅朝堂上后朝中一改之前风向,竟要朝廷写和战书给乌拿托的老王族,要赛坎休战。
郭浸拧紧了眉头:“赛坎和羌渠结成了同盟,赛坎说只要大元弃了木里,他们就会毁了与羌渠的盟约,对朝廷偷袭将军冢一事旁观。”
夏槐宁重复:“偷袭?旁观?”
郭浸顿了顿:“赛坎的使者送来了密信,里面有羌渠在将军冢的兵力分布图。”
本以为是狼狈为奸,没想到是各揣心思。西南被朝廷去势,好不容易保住了忠州城,如今要想夺回将军冢,注定是一场前途未卜的恶战。
更何况如今的木里已经脱控。
“是个划算的买卖。”夏槐宁喃喃道。
郭浸向夏槐宁拱手:“还请先生尽快告诉齐大人,木里危险,大人定要尽快回京。”
“你是他什么人?”夏槐宁看向郭浸,“我该如何相信你?”
郭浸早有预料,他的手下垂,脸色愈发的苍白,他捏紧了一点衣角,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元治十二年时翰林院有个学生,三岁能熟背五史六经,五岁可写诗作赋,翰林院编修官贾士德将学生放在身边亲自养育教导,日日同吃同住。后来贾士德因党派之争锒铛入狱,那名学生也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踪。”
郭浸的声音极轻:“学生并没有不知所踪,他只是被人卖去了妓楼。”
夏槐宁挑眉,语气中闪过一丝波澜:“你是贾士德的学生。”
“她可能已经忘了,但在年幼时,我曾见过她。”郭浸道,“周大人视她如掌上明珠,灼灼芳华,让人过目不忘。”
“老师一直崇读周大人的著作,模仿起周大人的字更是惟妙惟肖,他也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会让自己成为一把刺向周大人的利刃。”郭浸别开夏槐宁的眼睛,“周家出事那段时间,老师一直活在痛苦中,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助纣为虐,还埋怨自己连揭穿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
郭浸继续道:“老师临走时要我日后见到了周家的后人,定要替他弥补他当年的过错。”
“怯懦。”逝者已逝,往事烧成了火里的灰烬,夏槐宁嗤笑,“他连留下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他害死了周家满门,以至于齐知远为了替周家报仇,吃尽了人间的苦头。可凶手却只能将所有的愧疚托付给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郭浸不可置否,只是轻轻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会替你告诉他,可是他回来了又怎么样呢。依他的性子,或许会为了木里的百姓留在那里。”夏槐宁叹了口气,“圣上铁了心要弃木里,唯一能站在他这边的杨阁老已经死了,哪怕他回来也是孤身一人。”
朝堂之上从来没有微风细雨,没了中立的杨奇,日后的党争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夏槐宁又说:“我敬大监是圣上和太后边上的红人,可是朝中众臣呢?圣上呢?唾沫星子淹死人,文官的笔犹刀啊!”
郭浸急起来,他说:“可他还有你,还有八王爷,还有黎奕!”
宫门口的人变多了起来,偶有人向这边张望。
夏槐宁冷道:“我于他不过是少年情谊,如今背道而驰,再无情分可言。”
“今日大监拦我,是为了知远,还是为了报答八王爷的恩?”夏槐宁越过郭浸,附在耳边一字一句的问,“大监可别忘了那日对王爷的约定。”
下朝的官员眯着眼站了半天,终于认出了郭浸,提着衣摆就要过来拍马屁。
夏槐宁笑了笑,说:“王爷与知远本就意气相投,如今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二人关系更是更甚往昔,正所谓草船借箭,只欠东风。”
郭浸的睫毛微颤。
夏槐宁接着道:“既然郭大人要报恩,不如一蹴而就,彻底了却这红尘往事。”
郭浸闭了闭眼:“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哪怕是乡村野户,吵架时也知道关上门,八王爷与圣上处处为国为民,可太后却处事嚣张霸道,连带着关外的梁氏一脉也跟着蠢蠢欲动。”夏槐宁面上笑着,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与郭浸寒暄,“你既是梁后身边的红人,此事交由你操办最好。”
郭浸犹豫:“我虽常伴太后身边,可宫中禁卫重重……”
“你常伴梁后身侧,自然深知何时下手最为合适。”夏槐宁替郭浸掸去肩上的灰尘,见远处的官员越走越近,他也不再久留,与郭浸擦肩而过,“大元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刘誉,但会出现第一个荣宠圣眷的郭大监。”
饱满肥厚的绿色被风吹得簌簌,初秋的日光正劲,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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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场秋雨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郭浸回神,与赶来的官员热络,目光却不自觉地往远处追随去。
墨蓝色的身影沿着朱墙边走,渐渐成了天地苍穹的一抹。
枣红的软呢轿撵等在宫外,夏槐宁掀开轿帘坐了上去,没想到常玉也跟了进来。
夏槐宁头也不抬:“坐回你自己的轿子去。”
常玉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她寻着软凳坐到夏槐宁的边上:“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先生未免太迂腐了些。”
手头还有递给八王爷的公文没有处理,夏槐宁翻着公文:“孤男寡女共乘一个轿子,你不怕日后嫁不出去吗?”
常玉挺着胸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王爷让先生教我的是四书五经,而非女德、女诫。”
“不是王爷让先生教你的。”夏槐宁说,“是我。”
“你为了家里弟弟的二两肉钱将自己卖给了鸨母,视为愚孝,三天省下的馒头请愿省给街边的乞儿,视为愚善,因为读了男子所读的四书五经所以自恃,瞧不起旁的女子,视为愚蠢。要知道你蠢成这样,我便不该救你。”夏槐宁将砚台递给常玉,“磨墨。”
“明明……”常玉想要辩解,然而嘴皮子翻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常玉嘟囔:“那先生让我读书做什么?”
夏槐宁道:“因为有人说过,若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将自己桎梏在一方天地里,那活这一趟也太不尽兴了。”
砚台递在半空,常玉手指蜷缩了一小会儿,乖乖地接了过来。
“你想说什么,想说明明是王爷救了你?”夏槐宁看了常玉一眼,“他最不喜管他人事,怎会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常玉替夏槐宁磨墨,她总觉得赵佻的字与他的很像,甚至前者有故意模仿后者的意味,她声音愈发小了:“难道不是吗?”
夏槐宁轻笑一声:“你与桃红她们不一样,我带你回来,是想让你成为对大元有用的人,而非是甘愿囿于后院,成为男子的情爱而耍心计的小女子。”
常玉心中还是不服:“既然我是先生口中的不堪,那为什么挑选我?”
夏槐宁合上公文,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齐府的模样,他的布鞋上破了洞,为了不让齐墨发现,他自欺欺人地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脚,生怕别人踩碎了自己轻飘飘的自尊心。
小捡见他这样,捂着鼻子笑出了声,只有在池塘里采藕的齐墨穿着草鞋,与他站在一处。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
“疏狂一些。”齐墨说。
有了齐墨手把手教导,夏槐宁笔下如有神,白纸上的字洋洋洒洒——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散漫与疏狂!
可他从未问过齐墨,为什么选他。
“或许是觉得你命不该绝吧。”夏槐宁拿过笔,在纸上写批复,喃喃道,“谁知道呢?”
*
齐知远屏气,在阿尔布听到动静回头之际,扬起一把泥土,踹在对方命门之上!
阿尔布惨叫一声,反握铁锹就要去甩齐知远。
他不是什么武学奇才,这么多年练武也只有骑射还算不错。阿尔布长得壮硕野蛮,要是与他硬碰硬,他肯定没有好下场。
齐知远躲过阿尔布,倒喝一声抱住对方,借机扑到阿尔布!
他瞅准了位置,阿尔布正好落到洞内的奇石上,他不愿也不想与对方缠斗,好在刚刚消耗了阿尔布大量的体力,头颅刚落到地上,人就晕了过去。
齐知远张大了嘴,地洞深窄,又满是尸体,让原本就稀薄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齐知远干得要命,可这个鬼地方却连一口水都没有。
“要是死在这里也太不值了。”齐知远踢了一脚阿尔布,将他埋在对方给自己准备的坑里。
他还得去见黎奕,还得替木里的万万班匠人寻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