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作品:《相逢已是上上签

    第十五章


    满院百来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齐刷刷落在衣着朴素的少年身上。


    谭瑛下了台阶,站在一众锦衣卫前方,肤色苍白,浓眉黑眸,神情端正。


    “高大人,即便是圣上口谕,锦衣卫拿人也需刑部批签。”


    谭瑛眼皮一掀,不咸不淡再次开口。


    花君景从地上起身,看着谭瑛,只觉眼生,他入朝为官日短,并不记得自己何时结交过这样一个朋友。


    如此这般,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花如绣上前扶住花君景,视线一直落在清瘦的谭瑛身上。


    上辈子,她还有一个遇上后能避则避的人,那便是如今的刑部清吏司主事——谭瑛。


    谭瑛,现年十九,河南人,为人沉默寡言、刚正不阿,家中只有一酒鬼老父。在前年,因大义灭亲、兢兢业业办事被上司破格提拔至京城任刑部清吏司主事。


    虽然前世见面次数不多,但花如绣能对谭瑛印象如此深刻,只因在她和海贵妃相争时,谭瑛总能在朝堂上为了律法、民生无差别地参她犯错之处,当然海贵妃亦是这般待遇。


    谭瑛是个直臣,他不畏权贵、秉公执法,深受百姓爱戴,可在其他官员眼中,却将他划入高瞻那一列。


    朝廷官员们最怕遇上高瞻和谭瑛,若是被高瞻盯上,那是定要做好披枷带锁下诏狱,赤身裸体过鬼门关的准备;若是被谭瑛盯上,那是要做好整夜整夜睡不好觉的准备。


    是以,官员们恨不得把他二人画像张贴在大门前,如门神般以作驱鬼辟邪之用,实在是一见他二人便会下心骇然。


    然这凶煞的二人现下齐聚花府,花如绣不免也心下悚然。


    她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感激的长兄,心里叹了一声,她并不像长兄那般觉得是自己在某时结交上了一直两肋插刀的挚友,而是谭瑛就是这般人,换了其他人,被他遇上,也会站出来。


    “见过谭大人。”花如绣敛气躬身,朝谭瑛道礼。


    音色轻松自在。


    阿绣知道,只要谭瑛站花家,那高瞻今日便不能拿人下诏狱。


    谭瑛低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便觉得她身形太过瘦弱,一副大病初愈模样。


    那交迭了被宽大袖袍盖着的手,于是轻轻握得紧了些。


    心绪起伏,他轻轻闭了下眼,只微微点了头,不说话。


    高瞻冷笑一声,自打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他就没碰过钉子,如今倒是让他见着了好几个。


    今日来花家,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王太后看看,萧天凌本意也并非要将花家打入地牢,现在目的已经达成。


    刀回鞘,高瞻阴冷地扫了一眼谭瑛,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一众锦衣卫有条不紊地抬着大箱笼从花府退了出去。


    正要走出大门时,高瞻却回头,微笑盯着谭瑛道:“谭大人,凡面奉上谕,直书天语。圣谕、诏、救等项,皆备录本文。不知圣上对四姑娘的口谕,可记录在册?”


    话毕,谭瑛单薄背影微不可查颤了一下。


    花如绣须臾间背脊发凉,盯着高瞻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高瞻一如既往睚眦必报。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早朝,谭瑛会在大殿上参她“空口白话,假传圣旨。”


    不自觉地,花如绣目光重新落回谭瑛身上,然而他除了容色清冷、神情寡淡,毫无其他情绪,一双眼飘向了右手边被高瞻踩得稀碎的牡丹花。


    于是花如绣想要拉拢谭瑛的想法登时打消,他明天要参自己就参吧,至少花家还在。


    花如绣朝谭瑛道谢后吩咐李管事去请郎中替花君景查看手伤,便回了西花苑。


    花君景一直沉浸在高瞻最后一句话,为此寒毛直竖,直到花如绣叫了声“大哥”才回过神来,朝谭瑛道谢。


    而谭瑛始终望向牡丹花,直到花如绣身影消失,才敢抬眸。


    花君景想要留谭瑛喝茶叙旧,结果谭瑛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小花大人不必言谢,下官今日此举并非为了花府,而是律法至上。”


    看着谭瑛公私分明的背影,花君景着急地跑到西花苑,问花如绣:“高瞻是当今圣上的红人,你今日说话太过莽撞了。”


    “哥哥不也鲁莽地拔了高大人的刀。”花如绣笑道。


    “我们有救驾之功,高瞻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但是谭瑛......”花君景说到这长叹一口气。


    高瞻确实不会拿他们如何,可万一呢?前世他是一个手段残忍的酷吏,她不敢赌那万一,三哥哥还未转醒,她不能赌。


    “大哥是怕谭瑛明日在朝堂上参我一本?”


    花君景道:“你既然知道,刚刚就该向谭瑛解释一番,是因情急之下口出狂言。”


    “大哥觉得他会信吗?”花如绣见大哥一脸天真,扶额道:“谭瑛为人刚正,他只信他查到的铁证,他只会当面求证圣上。”


    花君景一脸颓败:“那可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花如绣痛饮了一杯茶,又给花君飞沏了一杯茶。


    世事难料。


    她不怕死,也不会轻易死。


    这时房门走进一婢子,躬身道:“大公子,四姑娘,夫人醒了。”


    花君景忙起身,正要拉花如绣一道去看望,却被花如绣轻轻避开了。


    “大哥,今夜轮到我看顾三哥,我先去三哥那看看缺点什么。”


    花君景失笑,这些年,四妹总是避着见母亲。


    *


    花如绣坐在床边明黄花梨八足圆凳上,手指翻动话本,嘴里轻声细语念着书上奇闻轶事。


    她的三哥最喜欢看侠客闯荡江湖的本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嬷嬷过来传话,“四姑娘,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花如绣放下书,道了声“好。”


    谢晏川到花家时,恰好见花如绣从东花苑走了出来。


    霞光璀璨,穿过回廊里紫藤花缝隙,映在她侧脸,竟将她那比上等羊脂还要诱人的白皙颈项映得红彤彤的,瘦弱身影移动,一袭白衣也被霞光染成了红色,好似会发光的神女。


    这光刺得谢晏川有些恍惚,自打花如绣醒后,他多久没来花家了。


    又丢失了多少个时光,没再见过他心尖上的姑娘。


    李管事见他停下,也往远处回廊望去,见着是自家四姑娘,心里叹息一声,道:“谢公子,这边走。”


    回廊幽远,谢晏川收回视线,踟蹰片刻,最终,朝东花苑而去。


    他坐在花如绣方才坐过的位置,拿起话本,对着花君飞,晃着一口白牙,念了起来。


    花如绣刚踏进正房,就被郑芸呵斥下跪。


    阿绣摸不着头脑,母亲醒来不先好好养伤,反而先想要罚一罚她。再往四周一望,大哥和二姐不在屋内,估计又被母亲找了借口支开。


    “母亲今日又想指控女儿何事?”


    以往幺女都是一副怯懦样子,如今倒是跪得笔直。郑夫人不禁有些疑惑,又想起这些时日的灾祸,只当她见长了些,便质问道:“你倒是先发制人了,若非你提议去万佛寺进香,你三哥能昏迷不醒?若非你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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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惹新帝,你父亲能被人弹劾?今日锦衣卫能来围花府?”


    花如绣鼻子一酸,她的母亲在遇上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来埋怨、数落她的不是。从来不曾关心过她,可曾受伤?


    而她,明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然她确实反驳不了,三哥的确是因她而受伤,汀兰也是因她而亡。那日的刺客有两波,其中一波确实是冲着她来的。


    在她被萧天凌救走时,两边刺客配合得毫无默契,各自为战,仿若参商。


    可背后指使的人会是谁?


    她不记得十五岁前,自己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莫非是上巳日她得了萧天凌赏赐?所以有人嫉妒,坐不住了?可会是谁呢......


    海阁老?或是王太后?


    阿绣细细想着,一时间没功夫回母亲的话。郑芸却叫人备了长板凳和棍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门关上,隔绝了外头霞光。


    花如绣仰起雪白稚气的面庞,笑了笑,“母亲又要罚我吗?”


    见了阿绣脸上毫无血色的面容,郑芸别开眼,冷漠道:“打——”


    溃痈虽痛,胜在养毒。


    她不该对母亲还抱有希冀。


    阿绣微微一侧脸,迅速甩掉眼眶中的湿意,安安静静地趴在凳子上。


    棍棒声清晰落下,阿绣没数,渐渐的,那棍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瘆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敢再动手。


    阿绣疲惫睁眼,挣扎站起身,下跪,磕头。


    “母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赐我的骨血,如今女儿也算还完了。从今往后,请您别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管我了,也别再想以为我好的名义对我行这般酷刑了。”


    嗓音冰凉,好似淬了寒冰。


    “放肆!”本消了些气的郑芸登时暴怒:“你个孽障,你不要忘了你姓花,除去花姓,你什么都不是。”


    花如绣微笑道:“是呀,女儿姓花,可女儿除了花姓,可得到了什么?”


    “十余年前女儿被您和父亲弃在庄子上,生病时无人照料,受人欺辱时无人倚仗,每天有上顿,没下顿,您可知女儿是如何活下来的?”


    阿绣眼睛空洞:“回了花府后,您觉得女儿粗鄙不堪,有辱门楣,又觉得作为一个母亲应尽到教育责任,于是找了教书先生,礼仪嬷嬷,古琴大师来西花苑,可这四年来,您可有一次踏入过西花苑?您可有亲自问我学业情况?您可知女儿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听到这,郑芸呆住了。旁边的奴仆已经泣不成声。


    “这四年来,都是女儿去找您,而您对女儿一无所知。您只知女儿进步慢,学识低,弹琴时不专心,做事慢吞吞,而作为母亲的您觉得是自己对女儿疏于管教,于是动辄打骂,来体现您作为这个母亲有在好好教。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其实您极厌恶我,不喜我。”


    “够了!”被赤裸裸剖开,郑芸手指着花如绣,颤声道:“还不把这个孽障拖下去!”


    阿绣颤巍巍站起身,忍着疼痛,眸色温和:“不劳烦母亲了,女儿自己会走,女儿只求您别再假惺惺般对女儿好了。”


    话落,转身,背后撕裂,可她竟不觉疼痛。


    摸到门,打开,眼中是漫天星辰,耳边是和煦的夜风。


    踌躇在门外的新婢想要扶着她,阿绣避开了她的手,她会自己走。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会走下去。她从来都不需要怜悯与施舍。


    步入回廊,她看到了一道身影,瞬间,眼泪止不住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