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大门边，陆北辰靠在这里，难受地捂起了头，他不知道脑子里这突然闪现的画面是怎么回事，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喊：我没有逼你嫁给他。


    只是这个话，似乎当初没说出来，现在也说不出来。


    屏住呼吸，陆北辰暗暗调整自己的心态，再次将眸光悄悄地移了过去，注视着里面的景象。


    庙门前，高有为微红着眼，开始了他的祭词演讲。


    他讲述的，是当年这里还叫高平村时所发生的事。


    讲日子兵进村，对他们展开的报复。


    讲村子里当年死了多少人，逃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那次的事件中失去踪迹，再找不到……


    句句泣血的祭词，仿佛是又将当年的战事重演在众人眼前。


    年纪大的，经历过那场战事的，忍不住已经湿润了眼眶。


    他们都在那次战事失去了家里最重要的人。


    让人心如刀绞的是，有的人侥幸逃离，有的人却直到如今才被找到。


    陆老也在其中，他听着高有为的祭词，一向大大咧咧的人，此刻也止不住的难受。


    当年花国的战胜，是以付出无数的生命和鲜血作为的代价。


    他也有亲人死于当年的战事，有挚友消失在曾经。


    他也曾几次的死里逃生，才能安然活到如今的这把年纪。


    眸光再看向城隍庙里，陆老忍不住低声问了。


    “城隍爷啊，这世上真的有你们这样的神仙存在吗？


    “为什么我花国陷入那样的暗无天日的地狱时，不见你们出手相救显象这人间啊。”


    “究竟是我们不值得，还是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存在？”


    呢喃似的声音，却穿透了这长街，跃过墙垣，入了王元君的耳中。


    她听到了。


    来自她信徒对“神”的责问，也是对她的责问。


    王元君指尖忽地发紧。


    “娘娘？”钟馗见她神色似乎有异，有些担心地轻声唤她。


    王元君闭了闭眼，转身时，已然恢复了那神圣庄严的模样。


    她眸光掠过这庙里的“众人”眼神是她自己都没有发漆黑。


    黑到似乎能隐藏了一切的伤痛。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如果有为什么当年战乱之时，神不现世，今天，本宫可以回答你们。”


    王元君站正了身体，眸光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包括她那个已经傻掉的弟弟。


    “当年战乱之时，本宫也曾守着南京，守在这世间，只是日子兵那边有古魔神相助，南京一战，本宫与十方土地都死在城外，南京的惨状我死后也全都看到了，但我无能为力，今日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是又历经了一次转世轮回的我。”


    只一句话，瞬间就让在场众人错愕。


    也让门边的陆北辰，心里忽地又是微微发紧。


    庙里“众人”，一个个傻呆呆的，感觉像是听懂王元君说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却又像是没有听懂。


    高秉璋最先回神，却震惊不已。


    “大师，你的意思是说……日子兵那边有其他的阴阳术士帮忙？”


    “是太古魔神。”王元君道：“亿万年前，我曾经献祭一半的元神将他封印，却不知他为何会有爪牙出现在人间。入侵中原，颠覆花国，或许是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布下的局，攻地府，乱人间，击天庭，逐一击破，就是为了让我们应接不暇，一旦花国彻底沦为太古魔神的地域，这世间将再没有未来可言。”


    众人听得倒吸冷气。


    连陈文生都跟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起当年被日子兵控制的过去。


    花国人活得犹如蝼蚁，除了任由他们欺凌，完全做不到半点反抗。


    顺者生，逆者亡。


    王元君暗暗吸一口气，她拿着怀里的玉如意轻轻晃动。


    “当年的抗战是结束了，但真正的战争却还没有开始，如今地府被封，神鬼不入，我以始神盘古之女圣母元君的身份，暂代玉帝，新封城隍，立阴官，建阴兵，暂定阴府，行生死轮回之大事守阴阳两界太平！”


    众人浑身一震，隐隐约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


    王令山直到这会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自人群中踏出两步，眼神难以置信地盯着已经换了模样的王元君看。


    脸还是他姐的那张脸，却更显得成熟与神圣。


    “我……能问你究竟是谁吗？为什么你能有这样的权利暂代玉帝封阴官？你封的阴官，能作数吗？”问话的，却是王令山旁边的刘舍仁。


    王令山也想知道这个结果，却不敢轻易开口。


    王元君眸光扫过他时，眼角带了笑意。


    “我？我就是你们凡人口中，那个冷酷无情，险些拆散了七仙女跟董永，棒打织女牛郎的王母娘娘。”


    众人震惊，猛地倒吸了口冷气。


    王元君也没打算在这上头再多解释。


    凡间流传了不知多久的传说，早已将她这个反面的人设给焊得死死的。


    她现在无心为自己证明。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刘舍人！”


    突然被喊了名字，刘舍人愣了一下。


    “到！”他下意识地立正。


    王元君的如意在他眼前点过。


    “当年花国战乱，你以身诱敌，守护一方，组民兵，建工事，抵御敌军，后又带领民兵入顺天之道，虽是遭难而亡，却心怀民众，今日本宫暂代玉帝，封你为桃园城新任城隍，赐居于黄草园城隍庙，辅佐钟馗，捉游魂野鬼归案，守卫四方！”


    刘舍人，浑身猛地一震，身上的军装忽地发出了淡淡的金光，连着他那如若虚影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实态起来。


    众人亲眼看着他的变化，还来不及惊讶，只见刘舍人身上的军装，顺着王元君指尖的水珠轻扫，忽地就幻化成了一身暗黄的长袍。


    王令山就在刘舍人的身边，他看着这幕，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王造。”


    “到！”


    王造被人点名，也跟着绷紧了自己虚影身体。


    “你虽是高坪村自发组建的民兵小队，但由你开创的地道战却带来了不少的胜记，也为花国做出了不小贡献，宫本现在封你为城隍三司之一的速报司。”


    “是！”


    王造也激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册封的瞬间发生了变化。


    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忽地变得有力量了，连着胸膛早已没了动静的地方，此刻居然也跟着恢复了律动……


    不只是王造跟刘舍人。


    当年高坪村那一战，但凡是死在城隍庙下的人，都被此封成了仙官，为新城隍刘舍人的部下，协助刘舍人管理桃园城的阴差阴事。


    曾经的民兵也成了日夜游神将，巡视着城中景象警方鬼祟作乱。


    逐一的封官，落实补全着这城隍庙职位的空缺。


    除了当年的那些百姓，就只有胡家的“人”还在这里没有获封。


    胡宗显听不到他的名字，心里虽是有些失落，却也并不意外。


    毕竟他当初虽然在击杀倭寇的事上尽忠尽职，但做人……他委实不算个好人，就是可惜了他的儿子受他牵连……


    “胡宗显。”


    突然的，王元君喊了他的名字。


    胡宗显猛地抬头，一把年纪的老鬼了，脸上全是藏不住的震惊。


    王元君将如意自他跟前点过，眼底隐含笑意：“你身前之事虽毁誉参半，但你痛击倭寇之心不减亦是贡献不小，今，本宫封你为这城隍三司之一文书司，主城隍内外大小事务，辅佐城隍守护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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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显狠狠震撼住了，他身影控制不住地颤抖，迈出人群掀开衣袍，朝王元君跪拜下去。


    “罪臣！谢娘娘圣恩！”


    他承了赐封，不再是阴鬼，身影上的转变也变得清晰起来，额间也落了一个黑色的烙印。


    不只是他，连他长子胡桂奇也被封做了城隍麾下枷锁将军。


    负责抓厉鬼，护城隍。


    阴事之责，只剩一位。


    “高秉璋。”


    “到！”


    高秉璋立正身形，目不斜视，他微微高抬了下颚，隐约露出了帽檐下，额间的黑色闪电的印痕出来。


    “你原为国君将领，后顺入天道，护百姓守社稷，善恶分明，却杀伐气重，但，你既有此机缘，得大帝亲自相护，本宫便越俎代庖，暂封你为阴事之君，主掌阴间一切事情，赏罚生死轮回之事。”


    高秉璋猛地瞪大了眼睛。


    王元君伸手一指门边。


    “你向那边叩拜吧。”


    高秉璋以为她是让自己对着外头叩拜天地，没注意到门边还站着的陆北辰的身影。


    当身体跪下的瞬间，高秉璋一身的军装，忽地变换成了墨黑流光的大袍，连着头上的军帽，也变成十四珠串的鼎冠。


    一脸凶相，额间的黑色闪点印记，却隐隐发着光亮。


    他诚心诚意，连叩三响。


    陆北辰看着，身体却没有回避的意思，他受了高秉璋的三拜之后，心念忽地一动。


    指尖转动间，一枚玉牌赫然显现在高秉璋的手里。


    那是臣见君时的笏板。


    上面雕刻了卷云图样，板底紫色，渐变而出为白玉颜色。


    板上则还刻有几个字样。


    【中天北极紫微宫——觐】


    所以他的君不是王母娘娘，而是紫薇大帝。


    高秉璋是在场受封的烈士里，唯一一个被紫薇大帝认领的臣。


    只不过王元君看不到那笏板上的字样，不然她估计得爆。


    天庭的三位大帝，她最恨的就是紫薇大帝！


    陆北辰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


    他就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只静静地看着眼前这非科学的一切，甚至于他在将那笏板赐给高秉璋时，还暗暗地观察一下王元君的神色。


    见王元君并未发现，他眼帘轻垂，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城隍庙各个阴官分封完毕，王元君转身时，广袖一扫，忽地又喝道：“当年大战，花国烈士死伤无数，孤魂处处，今本宫特赦，所有守卫花国为国捐躯者，皆可位入阴兵，免轮回，尽本质再守花国！”


    护国烈士，死后不当为鬼。


    敕令一下，天地云变。


    庙门口，同时也传来了高有为大喝的一声焚祭词。


    高有为已经结束了他的祭词。


    鞭炮炸响。


    长长的鞭炮有六米之长，一直延伸出去，鞭炮炸开，整条街上都是烟雾迷眼，红纸飞扬。


    前来祭奠的市民莫不是捂着耳朵，背过了身，深怕让这些鞭炮误伤了自己，他们没有看见，在烟雾之中，有人影踩着方步，列队而来。


    门边的陆北辰起先也没看得清楚，他正疑惑着时，那些人影的身影却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们扛着老式步枪，身上穿着老式军装，是以中山为原版形态，下有两个口袋，头戴着八角帽式样，军衣的领子上，还缝有两块红布领章。


    一队一队踏步而来。


    “红三军一团三班率部归队！”


    “游击队第二小队率部归队！”


    “新四团一营率部归队！”


    还有烟雾快散尽时，哒哒的马蹄声也疾奔而来，领头的男人拉着缰绳，一脸凶相，浑身血迹，他左臂被整个砍断，眼神依旧坚韧不屈。


    “三八六旅独立团骑兵连连长孙德胜率部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