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凌月皱眉，她的声音被吹散在雨里，回应她的只有滔天的水浪。


    “发生什么事了？”云景还没睡，约莫是听见了外面的声响，推开门朝着凌月问道。


    “阿芷掉水里了。”


    “她不是会水吗？”云景见凌月神色不对，忙回头爪了佩剑。


    凌月一边说一边往船舷边走，身上泛起一圈淡淡的白光，将雨水隔绝在外。


    “恐怕水下有异，我下去看看。”


    毕竟人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她绝对不能让云芷有事。


    “等等，我也去！”云景大喊一声，飞快地跟着凌月往水中跳，仓促间还不忘掐个避水诀。


    入水的瞬间，一个巨大的气泡裹住了两人。


    现在想来，那风雨怕也是刻意为之，凌月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乘的船显眼无比，就差在船身上直接写“玄天门出行，生人勿近”了，那么……


    “是谁这么不长眼，劫道居然敢劫到玄天门头上来？”云景显然在跟凌月想同一件事，说话间，他手指翻飞，画出一道追踪符。


    符身上带着微微的亮光，逆着水流向深处飘了一小段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结界？”夜晚的水底几乎不可视物，云景托了个掌心焰照亮前方，火苗在水中微弱地跳动。


    “不是结界。”凌月回答他，她已经放出神识探查周围的情况，并没有在水底感受到结界的灵力。


    随着距离符咒消失的地方越来越近，云景逐渐看清了那沉在水底的庞然大物——黑棕色的外皮，大半都埋在沙土里，露出来的上半部分爬满了青苔和细小的虫子，像是沉船或者多年前被淹没在水里的房屋，但又不完全像，因为这玩意儿呈一个非常奇特的曲线型，朝他们的方向有一个圆形的小门。


    “……这是什么东西？”


    “螺。”


    凌月这么一说，云景便豁然开朗了，这造型岂不就是一个放大版的螺壳？开口的螺嘴处正对着他们，像门一样。


    “这么说来，阿芷是被这螺妖抓了？”


    “大概是的，进去看看。我能感受到阿芷的气息就在里面，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过会儿还安不安全就不好说了。


    凌月快步走向螺嘴，一直在她身前的云景此时却落后了她半步，侧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了？”凌月分神问他。


    “没怎么。”云景抿抿嘴，低头跟上了凌月。


    不同于那天晚上在客栈里遭遇刺客，周围环境极静时，凭借气息和声响判断来人对练家子来说并不算太难，普通的内门弟子基本上都能做到，可现在他们是在风雨交加的河底，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也能是用神识感知了。


    须知用神识探物不像前种如此简单，这相当于是将自己的灵力悄无声息地铺出去，仅仅拥有深厚的灵力还不行，必须要有对灵力超强的控制力才能完成，连他师兄都做不到！


    居然比师兄还强……真的只是石妖捡回来的小孩吗？


    他又想起自己前几日还不知死活地找凌月单挑，简直是让人看笑话。


    胡思乱想间，云景在身后悄悄地瞥了一眼凌月，难怪她没有托焰照明。


    凌月没注意云景的小动作，她走在前面，踏入螺里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于是她提醒了云景一声，“小心。”


    还没等云景想明白凌月在提醒他小心什么，他的腿已经走进了螺身，一阵寒流扑灭了他手心里本就微弱的焰火。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习惯了长期处于光明之中的人陡然进入全黑境地会有一瞬间的恐慌，即使云景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怕黑的人。


    螺壳就像一个结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安静得有些怪异，云景忽然意识到，这里面居然没有水！


    他下意识地想重燃掌心焰，却失败了，这螺体内有东西不让他照亮。


    失败的那一刻，云景心里更加惊慌了，偏偏此时一阵阴风刮过，他浑身都汗毛都竖了起来。


    碍于小师妹在场，云景把到嘴边的惊呼吞了下去，只是身体还是没忍住猛地哆嗦了一下。


    随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衣袖握住了。


    凌月察觉了云景的反应，她不会说漂亮话，只能尽可能地将语气放柔，以安抚少年骄傲的自尊，“看不见的话我牵你？”


    云景像吃了瘪一样一言不发地跟在凌月身后。


    这里面地形很复杂，五步一拐弯，像个迷宫，还又窄又冷，若换个人来，怕是要吓得再没法好好认路，迷失在此地了……这简直像是建造者故意要让来的人走不出去一般。


    可惜碰上了凌月，她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视物，并且还能通过神识感知云芷的方位。


    这螺大概吃了不少人，地上有些零散的尸骨，尽管凌月已经格外小心，行走间避无可避还是会不时地踢到，空荡的螺壳内回荡着这样的声响。


    跟着凌月拐了好几个弯后，云景逐渐适应了黑暗，一直想说未说的话终于憋不住了，“师妹，你真的没打算掩饰一下你为什么能看见吗？”


    原来他方才想说这个，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呢。


    凌月的脚步顿了一下，倏地松开了手，想要弥补一下，假装自己也看不见，然而很快她便发现了问题——


    “那我们怎么找路？”


    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妥协，毕竟现在救云芷的事比较重要。


    云景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打破尴尬，“我们还有多久到云芷那里？”


    “阿芷一直在动，大概是在这里迷路了，”凌月凝神重新感受了片刻，“她现在在……你身后。”


    凌月的语调一直是冷冷的，不带什么起伏和感情，但在此情此景下听来，却有些轻飘飘的阴森，不似世间人。


    随着凌月话语落下，云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转头，跟一双血红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啊啊啊啊——”


    云景被突然出现的云芷吓了一大跳，台词还她被抢了，缓过神后他气不打一处来，循着声音在云芷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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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扣一下，差点没憋住脏话，“我——云芷你在瞎跑什么！！！”


    云芷将手里发出血红色微光的辟邪珠捧高到云景脸旁，方才就是这东西映得她的眼睛通红，看清了他的脸，同时也看见了他身后的凌月。


    云芷哀嚎一声，扑进了凌月怀里，“呜呜呜，小师妹，吓死我了！”


    这阵子被云芷又搂又抱的，凌月已经逐渐免疫了这样的行为，甚至学会了一些回馈。


    比如现在，她不甚熟练地抬起手，在云芷背上轻轻抚了两下，以示安慰。


    不需要人多问，云芷便埋在凌月怀里，自己嚎啕着讲起了前因后果：“我本来在船上找辟邪珠的，掉下来之后发现它在水里，我就追着它进来了。这里好黑啊！而且，而且地上有……太恐怖了！”


    “你是三岁小孩吗，还怕黑？”有了云芷作对比，云景觉得自己成熟稳重多了，一下子忘记了刚开始要凌月牵着才能走的怂样，“没有一点师姐样。”


    云芷向着他的方向呸一口，“那你刚刚抖什么？”


    “好了，先别吵了，”凌月像温柔长姐一样拦住吵架的弟弟妹妹，然后温柔地扔下一颗惊雷，“有东西靠过来了。“


    云景和云芷这下住嘴了，一个缩到凌月左手边，一个缩到凌月右手边，凌月觉得自己好像带了两个小鸡崽。


    她并非故意吓唬他们，安静下来后，几人能清晰地听见渐近的声响：像脚步，但又夹杂着些咔咔的怪响，还有拖行的动静。


    ……这里能拖的不就只有地上的尸骨吗？


    云芷被自己的联想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吗？”随着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辟邪珠的光不强，再加上离得太远，饶是云芷眼力再好，也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但那人却能借这光看清他们。


    “太好了，是玄天门的人！”他的嗓音粗糙得仿佛被砂纸磨过，听得人心里难受，话语里激动的情绪却不假，“我们兄弟在江上打渔，误入了这鬼地方，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出去的路。”


    看来是被困的百姓，云景刚要向前一步凑近询问，凌月就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去。


    有古怪？


    云景心念一动，问道：“你方才说和兄弟一起打渔，你兄弟也被卷入这里了吗？”


    那人似乎没察觉到这边的防备，继续一瘸一拐地向三人靠近，“是啊，我手里牵着的就是我弟弟啊！”


    还不等他们细想这番话，他手里拖着的东西忽然撞到了路边的骨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云景和云芷到底也是四处奔走除过妖的，一听便知道这人口中的弟弟，恐怕已经是一具白骨了，而他本人或许是执念太深，还没能意识到。


    两人正踌躇着该如何不伤人心地提醒他，那人已经走到了近前，云芷捧在手里的辟邪珠堪堪到他脖子的高度，照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半颗眼珠垂在外边，而脖颈的位置更是露出了一大半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