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尤加踩点打卡，进办公室。


    电脑启动速度比蜗牛还慢，足够她吃完早餐。她点开总编的头像，给他回复半夜的消息：收到。


    总编：小尤同志，一会儿来一下我办公室。


    和总编发信息的空隙，大大小小的工作群轮番闪烁。


    群里一天能收到无数条上级转发的通知，让他们协助宣传，协助报道，与宣发相关的内容，都与他们有关。


    要不说，能在融媒体中心工作的都不叫一般人，叫钛合金铁牛马。编外合同工来一个跑一个，岗位常年处于空缺状态。


    要不是有服务期，尤加也不乐意干。


    其实她最开始进的是记者岗，后来人手不够，被提溜着调岗去干编辑。去年单位派人外出培训学习，尤加认识了一个同岗不同市的姑娘。


    同样是编辑，人坐在办公室里复制粘贴，吹空调看电影。


    这里可倒好。编辑当记者使，当摄像使，当剪辑使。必要时，还得去干后勤工作。又癫又疯的岗位，加量不加价，洗衣粉都没这么能卷，非常符合卷面上复合型人才的要求。


    去总编办公室前，尤加给自己烧一壶清肝败火的养生茶。


    领文件，接收工作安排，还领回来一个人。尤加经过另一间大办公室，进去找人。


    丁秋雨见着她就打招呼，塞过来一袋艾草做的大馒头：“我婆婆做的，加加姐你尝尝。”


    尤加接过保鲜袋，环顾一周：“今天就你自己？何美美没在吗？”


    丁秋雨和何美美，一个记者，一个摄影，尤加还在记者岗的时候，他们三个算得上不太稳定的铁三角。


    “去领设备了，一会儿准备和他出外采。一个政企合作的剪彩仪式。”丁秋雨问，“怎么啦加加姐？”


    “下午市里的会议，你和他带小叶跟一下。”尤加说。


    “啊？小叶？”丁秋雨探头，瞧见走廊上有个背红色双肩包，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新来的？”


    “嗯。”尤加进办公室，里面不止总编，主任也在，她听见小姑娘管主任叫爸。


    丁秋雨了然点头：“行，知道了。”


    尤加招手让叶子进来：“小叶，这是丁记者。下午有个会，你去跟跟流程。”


    叶子脸蛋红扑扑，说话有些磕巴：“丁、丁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叶子还想鞠躬，被丁秋雨拦下。尤加在一旁看得想笑，这性格跟主任一点不像，五官也不太像，估计是随主任夫人了。


    “走了，我带你去办公室。”尤加带新人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指角落里的一张办公桌，“小叶，你就坐这边吧。”


    叶子规规矩矩放下书包，从书包里掏出粉色封面的笔记本和毛茸茸笔袋，十成十的学生样。


    尤加扫一眼，问：“小叶今年多大了？”


    “大一，开学念大二。”


    “大一就要实习了？念的什么专业？”


    “新闻学。”叶子说，“学校要求大一大二暑假要有对口的实习。”


    尤加挑眉，还好自己毕业早。


    “姐，我好怕。我第一次过来实习，什么都不会。感觉在学校，什么也没学会。”叶子不安道。


    “没有谁是生来就会的，慢慢来，平时干活多细心一点就好。”


    尤加笑得满面春风，心里却在腹诽，真出差池，第一个被问责的不还是她这个倒霉蛋。


    “好的！我会加油的！”叶子一下子打满鸡血，热忱满满。


    尤加内心感慨，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清澈的大学生。现在嘛……


    她蔫坏地给叶子一棒：“我们这里人少，挺累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尤加没吓唬她。全单位上下统共就二十来人。


    编辑岗办公室，六个工位都坐不满。一人休产假中。一人请假带娃看病，明天才来上班。一个编外合同工，上个月刚提桶跑路，连保温杯都没拿。还有一个分管领导，至于什么成分，只能说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干活的只有尤加和请假中的王哥。


    叶子有些紧张：“姐，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先看往期的会议稿吧。”尤加说。


    打发走叶子，尤加开始做七月份的工作安排和排期。待办的，跟进中的，再加上昨天收到的通知，一项一项列好。


    表格密密麻麻五彩斑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涂数字油画。活是要命的多，绩效是一点不加。今天才是七月第二天，何时是个头。


    尤加看着时间，带上叶子和外采回来的丁秋雨、何美美，一起去单位食堂吃饭。吃完饭，目送他们离开，去跟拍下午一点半准时召开的会议。


    自己则趁午休时间，去附近商场的健身房消耗她冲动办下却没怎么上过的瑜伽课。


    下午四点，叶子回到办公室，尤加让她试着写稿。


    想当初，她真的是从一个新人，一步一步熬过来。她当时的带教老师就是现在的分管领导，尤加经常因为稿子被批。挨一顿骂不说，得不到任何改进意见，全靠自己摸索。


    进来第二年，尤加开始带实习生。属于菜鸡带菜鸟，一时也说不出谁比谁更菜。不过尤加还是带得很用心。她一直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试错上。


    进来第三年，尤加开始厌倦了一波又一波的实习生重复同样的话，她自己整理模板，让实习生自己套用。


    不过叶子特殊些，主任亲自交代让她多上心多带带，尤加也心知肚明，决定手把手教。


    会议新闻稿写好，她逐字逐个要点批复，重新打回稿子，让叶子下班回家慢慢修改。


    尤加把今日要发布的稿子审核校对完，丁秋雨的稿子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往策划编审部发送审批核查前，还是在最后加上实习记者的名字。


    尤加等三审等得都快睡着了，加班加到七点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安和巷。


    肚子咕咕叫，尤加饿得能吃下七个骑手。边上楼，边看外卖软件。鼻尖忽然擦过鲜香麻辣的味道，她嗅嗅香味，心里嘀咕，谁家在吃麻辣小龙虾。


    上至二楼，她寻到了香味源头。酷哥房门又大开着，门口正对餐桌，桌上一不锈钢脸盆，小龙虾红彤彤一片，冒着尖儿。有个长得很白的男生，踩着餐凳在吃黄瓜。


    清脆爽口的黄瓜，配上小龙虾。尤加不自觉咽口水。


    柏淮拎一提啤酒出来，隔着防蚊门帘，冷不登瞥见门外立一道直溜溜的身影。


    过道的路灯线路坏了，估计一直没有维修，柏淮也是今天才发现。因为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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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楼的时候，差点摔一大马趴。


    身影在幽黑走道动了动，他差点腿下一软。哎，操了。他什么时候能克服怕鬼的毛病。


    尤加还是那身从头包裹到脚的防晒神器。黑色长至脚面的防晒衣，黑色防晒口罩。几乎融入黑暗里。她扯掉帽子，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


    柏淮嗓子发紧，连发三问：“刚下班？吃饭了没？要进来一起吃吗？”


    “谢谢，不了。”诱惑力太大，尤加深怕自己下一秒就走进去，眼不见为净，拐弯上楼。


    柏淮往门外瞧一眼，坐回桌边。蒋文挠挠腿，抬头：“你跟谁说话呢。”


    “房东。”柏淮放下手里的啤酒，撕掉塑料膜。


    “咋的，过来查房？”


    “……”柏淮拉开拉坏，推易拉罐到蒋文面前，“她就住楼上。”


    “噢。”蒋文咕咚喝掉半罐，打了个气嗝，行事风格和书生斯文的脸极不相符。半晌，开口问，“好看吗？”


    这话问的，当然好看。柏淮扔一只小龙虾进他碗，“吃不吃，不吃回你好人家民宿去。”


    “你急什么眼啊。要我说，你别老往深山老林跑了，审美都快退化了。”蒋文嘀咕，“你看你找的什么房子。”


    “房子怎么了，挺好的。”柏淮嫌麻烦，不吃小龙虾，只吃配菜。


    “是，特有故事，特有怀旧风。”


    柏淮懒得理这些叽歪的，跟他商量正事。


    “明天送我去机场。”他说。


    蒋文嗦小龙虾嗦得满手红油，含糊道：“干啥。不是才来？”


    “回去补身份证银行卡。”


    “噢。下周项目进场，你记着点时间。”蒋文道。


    “周四周五就回来。”柏淮没喝酒，干喝便利店买一赠一的临期牛奶，“小卡他们周六过来，回头你车借我，我去接他们。”


    “哦。”蒋文掰掉虾头，环顾房间布局，“你这就两居室，怎么住得下。”


    “我再找房子给他们。”


    蒋文翻白眼：“简直瞎折腾。你直接找房东，安俩上下铺，你搬我那儿去。本来不就说好了，你上民宿那儿住么。”


    “我不去了，这里合眼缘。”柏淮将虾壳扫进垃圾桶，“快吃，吃完赶紧回去。”


    一整盆小龙虾被蒋文一个人造完，白T上溅了不少油点子，干嚎着让柏淮赔他的雕牌T恤。柏淮扔二十块现金，让他拿去干洗。


    赶走蒋文，柏淮非常洁癖地擦桌子扫地拖地扔垃圾。末了，又喷上超市买回来的驱蚊花露水，闻不着味了，才满意去洗澡。


    柏淮睡前很少各社交平台来回切换刷手机，昨天是个例外。他点开每晚必听的播客。


    待播清单自动刷新，他特别关注的个人电台频道更新了新的单集：【07/02 vol121:饮食男女相遇即是缘】


    柏淮阖眼，手机放至枕边，听那道清亮婉转的嗓音讲落俗的爱情故事。


    单集时间不长，基本十至十五六分钟，柏淮在等结语，等那一句施了魔法的晚安。


    “……遇到合适的缘分不容易，大家好好珍惜身边人。今天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祝大家晚安，好梦。”


    晚安。


    柏淮低声呢喃，坠入梦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