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作品:《黑莲花手撕宫斗修罗场

    铅云压城,天光凝滞如铁。


    寿康宫,这座曾煊赫两朝的太后寝宫,雕梁画栋间香烟缭绕四十载,而今已然朱漆剥落,唯有庆宁公主大婚的喜幡在檐下交错,掩盖下廊间的积灰。


    正殿像口冰窖,未燃的炭盆在角落泛着冷光。


    正殿中央,一张茶案,庆宁端坐。


    婚服金线在幽暗中明明灭灭,宛如困在蛛网里的凤蝶。


    殿内空荡荡的,伺候的人都被庆宁赶走,寂静得仿佛能听见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嗤嗤”声。


    顾矜站在离庆宁十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公主。


    一个月未见,庆宁瘦了许多,原本丰润的面容此刻清减得有些陌生,只有那双肖似萧临川的凤眼依旧倔强地透着几分骄纵,仿佛在用这最后的矜持支撑着自己的尊严。


    庆宁抬眼看向她,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冰冷:“令妃如此小心,站那么远做什么?”


    顾矜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近,在庆宁面前的蒲团上优雅落座。


    庆宁执起青花瓷壶,为顾矜斟了一杯茶。茶水落入杯中,发出漱漱的声响。


    "请用。"


    顾矜看了眼茶盏中的水纹,毫不迟疑地端起,轻抿一口。


    "令妃好胆色,不怕我下毒?"


    顾矜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如常:"现在下毒,公主若有什么筹谋,便功亏一篑。"


    “筹谋?”庆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本宫一个阶下囚,还能有什么筹谋?”


    顾矜道:“公主并非真心想嫁给沈钰。”


    “呵,连你都看不上的登徒子,本宫会甘心嫁给他?”庆宁嗤笑一声,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难言的苦涩。


    顾矜凝视着庆宁,嗓音温柔却暗含深意:"今日这一袭嫁衣,是公主光明正大走出寿康宫的敲门砖。"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庆宁衣袖上流转的金线,"至于日后——这嫁衣是要恭恭敬敬地供进沈家宗祠,还是裹着行囊远赴关外,抑或......"


    她的声音渐低,"绞碎了投进护城河,那便都是公主的自由了。"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庆宁的心事,她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顾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敛眉又看向了杯内的水纹。


    庆宁,这个从小娇纵跋扈、满心依恋萧临川的公主,真的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吗?


    太后掌控后宫权柄数十年,庆宁在她膝下长大,耳濡目染,怎么可能是个胸无城府的白痴?只是,她过惯了被太后和萧临川捧在手心的日子,所有东西唾手可得,她自然觉得全天下的东西,都该由着自己拣选。


    这样的人,又怎会甘心被人摆布命运?


    自从目睹白芷吞金的那一幕,顾矜便察觉到了异常。这方世界中的每一个所谓NPC,恐怕都已觉醒,都有了自己的意识。


    按照剧本,庆宁应该会在大婚当天决绝赴死,以此成全她对萧临川的痴狂与忠贞。


    但现在的庆宁,真的还是那个剧本里的庆宁吗?


    顾矜心中浮起一丝冷笑。王朝最尊贵的公主,若已经觉醒,又怎会甘心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过以己度人,"顾矜抬眼,目光清澈见底,"只要风风光光地将公主送出寿康宫,至于后来发生什么,那便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庆宁冷哼一声,盯着眼前的茶烟:"本宫竟看走了眼,原以为你不过是个靠着狐媚手段攀龙附凤的蠢物。这一次,到底是我输了。"


    顾矜执壶斟茶的手稳如静潭,碧色茶汤在青瓷盏中旋出细小的涡流:"殿下说笑了,哪来的什么输赢。"


    "君恩如三月檐上雪,看着皎洁,日头一照便化了——您自幼长在宫闱,竟还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九重天阙里,能养出什么真心?"


    "哈哈!"


    庆宁一怔,忽然低笑出声,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点着案上水渍:"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的,莫非你和表哥这些时日的君恩深重,也只是在演戏?"


    顾矜垂眸望着被庆宁抹开的水渍,许久,她忽然也轻笑一声:"情真如何,情假又如何?"


    "这宫里最不值钱的便是真心,不过和这水一样,泼出去,总归会散的。”


    “要紧的是……"她忽然将茶盏推向庆宁,盏中清波微漾,"要让人舍不得摔了这盛茶的器皿。"


    "令妃啊令妃,"庆宁慢慢松了肩,忽然拖长了音调,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本宫原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得到我求而不得的帝王真心,如今瞧着……"


    ”你不过也是个深宫里的可怜虫罢了。”


    顾矜闻言手腕都不曾抖一下:"公主说笑了。"


    "您是天家金枝,来日草原鹰飞,自有万里长空任翱翔,哪里会可怜。"


    "哪像我们这些笼中雀,离了金丝笼……便活不成了。"


    最后一缕茶烟在两人之间扭曲着消散,漏刻声将殿内的沉默切割成更细碎的片段。


    ……


    乾清宫内。


    一盏青铜龙纹灯悬于案前,灯火映照着萧临川冷峻的侧颜。


    他正埋首于层叠的奏折之中,忽然指节一顿,抬眸看向跪地复命的青禾,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你方才说什么?"


    青禾垂首,将顾矜与庆宁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


    当说到"这宫里最不值钱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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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心,不过和这水一样,泼出去,总归会散的。"时,萧临川手中的朱笔微微一滞,墨红色的朱砂在纸上洇开一点暗色。


    "陛下,"青禾察觉到君王气息的微妙变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娘娘说这话,或许只是为了安抚公主殿下。"


    萧临川冷哼一声:"朕何曾在意过她的想法?"他将朱笔重重搁在紫檀木笔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她若能有一个棋子的自觉,倒是正合朕意。"


    话音落下,他便重新低头批阅奏折。


    可那些原本熟悉的蝇头小楷此刻却如同活了般在纸上跳跃,连带着心神也隐隐不宁。


    他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龙纹,耳畔却不断回响着那句话——"真情从来都不紧要"。


    ……


    寿康宫内,礼官第三遍催促声穿透层层锦缎帷幔传来。


    "吉时——已至——"


    庆宁拂了拂自己吉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起身,十二重华服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躯淹没。


    鬓边的金钗微颤,映着她眼角欲落未落的泪光。


    她凝视着顾矜:“顾矜,你说你不过是笼中鸟,可若有人甘愿折了羽翼,困在琉璃灯罩里,任火舌舔舐呢?"


    殿外笙箫声骤然响起,喜乐声声,恰好掩住了她话尾的一丝哽咽。


    顾矜道:“折翼之鸟从未见过蓝天,便只知忍痛度日,公主日后曾立于云端,便不会后悔脱离这片小小的琉璃天。”


    庆宁忽而扯出一抹凄凉的笑,纤细的指尖轻抚过发间那支镶嵌东珠的金钗——那是她及笄那年,萧临川亲手为她簪上的贺礼。


    "罢了,原是我痴妄。"


    "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话音未落,她蓦地抽出金钗,狠狠掷向地面。


    珠玉迸溅的脆响中,鸾首断作两截,一颗东珠滚到顾矜裙边,沾了香灰。


    庆宁望着那断钗,眼中的最后一丝柔情也消散殆尽:"从今往后,我只是高家女,与萧家,再无关系。"


    顾矜望着庆宁眼角那一抹嫣红,心头也泛起苦意,她深吸一口气,道:"公主,日后天高云阔,再不会有今日烦忧。"


    庆宁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朱砂染红的指尖在眼角轻轻一抹。


    往前几步,忽而,她像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顾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令妃,"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本宫不喜你,但承稷是皇家血脉,你要当心......"


    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从庆宁口中吐出。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顾矜耳边炸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手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