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乐看到那女孩儿，不自觉地有几分僵硬。


    她和自己年龄相仿，却穿着一身不显logo的名牌套装，银色刘海下的眉眼精致如画。


    她来自自己最不喜欢和陌生的世界，那个会照出了她所有的自卑和不安的世界。


    陶乐乐喉头发紧，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


    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了陶乐乐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垂在眼前的银色刘海，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陶乐乐一番。


    可不过短短一秒，女子的注意力便重新落回顾令闻身上。


    顾令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从轮椅上站起身，伸出手对那位银发女子说道："赵小姐，还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


    银发女子微微扬起下巴，眉毛轻挑，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顾令闻的手掌上，礼节性地一握即分。


    "王亦可。"她的声音清冷高傲，"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顾令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的，王小姐。"


    王亦可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言语中有几分不耐烦：“是你发邮件让我来参加今天的发布会的，结果呢，刚刚记者也好，我也罢，都把话头递到你嘴边了，你倒是憋半天什么屁都没说出来。”


    “这样浪费人的时间很有趣吗？”


    陶乐乐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是被抛进了一部她完全看不懂的电影，忍不住打断道："邮件？什么邮件？令闻姐，这人到底是谁啊？你们认识？你们在说什么？”


    王亦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冷冷地瞥向陶乐乐。


    那姿态像是女王俯视一只蚂蚁："小姑娘，人穷就不要学人打游戏，整天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有空不如多读书啊？"


    “你怎么说话呢！”


    热血一下子涌上了陶乐乐的脸颊，羞耻与愤怒交织在一起。


    没想到王亦可确实嗤的一声笑了：“现在倒是懂得反抗了？看来顾令闻，你的游戏理念真的有把弱者变得——不那么弱？”


    “什么东西啊！”这话说的挑衅，陶乐乐气愤上头，忍不住想要发火，突然间，什么东西闪过了她的脑子。


    那种说话方式，那种俯视他人的态度——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你你你……你是赵婉仪！"


    王亦可轻哼一声：“智力水平也有所上升。”


    目光转向顾令闻，眼神中带着质询："不过，我也想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令闻笑了笑，伸手示意两人都坐下。


    "确实有几分机缘巧合。"


    "一开始，我只觉得你在游戏中的行为模式非常特别，不像一个真正沉迷宫斗的玩家，反而像个后宫调研员——整日只忙在游戏里闲逛做成就，别说争宠宫斗，一场和皇帝的对话能让你触发十遍，就为了看不同选项下NPC的反应。"


    顾令闻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王亦可的眼睛："后来是恰巧见到王总，再对比赵婉仪的IP地址，我才确认了我的猜测。”


    “牛场游戏想收购灵动娱乐，而王总的女儿，刚刚从巴黎高商毕业回国，灵动娱乐正好可以做自己女儿打响名声的第一枪，一箭双雕，不是吗？"


    王亦可眯起眼睛，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很聪明，但你到底想干什么呢？我的立场和身份，都是牛场这边的。”


    “没有价值的话，可以不必再说了。”


    顾令闻的笑容加深了：“我需要你帮忙，并不是这个游戏这么简单。”


    王亦可：“好笑，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


    顾令闻："没有哪一个并购项目的负责人会亲自体验一款游戏超过100个小时。更没有人会在意什么游戏的伦理价值。大部分人只会在意游戏的数据和流水。"


    她倾身向前："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情怀的投资人。你不仅仅是赵总的女儿，你有自己的见解和追求。"


    这些话显然击中了王亦可内心某处。


    她紧绷的下颌线条软化了些许，表情从冷漠傲慢变成了一种若有所思的得意。


    她轻轻将一缕银发别到耳后，调整了坐姿，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场似乎减弱了几分。


    "哼，"她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了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我早就和我爸说过，现在的游戏不能只靠爽感了，天天把玩家当傻子降智，根本走不长久。"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热情，眼睛因为谈论自己关心的话题而闪闪发亮："现在大多数的宫斗游戏都是一样的套路——不是看谁氪金多就是看谁刷屏勤。你们《三千天》至少有点新意，角色的心理发展还算合理。"


    她斜眼打量一番顾令闻：“更何况，策划亲自下场扮演NPC，我也没有见过。”


    顾令闻笑了笑，道：“我没你这么高深的情怀和理想，扮演顾矜，倒真不是我的想法。”


    ……


    “什么？你说你是因为神经失调猝死，被困在游戏里的？”


    王亦可猛地坐直，手指紧紧攥住沙发扶手，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可能还有很多玩家，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困在游戏里？”


    陶乐乐咕哝道：“是啊，大小姐，你以为这只是钱不钱的资本游戏吗？”


    王亦可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陶乐乐，这个看似刺头的小姑娘，与顾令闻非亲非故，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说话未必过脑子，但比起自己来说，更有勇气。


    想到此处，王亦可也少了几分敌意，开口打趣：“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顾令闻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乐乐也是关心则乱。要不是她，我估计现在还在游戏里做那个‘令妃娘娘’呢。”


    王亦可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我才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她话锋一转，眼神重新落回顾令闻身上，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悦："既然这家公司背后藏着如此肮脏的黑幕，你为什么还要甘愿做他们的傀儡，替他们站台？为了医药费"


    "我要是现在公布这些黑幕，你认为会有几个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顾令闻冷笑一声，"灵动娱乐只消将我过去的病例曝光，就能轻而易举地给我套上''精神失常''的枷锁。到那时，真相只怕又成了助力灵动娱乐更上一层楼的舆情了。"


    王亦可目光一沉：“那至少可以告诉投资人，不要再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资金！断了他们的财路！”


    顾令闻摇了摇头："你有良心，但资本没有。"


    她苦笑着抬眼，"其他投资人眼中只有利益，哪管什么道德伦理？再说，即使失去了投资，灵动娱乐仍能靠吸食玩家的血肉苟活。你是高氪玩家，你知道游戏充值时候能有多疯狂……”


    王亦可眉头紧锁，语气略带试探：“那你是想……”


    我要从根源上摧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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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闻出声，"我不仅要斩断它所有吸血的渠道，更要让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毒瘤彻底溃烂。"


    王亦可沉默了，目光深深地看着顾令闻，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可能性。


    半晌，她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恐怕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商场如战场，没人会为道义断送前程。"


    陶乐乐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急切：“王亦可！你不要这样呀！看在大家……大家……是同一届秀女的份上！”


    王亦可目光复杂地扫过陶乐乐："我是商人，不是殉道者。这种事，你们该找律师解决，交给法律处理。"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不要妄想蚍蜉撼动大树了。趁早与灵动娱乐切断联系吧。若是日后生活拮据，我个人愿意资助你。"


    顾令闻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强人所难。”


    她顿了顿：“我希望牛场可以投资灵动娱乐，助推它的声势。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理解你的立场。”


    王亦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顾令闻会这么说。


    顾令闻继续说道，声音低而坚定：“但我希望你可以让牛场为我个人站台。只有我强大了，我说的话才能有足够的分量击碎那层看不见的保护网。"她直视王亦可的眼睛，"有时候，必须先成为恶龙，才能真正刺穿恶龙的心脏。"


    王亦可看向顾令闻，似乎是思考良久，又缓缓坐下。


    又过了半小时，室内的空气逐渐松弛下来，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感。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斜地洒在地面，映出细小的尘埃静静浮动。


    顾令闻站在门口，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王亦可，目光中既有试探也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期许："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不需要现在做决定，我还有一点时间。"


    王亦可只是微微颔首。


    陶乐乐走到门前，指尖搭上门把，轻轻一拉——


    "啊，抱歉。"一声克制的惊讶伴随着轻微的碰撞声。


    门外，赵小颖站在那里，手中的水果托盘微微倾斜，几枚精心挑选的水果滚落在地面。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陶乐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欲要弯腰："我来帮你。"


    "不必麻烦了。"赵小颖优雅地蹲下身，语调平稳，只有微微提高的音量暴露了她内心的一丝波动。她的表情管理近乎完美，只有稍稍绷紧的嘴角和略带闪烁的眼神泄露了一丝端倪。


    她从容地拾起散落的水果，动作利落而有序，好似当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顾令闻斜靠在门框边，观察着赵小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赵小颖将最后一个苹果拾起，站直身体，调整好呼吸后抬起头来，目光淡定地扫过三人。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将托盘递向陶乐乐："本来想给你们送些水果，刚好，带回医院去吃吧。"


    顾令闻接过话头："好啊，你今天也辛苦了。"


    "应该的，"赵小颖笑了笑，转身的动作流畅而不显刻意，"后续公司可能还会有些安排，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说罢，她和王亦可也微微点头示意，从容不迫的打了招呼离开。


    陶乐乐抱着那盘水果，若有所思。她回头望向房内，与顾令闻、王亦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顾令闻目光如炬，轻声问道："你觉得她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