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完人

作品:《二嫁公主

    陆策宣回时,先去春晖院探望了受伤的陆析雨。


    他的小院在府里的东边。


    陆策宣到时刚好与欲离去的大夫打了个照面,二人站在门口,他细问了陆析雨的情状。


    不多时,他进屋。


    陆析雨听到声音,早知他来了。


    屋里安静,烛光下受伤的少年面容显出几分寥落的清颓。


    “父亲。”陆析雨坐在床上,他的腿上打了板子,行动不便。


    陆策宣坐去一旁,“好些了?”


    “嗯。”陆析雨答,“大夫外敷了镇痛的草药,已经不痛了。”


    “你还在长身体,伤筋动骨不可大意。”陆策宣颔首,“且在家安心休养一段时日,书院那边让人替你告假。”


    “孩儿知晓。”陆析雨垂眸,“只是……”


    “怎么?”


    陆析雨掩下眼中神情,声音低低的,“孩儿莽撞负伤,惹恼了……殿下。”


    来之前陆策宣已听说了此事,说是陆析雨挨了怡安教训。


    他心中以为,怡安并不是会因这种小事而恼怒的人。


    但见孩子实在低落,陆策宣起身,他抬手按在陆析雨肩上以示宽慰,只道:“不打紧。”


    “她一时训了你,想是有什么原由,必不会长久生你的气,我且回去问问。”


    他道:“你宽心,好生休息。”


    陆析雨默默轻点了头。


    -


    主院。


    陆策宣进屋时,只见怡安枕肘侧卧在床上看书。


    “将军今日回来得早。”怡安扬起头笑盈盈地招呼。


    倒是看不出半分生气的迹象。


    陆策宣点点头,“嗯。”


    他一边解着臂甲、一边走去衣架旁。因今日巡视京畿布防与驻京南衙禁军,故穿罩袍披轻甲。


    陆策宣向来习惯事事躬亲,若无怡安带来的人,主院里头连个女使都见不到。


    怡安见他甲胄繁琐,脱着麻烦,便放下书起身帮忙。


    她站去陆策宣跟前,端详片刻后,伸手想替他解了捍腰。


    只是她扣弄了半天,也没钻研出该如何将上头的猛虎腹吞取下。


    半晌,怡安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往后一靠,倚在黄花梨龙首衣架上,只在旁看。


    陆策宣眸中浮起浅笑,亲自解了展示给她看。


    怡安歪头,也是一笑。


    将脱下的甲胄挂好,陆策宣拿了帕子浸在银盆中打湿,擦了手。他说起,“听说你今日训责了析雨。”


    “是。”怡安应道。


    “析雨说你生他气了?”


    “并未。”她摇头。


    “所以你是单因他莽撞,训斥了他?”


    怡安环起手臂,好整以暇地反问:“敢问将军,可曾有过因什么事在什么时候责骂过析雨?”


    陆策宣闻言定神思索了片刻,最后给出答案,“从未。”


    怡安像是了然,神情并不意外。


    他缓缓说起,“析雨自小随我在军中长大,但我身肩御敌遣军治下之职,说来真正教养他的机会却不多。前线凶险,析雨大多数时候养在后方,若是战事吃紧,几个月见不到他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自小便是个极省心的孩子,见过他的人无不夸赞其聪慧懂事。读书、待人接物、照顾自己,他都做得很好。”


    “我没有任何理由责骂他。”


    “他是个极好的孩子。”怡安附和过后,意外深长地抬眼,“可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陆策宣静候下文。


    “析雨今年十五岁,将军同他一般大的年纪时都有他了,可析雨却连骂都不曾受过。”怡安用戏谑的口吻道。


    陆策宣眉头跳动,他面色古怪一瞬,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只将帕子拧干了挂起。


    “是因为将军自诩,析雨在你的羽翼之下无人可骂、无人敢骂。还是觉得析雨可以一辈子不犯任何错、不被任何人所不喜?”


    “世上安有完人?”怡安吁气道,“不会有的。”


    “是人便会犯错、便会被人所不喜。一味追求永不犯错、只接受数不尽的赞美,亦是一种枷锁。”


    陆策宣听完沉默了良久。


    他再次开口,道:“我心思远不如你,你有心教他,是这孩子之福。”


    怡安莞尔,“谈不上教。”


    “他身边不乏教他为人处世的名师智者。”


    “我所为,只是提醒小公子,人之一生所遇见的并非全然是通情达理之人,偶尔也会遇到纵情任性、不讲道理的。”她手指绕着垂在肩上的青丝,“比方说会无故责骂他的刻薄继母。”


    听见怡安这样形容自己,陆策宣摇头,“你不是。”


    “析雨亦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怡安眸光略有触动,脸上浮有浅笑。


    -


    每次与陆策宣聊天,都叫怡安心情不错。明明对方并非什么口舌伶俐之人,但却莫名能叫人内心随之平静。


    熄灯后,怡安躺在床上如是想到。


    她翻身侧躺,动作间,脚便踢着了身旁人。


    他没说话,却默默用小腿夹住怡安的双足,替她将微凉的脚捂一捂。


    黑暗中,怡安弯起眼睛笑,她挪了挪身子,靠近男人,问:“将军还不睡在想什么?”


    陆策宣默了几息后开口,“我在想……在殿下还未长成时,那个会骂你的人是谁?”


    怡安张了张唇瓣。


    她反问:“将军以为会是谁?”


    这世上有资格骂怡安的人属实不多,陆策宣道:“太后。”


    怡安低笑出声,她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嗓音懒散,“将军莫不是以为世上所有的继母都如我这般,敢随意责骂继子女?”


    继母二字一出,往往仿佛什么都不必做便能被人挑出错。太后当时作为继后,怡安的继母,亦是天下女子表率,怎敢如她一般纵情任性。


    陆策宣知他想错后便不语,只侧目静静望着怡安。


    他夜视极好,能看清她水亮的眼眸和翘起的朱唇,他听见她轻声道。


    “没有人。”


    怡安同陆析雨一样,是自幼失了母亲。


    她幸得父亲垂爱与重视,可她亦始终知晓,父亲不是她一人之父、而是天下的君父,她则是万千子女的表率。


    作为立朝以来第一位出生的嫡公主,金尊玉贵、万千瞩目。


    她习惯于将所有事都做得很好,出挑又优秀,她能满足先帝的所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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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怎会有人来挑她的错处?


    “在我少年时,没有人骂过我。我自小习惯了所有人的赞美,那时我以为,我会集天下人的万千贤誉于一身。但现在……”


    怡安顿了顿,含笑道:“现在只能委屈将军,娶了位声名跋扈的公主。”


    话音落。


    黑暗中,男人的手覆了过来,扶在怡安颈侧,他的手指很轻很轻地碰了她的脸颊。然后,他抵着怡安的额头道。


    “甘之如饴。”


    世人有眼无珠,而我甘之如饴。


    -


    翌日。


    白净秋来看望陆析雨。


    陆析雨勤勉不改,纵使卧床养伤,也在床上架了矮桌,放上了书本与笔墨。


    见白净秋来,他这才合上书,陪人谈天。


    二人说话时,白净秋注意到少年屡屡失神,意志不专,他摇头失笑,“析雨在烦闷什么,心事重重?”


    “抱歉,白叔叔。”陆析雨道歉。


    白净秋道:“你是在想殿下昨日斥责你之事?”


    白净秋是看着陆析雨长大的,二人亦师亦兄,很是亲近。


    素来,陆析雨有烦心之事,都会同白净秋讲。


    他思量了一夜,如今冷静不少。


    “我并非不能接受有错,也并不觉得殿下的责骂刺耳。”


    “只是想到惹了她不快,心中难受。”陆析雨蜷起手指,“我不想被她讨厌。”


    白净秋扶着下颌道:“依你所见,那位殿下是怎样的人?”


    陆析雨沉思,他道:“尊贵。”


    “美丽。”


    “智慧。”


    “正直。”


    “……”


    白净秋听了忍不住笑,“你说这么多好,就没有不好?”


    陆析雨讪讪然,讷言道:“晚辈不可主动去挑长辈错处。我眼中、我眼中的殿下确无不是。”


    “你瞧,挑人错处也不是谁都可为、谁都敢为。”白净秋温声道。


    “战国策中有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你曾读过。赞美你的人中有私你者、畏你者、有求于你者,心思未必全然是好。而有时候敢于詈骂你的人,心思也未必是坏。”


    “你以为殿下是因为讨厌你才责骂于你吗?”


    陆析雨闻言恍惚,思绪翻飞。


    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有人来了。


    “请进。”陆析雨道。


    门被推开,来人是如瑜。


    她进屋后盈盈一拜。


    陆、白二人想还礼,只是二人一个腿残、一个腿伤,相视一眼,尴尬而笑。


    “姑娘请不必多礼。”白净秋道。


    如瑜含笑致意,又望向床上的陆析雨,“小公子可安好?我奉殿下之命前来探望,顺便给您送样东西。”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道卷轴奉上,“小公子日前请托殿下写一则座右铭,殿下已经写好,让我送来。”


    陆析雨一怔,他小心接过卷轴,握在手中,“有劳这位姐姐,请替我谢过殿下,我已并无大碍。”


    东西送至,如瑜便请辞回去复命。


    陆析雨则将卷轴放于桌上,徐徐展开,上面写着:


    不骛完人,不耽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