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在书房等候多时，段镜来时书房外空无一人，想来应当是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段海正埋首在书案后写着什么，见他进门后便放下手中的狼毫，对段镜招了招手，道：“淮允，来，爹有事要同你说。”


    段镜：“爹，不知有何要事要同孩儿商量？”


    段海已经书写完，他吹去信上未干的墨迹，沉声道：“你十八岁的生辰马上就到了，爹想趁着你及冠那日，广发请帖，暗中与几大派商议武林大会，商讨铲除天主教一事。”


    “此事不得打草惊蛇，华阳派那里，便由你去送信，这信纸爹已用特制的药水侵泡过，放在火上烤后，方能显出字迹。”


    段镜闻言面色一肃，伸手接过段海给他的那封信，然后妥帖的保管好，才抬首对段海道：“孩儿明白，爹请放心。”


    段海这才欣慰的笑了，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待你及冠后，与白家的婚事也该找个黄道吉日定下来。”


    段镜对这门婚事并不抗拒，但心里总有些堵，可却又找不出原因来。


    “孩儿知道，那孩儿先下去收拾了。”


    离开书房后，段镜面色越发凝重，他很清楚这封信的重要性，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心生忧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不由得心悸。


    还没收拾好行李，奶娘便来了，她面上忧心忡忡，对着段镜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要对他说。


    段镜全都看在眼里，待包袱都收拾好后，他才回身问站在一旁的奶娘：“奶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正好要出一趟远门，等我走后，有什么事，你同我哥说也是一样的。”


    何秀云踌躇半晌，终是咬了咬牙，对段镜说：“淮允啊，奶娘…奶娘想向你借…借一百两银子。”


    提到银子，何秀云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段镜下意识问她：“可是家中出了急事？”


    “我记得，两年前大伯也来府里当差了，前两日我还见着他，他身体亦是康健，可是奶娘身子不爽利吗？”


    何秀云眼神变得闪烁，她小声道：“淮允你是知道的，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比你小半岁，这不，有媒人上门说亲，但是家中实在清贫，出不起那些礼金，所以，所以才想着向淮允你借一百两应应急。”


    段镜恍然，当即点头：“既是如此，便去账房支两百两银子吧，记我账上就是，奶娘在府中操劳了半辈子，这两百两，就当是我恭贺令郎的新婚贺礼。”


    何秀云惊呆了，她连连摆手：“这怎么好，二公子，这这这，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可使不得。”


    段镜当即拿起榻上收拾好的包袱就离开了，根本不给何秀云反悔的机会。


    段时早已经收拾好包袱等候在院外，见他出来，对他说：“爹不放心，让我陪着你一起去。”


    段镜有些意外的挑眉，随即直接出口拒绝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段时：“淮允，做事还是不要太过自负，兄长这些年奔走在外，比你熟悉。”


    段镜：“我只是觉得，两人同行更惹眼，你若非要跟着，那就跟着吧。”


    一路向北便是华阳派，那里离塞外只隔了三个县城，这个季节风沙大，气候严寒，段时和段镜仗着有内力傍身，没带御寒的衣物。


    一路走走停停，顺道欣赏沿途的风景，山路难行，但只要翻过眼前的峻峰山，便到了华阳派的地界。


    山下有一处茶棚，两人赶到此地已现疲惫，他们下了马，将马栓在茶棚旁的大树后，就到茶棚里坐下准备暂时休整一番。


    寒风萧瑟，落叶凋零，呼呼的北风自领口灌进去，这里处于山脚通风口，风又大又刺骨，两人穿着单薄，直把店家都看傻了眼。


    他们刚坐下，便见有两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是个看年岁还未及冠的少年，一身西域打扮，额前戴着条由金线和玛瑙编织的抹额，模样倒还俊俏，跟在他身后的，看起来比他的年岁还轻。


    段镜喝茶的水一顿，默默放下了茶盏，收回视线。


    段时很快发现了他的异状，当即移开视线，垂下眸子，小声问他：“怎么了？”


    段镜：“这人我在瞿溪鸿运楼见过。”


    那日出手救下卫洪时，曾与这少年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他也是西域人，想到近来接二连三出现的西域人，段镜面色就是一寒。


    段时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你怀疑，他是冲着你来的？”


    段镜摇头：“不确定，静观其变吧。”


    西域少年很快停在了茶棚前，他脸上洋溢着笑意，只是这笑令段镜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见少年下了马，将马也栓在了他们马匹旁边的那棵树上。


    感觉到段镜的视线，少年回身扬了扬下颚，冲段镜道：“不介意吧。”


    段镜冷冷看着他，半晌兀地笑了：“出门在外，自是不会介意这些，小兄弟请便。”


    谁知这少年顺着栏杆往上爬，竟直接大咧咧的走上前，坐在了段镜的对面，而右侧则坐着段时。


    少年：“想必，你应该也不会介意我坐这儿吧。”


    段时放在桌案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眼见着已经忍到极致，段镜当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回首对少年道：“随意。”


    跟在少年身后的欢儿很快也拴好马走了过来，他就静静站在少年身后，对段镜和段时不理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店家又沏了壶茶来，少年随意扫了一眼，眸中满是嫌弃，很快抬起眼帘看向段镜，见他静静喝着茶，神色淡淡，根本不理会他时，眉心不由紧蹙。


    待段镜放下茶盏时，就听少年道：“百闻不如一见，段二公子，听闻你的飞花剑法很厉害，我很想，领教一二，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他说话的口吻高高在上，语气轻蔑，可能是不太习惯说汉话，那发音语调十分奇怪别扭，听在耳里，还要花时间去琢磨他都说了些什么。


    段时不等段镜开口，直接一拍桌案，冷声道：“我弟弟没空与你比试。”


    段镜口中当即轻呵一声：“你追了我一路，不会就只是想同我切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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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当众拒绝，还是如此不留情面，少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少年身后的欢儿不满的出声嘲讽：“我家公子想要同你们切磋，那是看得起你们，两个山野村夫，连给我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流光剑霎时出鞘，只听当啷一声响，锋利的剑锋被一柄短刃挡住，那是把相当精巧又华丽的匕首，刀鞘上还镶嵌着宝石。


    深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贵，在西域里，应当是亲王之子左右的身份。


    段时没想到，眼前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武功还不如弱，他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兄长，收剑吧。”


    段镜抬手捏住剑刃将他从欢儿跟前移开，随即对少年道：“阁下究竟是谁。”


    “只要他不再出言不逊，我可以既往不咎。”


    段时咬了咬牙，恨恨的看了一眼欢儿，这才收了剑，索性别过头去，兀自喝茶不再理会，而欢儿同样也翻了翻白眼。


    耶律衡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冒昧了，在下耶律衡，家中排行老二，自小便对你们中原人的武功感兴趣，那日我见二公子的身手很是了得，便想找你切磋一二。”


    段镜：“你调查我。”


    耶律衡：“调查不至于，大街上随便一问，谁人不知呢。”


    段镜冷笑着，面无表情再次拒绝他：“只是很可惜，我并没有兴趣同你切磋。”


    耶律衡微微蹙眉，实在不解：“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段镜：“我不和心思不正之人比试，你请回吧。”


    说罢，不再去管耶律衡，直接站起身来对段时道：“兄长，我们走。”


    欢儿瞬间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想冲上来同两人理论：“你站住！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你。”


    耶律衡冷冷扫他一眼，欢儿顿时不说话了。


    段时：“你家公子是谁，我们没有兴趣知道。”


    段镜扔了一块碎银在桌上，闻言也回身看向耶律衡，勾唇道：“你打不过我的，你有这精力，何不回去再练个几年。”


    说罢，也不管耶律衡和欢儿是什么反应，拿过凳上的包裹就同段时打马离开了。


    欢儿见状，气得跺了跺脚，忿忿道：“公子，他们太嚣张了，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


    耶律衡垂眸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冷声道：“出门在外，这里不比西域，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可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说着，他伸手端起了段镜喝过的那杯茶盏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在欢儿震惊的目光中浅浅的尝了一口。


    “公子！”


    耶律衡面色不虞，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半晌后，他终是咽下了那口茶，然后随手便把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碎瓷坠地的声响很快传来，耶律衡径直起身，口中吐出一句：“真难喝。”


    也不知段镜是如何能喝下去的。


    想到此，在店家匆匆赶来准备向耶律衡索要赔偿时，手中的匕首霎时出鞘，鲜血瞬间喷溅在随风飘荡写着茶棚二字的帆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