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同？”


    萧秋说这话时，眼底已经浮现出了笑意。


    段镜搭在薄毯上的手无意识握了握，萧秋垂眸看着他，目光落在段镜的手背上，那里一道红痕格外醒目刺眼。


    他记得分明，那是前日里，东方玥拿特制的软鞭抽打段镜时所留下的。


    段镜没吭声，长长的眼捷微微颤抖，眼角却已湿润。


    半晌后，就在萧秋准备劝他回房休息时，段镜突然抬眸凝视着他，断断续续道：“…因为…只有你把…我…当成…个人。”


    四年了，从段家灭门后，他就活得不人不鬼，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原来好好的活着，都只是奢望。


    这些日子以来，是萧秋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他渐渐找回自己，原来他也是个人，他也会痛，会哭，会难受，会怕冷，怕热，怕饿。


    萧秋；“从前的落华公子已死，你就是你，你要为自己而活。”


    段镜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眼底竟升起了对生的渴望和憧憬。


    “秋…我想…喝酒了。”


    萧秋没有半点犹豫：“我想办法去给你偷一壶酒来，你等我。”


    晚饭时，萧秋不知从哪偷来了一壶女儿红，拆封后，酒香四溢，酒味醇厚，唇齿留香。


    段镜好些年没喝过酒，一连喝了大半壶，太久不喝酒，他还未喝得尽兴，就被萧秋制止了。


    “你的身体不宜过度饮酒，这半壶，留着下次喝。”


    段镜眼里蒙着一层水雾，脸色酡红，眉眼微醺，被人抢了酒后，面上露出一丝不满来。


    只听他小声嘟囔着：“我……还没尽兴……”


    萧秋拿他没办法，眼底带着宠溺，正待开口，便见段镜俯趴在桌案上，眉心紧蹙，脸色逐渐变得煞白难看，面色很快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秋…为什么…我好痛啊。”


    即使是习惯了痛，他也依旧痛到冷汗淋漓，难耐低吟。


    萧秋见状，忙搭上段镜的手腕替他把脉。


    顷刻间，他就面色巨变，脸色瞬间惊慌到失了血色。


    “你的内腑常年受到重创，经年累月下，根本饮不得酒，只需一口，就能要了你的命。”


    可他，直接喝了半壶酒。


    不能再喝酒吗？


    段镜失声自嘲一笑，以往，他最爱的就是饮酒，如今，萧秋却告诉他，自己再也不能喝酒了，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死…就死吧。”


    死了正好可以解脱了，活着真的很累。


    大口大口的血自嘴里呕出，鲜血顺着桌面流下，他痛到痉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瓷碗被拂落，哗啦啦碎了一地，内腑好似被搅碎了一般，转瞬又被烈火烧灼。


    萧秋声音都在发抖，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迅速将人抱回床榻。


    “我一定会救你的。”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立马抽身离开，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只为去找东方玥救段镜一命。


    整个万花谷，除了谷主东方靖以外，谷中医术最好的，唯有东方玥。


    得知段镜喝酒后伤了内腑，她惊怒之余，也顾不得去定萧秋的罪。


    东方玥忙了整整三日，才将段镜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萧秋为此，被拉去刑房受了五十鞭刑，东方玥下令，不许给他送食物和水，也不许给他伤药，让他自生自灭。


    为此，段镜有好一阵没见过萧秋。


    他重新搬进了东方玥的内室，跟着东方玥同吃同住，精神却越来越差，整日里郁郁寡欢。


    东方玥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那里将人给救回来，怎么可能放过他，但见他身体愈见虚弱，怕人真就这么死了，自己白忙活一场，只得咬咬牙，又把萧秋安排回段镜身边。


    但怕萧秋又做出出格的事，也怕段镜心存死志，东方玥每日都会给他服用少量的曼陀罗花，让他没有力气和精力想着自尽。


    看着重新出现在段镜脚上的锁链，萧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抱歉，是我之过，又让你吃了苦。”


    段镜神色恹恹，半倚靠在塌边，对萧秋所说的苦绝口不提。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东方玥当时发了很大的火气，依照她的脾气，萧秋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


    萧秋语气却很轻松：“我们何其有幸，同时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你放心，我会救你出谷的。”


    段镜这才抬眼看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在这之前，他们并不相识，也非亲非故，值得萧秋拼了命的对自己好吗？


    “打第一眼见你时，我就知道，这里并不属于你，你不该没有自由地被困在此处，外面的天地，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天地。”


    萧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说这话时，眸光很亮，眼神很坚定，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说罢，悄悄从怀里掏出两本秘籍给了段镜。


    "这是？"


    段镜看着手里多出的秘籍，很是疑惑。


    萧秋：“听说过青霜雪吗？我在谷里找到的，还有一本，是我的看家本领，千颜千面，无人的时候，你自己琢磨试试。”


    段镜愣了愣：“青霜雪？那不是，霜月峰的秘籍吗？”


    当今武林各派都有不外传的秘籍，其中当属青霜雪和九曜阙为武林至高心法，六年前，霜月峰一夕之间被灭后，青霜雪便已失传。


    萧秋：“对，青霜雪之前被东方玥带出了藏书阁，她想修习，可惜没有那个天赋，那日我发现后，就直接偷走了，她向来任性，学不会的东西，不会再回过头捡回去。”


    如果青霜雪在万花谷中，那当年霜月峰被灭门，想必万花谷也参与了其中，可奇怪就奇怪在，当年并没有人在霜月峰地界发现有万花谷的人。


    但冥冥之中，天曜盟和青霜雪的灭门都有迹可循，那就是秘籍。


    这些人都是为了秘籍来的。


    段镜：“那另外一本，是易容术吧。”


    萧秋眼里带笑：“你如今没有内力傍身，易容术擅藏匿，只要你易容得好，就不会有人发现。”


    段镜心头一震，一向死寂的心终于有所波澜。


    他在绝望中望不见生的希望，如今萧秋却将希望摆在了他面前。


    段镜握着秘籍的手微微一紧，这些日子以来的颓然一扫而空，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暖意，他撑着身子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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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


    “到时候，我们一起逃出去。”


    他要和萧秋一起逃出谷。


    “好，我们一起。”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响动声，有人敲响了东方玥的房门，来人的声音很陌生，是个年轻男子。


    “玥儿，你在吗？大师兄进来了？”


    听这话，东方玥平日里，同这自称是大师兄的男子关系很不一般。


    段镜怕秘籍之事被人发现，忙又塞到了萧秋怀里，随即冲他摇摇头：“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何事，你都只当作不知情。”


    萧秋蹙了蹙眉，但见段镜神色认真，只得点头。


    燕如歌很快闯进了内室，他拧着眉头，四下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东方玥的身影，反倒是发现东方玥的房里多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男人看起来弱不禁风，那张脸却好看得紧，让人心生嫉妒，忍不住想要将那张脸撕碎。


    “就是你，勾走了玥儿的心吗？我看，除了这张脸还能入眼以外，其他的，倒真是无用至极。”


    可他太了解东方玥了，那丫头爱好美色，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一个相貌绝佳的男子。


    段镜还是第一次从人嘴里听到说他无用的，这话听在耳里，倒真的挺新鲜的。


    萧秋充满敌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燕如歌，他想到段镜的叮嘱，沉默良久，并未开口，而是默默退到一旁。


    “承蒙东方小姐的厚爱，至少我还有这张脸能入了她的眼。”


    段镜启唇相诋，来到万花谷四年，这是他第一次冷眼嘲讽。


    却是为了一个女人，同其他男人起争执，当真可笑。


    可他必须得这么做。


    如今东方玥不在，这人一看便和东方玥关系不一般，万花谷里的人大多心肠歹毒，一旦自己碍了对方的眼，保不准在东方玥回来之前，就要被对方给杀了。


    他现在毫无自保能力，只能拉出东方玥，至少看在东方玥的面子上，眼前之人还不敢下死手。


    果不其然，他这么想着，下一瞬，燕如歌当真气得脸色铁青，冷笑着上前拽起他的手，阴测测道：“我家玥儿还喜欢武功高强的，有本事，我们来打一场，你若赢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反之，你就留下这条命来，给谷里的花草做花肥吧。”


    燕如歌当即掀开了段镜身上盖着的锦被，露出被子下只穿着清透纱衣的瘦弱身躯，和脚腕上醒目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锁链声哗啦啦的响起。


    他身上有许多碍眼的红痕，都是用软鞭抽出来的，看起来触目惊心，脚腕上的痕迹更甚，一看便知是被锁链长期磨损，反复破皮后又结痂，导致血痕累累。


    “你…”


    燕如歌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他未曾想到锦被下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这人浑身上下瘦骨嶙峋，病骨支离，一看便知是被长期虐待过。


    “很惊讶是吗？不还都是拜你们所赐。”


    段镜忍不住调侃一句：“可东方玥还是对我爱不释手。”


    末了，他还不忘再添一把火：“你自己无用，眼睁睁见着喜爱之人对别人上心，自己却不肯往前迈出一步，所以合该被嫉妒折磨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