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一直是她的希望,现在她能出宫,有选择,还有机会过自己想的日子。


    这样真好。


    送完如霜,回宫时难得霞光满天。


    温柔看了眼夕霞,轻声问如月:“如月,你以后想做什么?”


    如月心头一颤,她抬头回:“奴婢只想留在宫里,照顾好妹妹。”


    如月也有选择,温柔点了点头,面上无悲无喜。


    回到重华宫,鹦鹉学会了新的话,张口就来:“昭昭,别生气了。”


    “你笑一笑啊。”


    闻言,温柔晃了晃笼子,扯出一个浅笑,语气凶狠,声音却轻:“什么都学,可曾想拔光你的毛。”


    鹦鹉哑然失声,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因为温柔打开了它的笼子。


    养心殿内。


    纷意回禀,“温美人放走了如霜。”


    萧怀瑾猜测着温柔的用意,很想这样顺水推舟。


    用太后病重的理由推迟南巡合情合理。


    可路过御花园时,蓦然发觉那里的山茶花已经抽枝发了芽,眼瞅着很快就要开了。


    鸾驾在那里停下,萧怀瑾沉默了半晌,对纷意说:“去重华宫,告诉她,南巡照旧。”


    虽然他很想这样留下温柔,却看不得她枯死在宫里。


    萧怀瑾想,温柔不是想要选择吗?


    他给她。


    纷意转达完萧怀瑾的话,温柔十分惊讶。


    照旧?


    看着温柔压都压不住的欣喜,纷意心都紧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看懂过温柔。


    她和这个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想劝一劝,让她信一信皇上的心,可话到嘴边,纷意突然想起刚才她初入殿时,眼前死气沉沉的温柔,与现在的判若两人,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纷意垂下了黯然地目光,她是亲眼所见温柔宁愿做村姑啃糙饼,也不愿做宫妃的。


    还有什么可劝的。


    她心性坚定,从未动摇。


    迎着温柔眼里久违的亮光,最后纷意只说:“温美人好生准备吧。”


    此刻,她或许懂了,皇上为什么愿意放她离开。


    温柔走了,她才能活过来。


    如月看着纷意杂乱的脚步说:“从来没见过纷意姑姑这样失态。”


    温柔看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自往内殿走,迫不及待去收拾她的东西。


    打开柜子,精致繁复的宫装,每一套都可抵千金,带是带不走的。


    以前陪萧怀瑾出宫时穿的常服,也都是富贵无双。


    只有上次逃跑时那身骑装方便动作,温柔手指划过,选了它。


    以前她都没发现,萧怀瑾竟这么奢靡。


    接着,她又去收拾她心心念念的金头面,却发觉多了十几个妆匣,每个打开,里面都是金光闪耀的头面。


    原来,她已经有这么多金子了。


    眼前几乎是座金山。


    但温柔还是只拿了最初的那套。


    太贪心就什么也带不走的道理,她明白。


    还带上了端阳之前给她但没用上的迷药和一把小刀。


    去往春华山的地图,她早已背了千百遍,被她锁在柜子最底下,想来再无人问津。


    南巡那天,是萧怀瑾时隔多月才和温柔的再见。


    看着温柔头上戴着的金饰,他猛然发觉,好久之前,她已经这样打扮了。


    温柔以为她要跑,这事藏得隐匿谨慎,从未表露半分。


    萧怀瑾苦笑,他之前的确没有防备,可现在,他把一切看在眼里,觉得透彻无比。


    “温美人这簪子,很是眼熟。”


    温柔听莫名的一句,淡定地伸出了手腕,“和这镯子是一对的,您上回赏赐的。”


    萧怀瑾目光轻扫,他记得送给温柔的每样东西,也记得她每一天的打扮。


    所以他一下就记起,端阳谋逆那日,她戴的也是这套。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萧怀瑾抬眼,见温柔若无其事,面上平静如水,他嘲弄一笑。


    “你时时刻刻带着朕的礼物,朕心甚慰。”


    温柔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没注意萧怀瑾话中的萧瑟。


    萧怀瑾余光一瞥,就知道她不会在意。


    他憋着气,走到前面,先上了龙船,不欲理会没心没肺的温柔。


    他生气,温柔乐得自在,在后面小步的挪,观察龙船的构造,往后妃住的方向走。


    萧怀瑾即将进入船舱时,骤然转身,看着温柔咬牙切齿:“跟过来。”


    他还是想和她待在一起。


    记得先帝快咽气之前,一直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再见王淑妃一眼。


    淮安离京城甚远。


    当时他在一旁,觉得临了临了还看不穿儿女情长,先帝也太矫情了。


    现在他,感同身受了。


    有的人看一眼少一眼,所以总想再看一看。


    太后病重,他这次南巡打着祈福的幌子。


    走之前,萧怀瑾特意去慈宁宫,对太后说了一句话。


    “先帝淑太妃病重,已经在路上了,母后可要撑住,见一见旧友啊。”


    这句话,让太后死了都无法瞑目。


    所以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坚持要走在淑太妃后面。


    她活着,还要阻拦她进帝陵和先帝合葬。


    她要他们生分离,死也别。


    太后不怀疑,自己若是先死了,萧怀瑾会答应淑太妃的请求,不然他不会特意来慈宁宫。


    太后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问萧怀瑾,最后一句:“我是你生母,何至于此?”


    萧怀瑾只回:“至于。”


    太后从未给他一丝母爱,他也再不期待她的爱。


    真心待他的亲人,他已经有了。


    真心喜爱的爱人,他也遇到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看温柔不情不愿的动作,萧怀瑾勾起了一个轻慢的笑。


    或许,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无人爱他,人人弃他。


    船上,淑妃打扮的漂漂亮亮,站在船头,享受百姓仰望。


    盛世需要美人点缀,当是如此。


    她很开心。


    其他宫妃也见怪不怪。


    一路风平浪静,山清水秀,饶是再稳重的皇贵妃,也会打开窗,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这可是皇宫里没有的天地。


    可温柔没机会看。


    她觉得萧怀瑾故意监视她,与她一步不离,连公务都在她旁边处理。


    还没事就抬眼看一看她,生怕她凭空消失一样。


    温柔看过去还要听他讽刺。


    “我脸上有花吗?”


    温柔也不惯着他,带着刺回他:“皇上貌美如花。”


    “也不知道谁先看谁的。”


    萧怀瑾听见了,轻挑眉梢,慵懒道:“我先看你的,怎么着吧。”


    混不吝的模样,理直气壮。


    他还是掌握着一说话,就把人噎住的技能。


    温柔移开眼,“我有什么可看的。”


    萧怀瑾淡淡:“怕再也看不到了。”


    听到这,温柔的心猛然一滞,冷汗都要出来了。


    抬眸,萧怀瑾正挂着讽刺的笑,“温美人悉心准备的酒,打算什么时候呈上来。”


    酒里,是她放的迷药。


    她算到,今夜的船将会靠岸,这是她逃跑的好机会,她只需要迷晕萧怀瑾,找机会悄悄跳进水中,避开护卫,游几十米,就能上岸。


    这是她唯一逃跑的机会。


    再往前,水深浪大,避不开护卫。


    可是这些,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