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旭右边是乔姗姗，但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还没注意到他们，或者以为他们是校园普通情侣。


    真够冤家路窄的。


    原本是缓缓靠近的，结果韩憬一把揪住裴远衣领，唇瓣骤然紧贴。


    裴远略显惊异地望着她，蓦然垂下眼睫，搭上她的腰。


    韩憬手握住裴远抓着伞柄的手，向另一侧方向微微倾压，挡住李长旭一侧。


    雨从反方向来，顺着风势沾湿她背后的散发，溅到脖颈，带来凉意。


    腰上的手轻柔有力，她担心被人发现，急促又慌乱地迎合裴远，显然他也察觉出了不对。


    伴着银丝，嘴唇缓缓分离。


    “紧张啊？”


    裴远笑着问。


    韩憬：“没有，我就是……不太会。”


    怎么可能不紧张？！


    和大学老师在校园内的公共场合接吻，但凡多点人，普通情侣也会不好意思，更何况李长旭还在后面。


    裴远搂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掐了一下，温言道：“那天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做，来，试试。”


    韩憬立马抬眸，小声斥责：“你职业病犯了啊，到底谁考察谁。”


    裴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韩憬：……就等着我亲你呢是吧。


    她眼神飘忽，瞥见远处的人已经走近，再这样下去很可能被认出来。


    没有时间了。


    她一鼓作气，踮起脚吻住裴远的嘴唇，随着力道的变化和紧迫的心跳，搂脖子的手就越发收紧。


    舌尖纠缠，双唇微张，她锁住他的唇，柔软触感层层叠叠，亲昵而富有激情。


    两人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垂眼看着伞下盲区外一闪而过的运动鞋，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紧紧闭上眼，双手捂住裴远的耳朵。


    耳廓冰凉。


    裴远睁开眼，少女睫毛轻颤着，没有攻势，像温柔的泉水流进口腔，蔓延淡淡香甜。


    世界突然安静，心跳愈发清晰，乐声循环回荡，爱意疯狂滋长。


    握着伞柄的手冒出些汗，收紧力气，关节发白。


    为确保人走了，许久，韩憬才松开手。她默默退后些距离，抬头对上裴远审视的目光，又羞耻地低下头。


    她皮肤薄，一碰就容易白里透红，整个人像水晶虾饺一般。


    “你捂我耳朵干什么？”


    韩憬就知道裴远要问这个问题，但总不能说是为了隔绝认识的人的声音。


    她灵机一动：“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捂住耳朵能放大声音，增强体验感。”


    “放大声音？”腰上的手一直没松开，裴远微微低头，“什么声音？”


    韩憬别过脸，耳畔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小声心虚地说：“就、就……接吻的声音啊。”


    她快要红透了。


    “那你知不知道，”裴远也歪过头，直视她的眼睛，“我听到我的心跳有多快。”


    韩憬头快歪到后脑勺：“你、你的心跳，我怎么知道。”


    她感到难以名状的慌张，每当裴远面色平淡，她就忍不住想要招惹他，等他真的冒出火星子，她似乎将要失去主导权，被他的野性吞没，惊惶，却又奇异的愉悦。


    裴远将她的头拢住，略带强势地把她的脸转向自己贴在胸口。


    韩憬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瞬间，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隐晦得像阴暗角落里的细雨，却又清晰得像窥见黎明的新尘。


    他问：“听到了？”


    她回答：“嗯，听到了。”


    -


    乔姗姗和李长旭掰扯了一路，几乎没有能聊到一块的话题，但李长旭目前比较迁就她，没有钻牛角尖。


    李长旭：“真是，刚刚你突然走到我右边干什么，差点撞上那对情侣。”


    乔姗姗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那伞挡得不算严实，还好她今天碰见了韩憬，记得她穿的什么衣服，一身通勤装离老远就认出来，随机应变往右边靠人行道一侧钻，终于遮掩过去。


    乔姗姗只想赶紧揭过这个话题：“你今天怎么这么佛，以前你可是很聒噪的，争辩这个讨论那个没个消停。”


    李长旭：“还不是因为我今天心情好。


    乔姗姗：。


    死装男。


    乔姗姗在心里又杀了他一万次，才忍住不骂人。


    她平复心绪：“你明天早点去等着吧，我带些酒水过去。”


    李长旭闻言更加兴奋：“好！”


    说着，他搂住乔姗姗的肩，用劲蹭了她一下。


    乔姗姗压下心中的厌恶，暗自思考行事流程。


    等着吧李长旭，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你也该受惩罚了。她心想。


    -


    宿舍已经查完寝，晚回去的人得登记名册，韩憬排在最后，挥挥手示意裴远先走。


    裴远又戴回口罩，走到她身旁，低声道：“我陪你。”


    韩憬也压低声音：“你走吧，这边学生多，别被发现了。”


    裴远悄悄环顾四周：“没事，认不出的。”


    韩憬：“不要随便立flag。”


    这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玩师生恋。


    前面的人签完名都上楼去了，后面没人排，就剩韩憬一个，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找到7栋的那页开始签。


    等了几分钟，裴远被口罩闷得难受，瞧着周围没人，索性摘下来。


    好不容易空出手，他用手撩起额前沾了点雨水的刘海往后拨，甩甩脑袋，清爽不少。


    签完，韩憬刚想走，宿管刘阿姨却突然反应过来，拉住裴远问：“欸，我好像见过你。”


    韩憬：“？？？”


    不会吧，没被学生认出来，被宿管阿姨认出来了？


    裴远也大吃一惊，五官有些扭曲，难得方寸大乱：“您认得我？”


    刘阿姨：“你是前几年那个男同学吧？”


    “男同学？”韩憬回头走过去，一脸茫然地看向阿姨,“什么男同学？”


    身旁人没说话，她以同样的表情看向裴远，却只见他默然无言，视线向下杵着，不知在想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很慌张。


    像是有什么秘密藏匿很久，突然被翻出来的那种慌张。


    刘阿姨在学校工作多年，对裴远印象最为深刻，但不知道他现在在财大当老师。


    两年前的6月10日，这天晚上将近十二点，宿管站门口忽然有个男生骑单车过来，站在门口不动，呆呆仰望着三楼的阳台，不说话，就这么杆子似的杵在门外。


    换做白天，刘阿姨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在楼下等女朋友的男孩每天都有不少，可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门禁，女生是不会再出去的，除非递个东西。


    可他就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路灯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白瘦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盒子。


    足足十分钟，他不时地查看手机，又抬头望向某个方向，最后才跨出几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头垂得很低，黑发遮住通红的双眼，泪水无声滴落在地面。


    十二点，刘阿姨要给宿舍门上锁，看见这个男孩还垂头丧气地坐在台阶上，黑衣黑裤，与夜色融为一体，只能靠白皙的肤色依稀辨认。


    她眉头蹙着走上前，弯腰，语气和蔼：“小伙子，你怎么不回自己宿舍啊？”


    裴远愣愣地抬头，眼尾猩红，看上去哭了很久，抽着气说：“阿姨，您能不能，让韩憬下来见我一面，就一面。”


    像只可怜兮兮的、被遗弃的小狼狗。


    刘阿姨：“这会儿人家都休息了，门也得落锁，你明天再来吧。”


    裴远还没来得及开口，刘阿姨已经转身走了。


    他眼神空洞地自嘲一声，一把抹去眼泪，又会涌出新的泪水。


    他紧抿着嘴，掏出斜挎包里的啤酒，扯掉拉环就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流入脖颈，沾染衣襟。


    他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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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晃站起身，绕到宿管站后门，身手利落地翻过墙，走到韩憬那栋楼下。


    他没进去。


    只是靠在墙根，困了就灌一口酒，就这样看着夜晚的黑变淡，看着天边一点点泛白。


    腿酸了，站不动了，他滑到地下跪坐着，抱头痛哭，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眼眸通红，过了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低语抱怨：


    “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


    为什么离开我，难道你一点都不爱我吗，没有一丝不舍吗？


    但就连这个问题，他都问不出口，只敢说给自己听。


    裴远，你太懦弱了，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连见她一面都犹豫吗？


    对着空酒罐，对着惨白无垠的天际。


    他恨恨发誓，绝对不会。


    时隔两年，刘阿姨看着眼前成熟许多的男人。


    “两年前的夏天他在宿管站外面等了好久，最后还是我劝他才走的，你们当时吵架了吧？现在和好就好啦，你不知道他当时哭成那个样子，我看了都心软。”


    裴远嘴唇微微颤抖，两年前那个孤独寂寞的夜晚重新涌回脑海，当时的痛苦、迷茫、绝望，仍历历在目。


    韩憬呆愣原地，想起那条好友申请。


    【小憬，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你，能见我一面吗？我想和你谈谈……】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楼下，等自己下来，等一个渺茫的希望。


    心里莫名发酸，她皱着眉看向裴远——他依旧低着头，眼底情绪黯然，眼尾有些红，微微侧着头，有种淡淡的委屈。


    她知道裴远死心眼，如果宿管阿姨没有认出他，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说，一直藏在心里。


    韩憬咬着嘴唇对刘阿姨说：“阿姨等我几分钟，我有些事。”


    说完她拽住裴远，朝门外一棵树后去。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树叶上的小水滴时不时落下。


    裴远一声不吭，只是垂着头，连眼皮都没抬。


    韩憬站在他对面：“看着我。”


    裴远听话地抬起眼皮。


    发红的眼眶，被沾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眉轻轻蹙起，十分委屈。


    果然哭了，韩憬心想。


    “为什么那天你来了却不告诉我？”


    裴远：“是我胆小，根本没有信心能让你下来，只要我不说出口，你就没有回绝我的可能。”


    只要没听到你的亲口拒绝，就还尚存一丝希望。


    韩憬：“对不起。”


    裴远一愣。


    “我不该那么决绝的，我知道在乎的人离开对你来说是莫大的伤害，是我太冲动了，”韩憬牵起他的手，诚恳地望着他，“真的对不起。”


    她以前觉得这些都无所谓。


    但现在她喜欢裴远，在意他的感受。


    一个失去父母、害怕孤身一人的人，再次失去自己所爱，该有多伤心难过。


    越这么想，她就越心疼自责。


    裴远：“其实……”


    他抿住嘴，不知要不要说下去。


    韩憬凑近他，“其实什么？”


    “其实那天，我等了一个晚上。”


    “后来宿管阿姨让我走，我就从后门翻墙进来，在你们楼底下站到了天亮。”


    “你疯了？！”


    韩憬没有想到他会执着到这种程度，在楼下等整整一夜。


    心脏仿佛被针刺伤，隐隐作痛，泪水失禁般涌出。


    裴远见状连忙捧住她的脸：“哭什么啊，我都快记不清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自责。”


    怎么可能不记得，韩憬心底无奈苦笑，他刚才那样阴郁得和雨天一样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意。


    她凝视着对面看起来有点颓废的人，眉头紧锁。


    裴远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韩憬却忽然倾身，抱住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双手紧紧覆在他的背上。


    “我们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