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入戏(5)

作品:《对门邻居是龙

    程韶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站了个人。


    好消息:不是巡捕房的人。


    坏消息: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那人弯腰驼背,头上绑着一块纱巾,把脸遮得只剩了两只眼睛。


    那人敲了两下门,见门不开就要溜走。


    这么可疑的家伙从她后门口溜走,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程韶开门,就把那个正要跟鱼一样溜走的家伙拖了进来。


    程韶:“你做什么的。”


    “来问你,”那人把纱巾裹得更紧了些,“吃没吃过早饭。”


    白倾珠。


    白倾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身上的衣服很旧,抓着纱巾露出的那只手上饱经风霜,指节粗大,说话声音很小,仿佛蚊子在叫。


    纱巾罩着的头发下花白。


    白倾珠把程韶的手打开,捂着脸:“别看,我现在好丑,你该笑话我了。”


    程韶也没有勉强她。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人人都有不愿面对的苦。


    人生八苦,白倾珠对应的是,老。


    生之苦,十月怀胎,入世为人。


    老之苦,容颜不再,日月添衰。


    病之苦,身心交瘁,药石无医。


    死之苦,寿数尽时,运断气散。


    怨憎会苦,遇人不淑,冤家聚头。


    爱别离苦,至亲至爱,生离死别。


    求不得苦,得非所愿,终不得偿。


    五阴炽盛,欲念如炽,如火之焚,众苦丛生。


    屋内的咳嗽声更盛。


    白倾珠听那一连串咳嗽声听得眼睛都皱起来了,趁着间隙问道:“谁在咳嗽?”


    鹦鹉:“咳咳咳。”


    白倾珠眼睛突然亮了:“哇哦,香香小鸡。”


    鹦鹉这种著名攀禽默默挪到程韶的身后挂着,再不敢露头。


    程韶将门锁好了,往屋里走:“我表哥病重。”


    白倾珠跟上两步:“你表哥是谁?”


    程韶没有说话,只是推开门去。


    李拥熊正用一块被鲜血染红的手绢堵在嘴边,而殷潼坐在床边抚着他的背。


    床边的案几上还放着一个空掉的药碗。


    程韶跟白倾珠说道:“我表哥病后不太能说话,你看他这咳嗽得。”


    白倾珠:“懂。”


    程韶:“他以前身体康健时,就喜欢养宠物,除了这鹦鹉,还有只龙猫。”


    白倾珠显然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龙猫?”


    程韶:“是啊,除了龙猫,还养了只头上花纹成王字的狸猫。”


    白倾珠:“头上花纹成王字,那岂不是……”


    说到一半,她大笑起来,捶胸顿足,将头上的纱巾抽掉了。


    她笑出眼泪来,泪水顺着皱纹延伸,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却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丑陋。


    只是老了,谁都会老。


    老之苦,对应白倾珠。


    病之苦,对应李拥熊。


    死之苦,全在辛黎兰。


    罗榭死在了求不得位。


    而殷潼对应爱别离位。


    剩下的三位,分别是生之苦,怨憎会,五阴炽盛。


    小橙子应当不在任何一位。


    而她自己,对应的是生之苦。


    非母亲十月怀胎的生育之苦,而是孩子入世为人的降生之苦。


    进入陌生的世界,初来乍到,万般不明,只能自己摸索。


    程韶觉得有些恍惚。


    刚出生的孩子不复记忆,而她……


    戏内,她初到棓城,人生地不熟,只能投奔亲戚。


    戏外,她也曾多次被消除记忆,面对着完全陌生的世界和力量,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戏内戏外,仿佛都有剧本,剧本之丝,如鱼线、如风筝线、如傀儡丝线,摆布着她的手脚。


    戏内的苦,仿佛也与戏外对应。


    张辟易也入了戏。


    但是他一生哪来的遇人不淑,他自己就是那不淑。


    精力旺盛,想法诸多,驾驭得住便成人中龙凤,驾驭不住,欲念便焚烧五内,郁郁不得志。


    所以张辟易,在五阴炽盛位。


    就是学堂门口那买炸糕的小贩。


    那剩下的怨憎会……是谁?


    程韶要出门,却被白倾珠拉住了。


    白倾珠:“你要做什么去呢,外面全是你的通缉令,你跟……那个谁现在都没法出去,会被抓起来的。”


    程韶:“我必须要出去找个人,人生八苦,只剩最后一苦了。”


    李拥熊终于止住了咳嗽:“咳咳……没有……那么多小猫……”


    程韶:“我到棓城以来,认识的人不多,也只有她了。”


    找齐八苦,各归其位。


    是或不是,总要试试。


    白倾珠:“你等等,我给你易个容。”


    程韶:“你还会易容?”


    白倾珠:“小瞧老娘,老娘就算什么都不会,也会易容。本姑娘生下来就是吃这口饭的,是天赋好吧。”


    -


    白倾珠果然很会化妆,一套下来,把程韶化成了完全另一个人,殷潼也被她改头换面。


    白倾珠本来想把他们化成富家大小姐和她的打手保镖。


    但是程韶觉得太惹眼了,所以建议化成:为生活所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的中年夫妻。


    主打一个全都可以、无欲无求、快累死了。


    白倾珠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化,不情不愿,说以后一定要给他们试那个大小姐和保镖妆。


    但是她化出来的中年夫妻妆效果却很好,普通到扔大街上都容易跟丢。


    午饭程韶买的卤味和馒头,殷潼去简单煮了个清水汤。


    按照戏本里,李拥熊在搬进这座宅子以后不久就病逝了。


    现在剧情好像在按照八百倍速发展,进了这宅子,李拥熊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一张口就呕血。


    他下不了床,几人端着碗在李拥熊的病床前吃饭,气氛有点凝重,特别是程韶。


    程韶早上说“也就这几天了”是个玩笑,现在却仿佛一语成谶。


    程韶看李拥熊一边咳一边还在啃卤鸡腿,劝道:“……哥,你病成这样是不是不该吃荤腥了。”


    李拥熊:“咳咳……生病了……不吃肉……怎么好?”


    白倾珠:“对啊对啊,我从小一生病就吃烤鸡,吃到好为止。”


    鹦鹉站在茶几上喝汤,间歇还抬头学了两声:“对啊对啊。”


    还对啊对啊,这鸟知道狐狸最爱吃什么吗。


    小橙子还未觉察危险,白倾珠已经伸手把鹦鹉身后,一把捏起还在手里搓搓:“嗯~香香小鸡~”


    鹦鹉双脚乱踢,张开嘴就要厉声尖叫,却被殷潼捏住了嘴,只发出一声“咕”。


    白倾珠笑容扭曲,仿佛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小鸡小鸡乖一点,被外面的人听到,我就一口把你塞到嘴里。”


    程韶:…………


    她还是把鹦鹉拿了回来。


    毕竟它还是个孩子。


    -


    饭后程韶跟殷潼出门再去一趟学堂。


    夏日的午后总会人少一些。


    程韶害怕妆花了,从旁边窗户上照了照。


    但那妆很服帖,明明眉眼五官都是原来的,但就是看起来跟通缉令上不像了。


    他们逆着行人走在马路上,车水马龙里好几次跟自己的通缉令擦肩而过,但是没人注意他们。


    但是等他们越来越靠近学堂,气氛却越来越不对。


    就算要睡午觉,怎么会家家户户都紧闭窗户。


    外面连只睡觉的狗,偷溜出来的小孩都没有。


    学堂周围的闹市区,今天下午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到学堂门口,那卖炸糕的小贩还在草里找自己被倒掉的炸糕。


    早上他摊子上有很多瓶瓶罐罐都被砸了,现在他又回来了,旁边放着一辆三轮,在一点点地从草地里捡起自己的家当,还很珍惜地用布把被扔掉的东西擦干净。


    程韶:……张辟易这样的妖灵,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远远看到他们,张辟易喊道:“别进去啦,早上巡捕房来一趟,抓了不少学生,连先生都一起抓走了,现在识相的都躲起来了。”


    程韶:“为什么要抓他们?”


    “找那个杀人犯没找到呗,”张辟易整理着自己被砸掉的摊子,怨气颇大,“说实话那杀人犯逃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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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通缉令都贴满大街了,真是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自己跑了,连累自己的同学和师长被抓,还害我无辜摊子被砸……”


    他说着说着,忽然回过头:“不会是你们吧!”


    程韶还需要他去破阵坛,连忙坐实他的猜想:“老板,您说谁。”


    张辟易原本浑浊的眼瞬间就清明了,激动得鼻孔微张,看看程韶又看看殷潼,好像一头看到红布的牛。


    “终于见到我偶像了!”


    程韶:“偶像?”


    张辟易绕着殷潼走了两圈:“对啊,我偶像。”


    他可能是上午被打了,现在一瘸一拐的,绕了两圈又站到殷潼边上,昂首挺胸。


    “你看看我们现在是不是长得有点像,这就是偶像!”


    程韶:……


    不过也有好处。


    程韶接下去再跟张辟易说任何事,张辟易都点头哈腰,没点老板的样子,全都答应得非常爽快。


    就差把“非常乐意为十局效劳”贴脑门上了。


    张辟易好解决,但班长比较麻烦,被巡捕房抓走了。


    “她叫阿秋,”张辟易补充道,“我听她朋友这么喊她,你们上巡捕房找她,叫不出名字容易露馅。”


    要么是当老板的人呢,心思真细。


    程韶叫张辟易半夜到市中心歌舞厅待命。


    张辟易满口答应,末了扭扭捏捏问道:“我偶像今天怎么不说话?”


    程韶:他哑了。


    但是程韶还是给殷潼留了点面子:“别管他,他就是不爱说话。”


    张辟易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认同:“嗯嗯嗯,了解,早就听说我偶像很高冷!见识了!”


    -


    程韶把当时辛黎兰给她包在最上面的那包药煎了。


    她当时拆开那个药包就认出来,是蒙汗药的配方。


    制好茶,晚饭后,白倾珠假扮是班长的妈妈去巡捕房里送茶点。


    白倾珠原本不能接受自己的样子,现在看到大家都是那副惨样,倒是突然能接受自己的衰老了,还很乐在其中。


    “我就阿秋这一个女儿啊,”巡捕房里那个抹着眼泪白发苍苍的女人哭得十分凄楚,“各位官爷喝两口茶,让我这个做母亲的进去看一眼可以吗?”


    那茶点程韶买得不错,夏夜本也容易渴。


    那几个巡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茶和点心还是吃了。


    片刻钟后,那几个巡捕就倒了。


    白倾珠连忙招收招呼外面的殷潼和程韶一起进去。


    几个人一顿搜查,就把钥匙找到了。


    今天在后面守着的狱警倒是也不多,他们撂倒了几个,就到了临时关押的监牢。


    但是到铁栏栅外,却只看到了教书先生和躺在地上的班长。


    殷潼在试钥匙,程韶不太明白班长为什么躺在地上:“她……”


    先生叹了口气:“那帮巡捕根本不是为了查案来的,是上面来了个大人物,需要女学生陪酒……阿秋……阿秋她……”


    “那别的学生呢?”


    “都去了,起先都不从,但阿秋是班长,”先生指着胸口,“巡捕就从这里打了一枪。”


    怨憎会苦。


    遇人不淑,生不逢时。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


    他们去了破阵坛,已是深夜,别处都静了,只有歌舞厅前仍旧笙歌不断。


    那些沉迷酒色的客人并不会关心周围在发生什么。


    连他们一路扛着尸体过来,也只是眼神迷离地看了一眼,就搂着怀里的人走开了。


    就好像在这个夜晚的世界里,一群人带着个像是死掉的女人路过,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辟易也已经到了,他们把阿秋还有余温的尸体放在“怨憎会”位,而张辟易站在“五阴盛”。


    李拥熊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但他还是在鹦鹉的鼓励下拄着拐杖到了破阵坛。


    程韶去叫来了“治序堂”柜台后面的辛黎兰。


    白倾珠也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人生八苦齐了,各归其位。


    但是片刻之后,那破阵坛,却没有一点动静。


    程韶又调整了几次大家的位置,然后不得不承认。


    这场戏,仍旧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