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下来，过程虽波折不断，但她们也终归是在倒计时结束前将对面清剿完毕了。


    零一受了法术伤害，身上挂了彩，己方阵营也折了队友，最终迎着宣告胜利的机械音退场的只有三个人。


    来接引零一去医务室的侍应生仍是山茶。


    裴望矜看着她们走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却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立即起身离开，而是侧过头对May说了句什么。


    后者点点头，转身穿过观众席，去了贵宾休息区。


    “节目”之间衔接得紧，这时第二场的赛制播报已然响起，众人意兴盎然地扯着闲话等待着，丝毫不在意席间一个侍应生的行迹。


    不过多时，新一轮“演员”们才刚入场，May便折返了回来，引着裴望矜悄然离场，踏入休息区后，在舞池旁一个隐蔽的岔路口转弯。


    她们走过一处金碧辉煌的长廊，最终在标着“999”门牌号的包厢前停下，而长廊内的其它房间也多是用“333”“555”和“888”之类的数字作序。


    各包厢内传来隔雾看花般的喧腾人声，有明显带着醉意的曲调，也有洗牌骰宝的碰撞声，不一而足。


    两人路过时，还碰上一个刚服务完“666”号包厢的侍应生推着餐车出来，正用衣袖擦着额角的汗。


    他看见May领着裴望矜走来，收了动作，面色虽疏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浅鞠一躬，便继续工作去了。


    走到“999”包厢时，May搭上门把手，按下之前别过头轻声对裴望矜说：


    “刚才那个侍应生是吴述楠的人。”


    裴望矜挑了下眉。


    早在虎头帮的据点见到此人时，她便对吴述楠在斗兽场的职级有了一些猜想，如今看来他也算是和May水火不容的对立方。


    门开了，装束明显比刚才那人更高级的侍应生姿态优雅地朝裴望矜深鞠躬：


    “欢迎您，我尊贵的客人。针对您提出的购买实验体的需求，请容许我来为您服务。”


    他侧过身，伸出手臂作邀请状。


    装腔作势的语调，皮笑肉不笑的神态，和明晃晃反射着包厢顶光的胸牌——


    又见面了，人口贩卖的走狗。


    裴望矜勾起嘴角，顺着吴述楠的指引向里侧沙发走去。


    蓦地，她想起此前随May参观实验室时，看到的被约束带捆缚于手术台上的厉白虎和松菜等人熟悉的面孔。


    这些虎头帮的成员、斗兽场曾经的爪牙因为她的横加干涉，如今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实验体，再无从前那般嚣张跋扈之态。


    他们之中好些人的躯干和肢体都经历了大面积机械化，或是袒露着没有皮肉覆盖的森森白骨，供体型较小的变异蛆虫钻来钻去地啃噬着。


    失去了身为人类时的自主意识后，他们只是用空洞茫然的眼神看着途经身侧的来访者，即使在裴望矜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依然将脖子转过诡异的角度来盯着她，像是心有不甘的毒蛇。


    ……


    吴述楠显然也记得眼前这位曾把虎头帮搅了个翻天覆地的神秘人士，没承想如此“正义”的角色也会出现在格斗场的观众席上，甚至还提出了要把实验体买走的要求。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在这片土地上，果然人人都只是唯利是图的伪君子罢了。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挂着殷勤的笑，在贵客对面的沙发落座后，递过去一本题为《实验体收录集》的小册子。


    完全不在乎自己给社会蛀虫留下了何种印象的裴望矜接过册子，翻动时指尖抚上那过分精巧的封线和厚实的纸质，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这收录集显然不是顾名思义用来统一管理或记录的，而压根是把那些实验体当成商品，用以陈列给妄图将这份罪恶延续到斗兽场之外的客人赏玩。


    因为她还注意到，每一页对不同实验体的概述部分，不仅记有她们的照片、能力和特殊体质，还用镶金的花体字标注好了价格。


    册子里既有由斗兽场自主研发量产的仿生人，也有如零一那样原本是人类之躯的改造人，更有取材于蓝星生物界但最终成效扭曲无比的实验兽。


    翻阅纸页的动作虽漫不经心，裴望矜还是快速地浏览并大致记忆完了整本的内容。


    在此过程中，May一直静静地立于旁侧，像个待机状态中的机器人，既不出声也不掺和她们的互动。


    但在这几天线上线下的战略交流中，她也曾挑了个时机提醒裴望矜：


    No.75301在这些人眼中的地位与其她实验体都不一样，通过常规的交易方式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计划实行起来绝没有设想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此时越看越浮躁的裴望矜翻完一整本《实验体收录集》都不曾瞥见零一的身影，面色蒙上了微不可查的阴郁。


    但她开口时的语气却特意隐去了这种不悦：


    “我对你们这儿编号为75301的那位比较感兴趣，怎么吴先生递给我的这本册子里完全没有她的信息？”


    *


    吴述楠能在被May努力搅局的斗兽场里盘亘多年不倒，甚至依然维持在能够与她分庭抗礼的地位，自然不会是没有眼见和手段的。


    向来违逆惯了的No.75301竟反常地不再厌恶上场，而是自愿请求了两回加赛，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边有猫腻。


    因此在May客气地来转告说自己带的客人有购买实验体的倾向时，吴述楠便迅速联想到了她意向的商品对象。


    这是拿他们当空气吗？这么明目张胆的谋算也敢抬到他面前来，真以为斗兽场大势已去了？


    因此面对裴望矜绵里藏针的发难，他早有心理准备地回答：


    “抱歉，客人。No.75301是一名非常特殊的实验体，通常不归入售卖行列。”


    可到手的钱不赚是傻蛋，人都送上门来了，肯定是要宰一顿的，于是吴述楠又补充道：


    “但收录集里还有很多能力和No.75301类似的其她实验体，您可以再挑挑满意的，比如……”


    “为什么？”


    裴望矜合上册子，姿态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即便如此依然比吴述楠要高上一截。


    黑得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眼睛虚掩在半垂的眼帘下，看不出情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似瞬间抽走了周围的温度般，本就不算和睦的气氛霎时降到冰点。


    吴述楠恨恨地咬牙，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看来这人只当他的后半句是放屁。


    秉持着“顾客至上，微笑服务”原则的高级侍应生深吸一口气，堆起笑脸回答：


    “No.75301在斗兽场每年的危险程度评级中都是三个S，这种情况绝无仅有，表明她是个极端危险的实验体，无论您将她买去的本意是用来当保镖、观赏器具或其它什么，出于您的安全考虑，都是极度不推荐的。”


    裴望矜和May都清楚他说的是屁话。


    斗兽场不肯放人的原因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出于对客人生命安全的考量，只是图她稀罕且强悍，舍不得让宝物外流罢了。


    但同样，他们也未必就有如此珍重零一。能力出众的改造人比比皆是，眼下佯装难办，估计也只是在为抬价做铺垫。


    裴望矜还从他的这番话里品出了其它意味，譬如这种交易是不会征询实验体意愿的强取豪夺，且“商品”卖出去后也不保证其对买主的忠诚度，被手刃或叛逃的结局都不在斗兽场的售后服务范围内。


    她轻轻偏了下头，用温和的语气步步紧逼：


    “如果我执意要买呢？开个价吧。”


    不带一点商量的口吻。


    吴述楠如坐针毡，好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来。


    就连“这个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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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问问上司的意见”这种托辞都说不出口，因为他确实是这部分业务的主管人，倘若这样说，立马会被本就与他处处针锋相对的May给当场戳穿。


    上次那个检测仪一提示异常就被毁尸灭迹的场面历历在目，这件事还没寻思出个结果来，谁知道眼前这人会不会又做出什么砸场子的举动来……


    万般纠结之下，吴述楠还是忍痛选择了让步：


    “好吧，那就……一千万星币！”


    May原本站得好好的，这会儿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强压着没放声“什么？！”出来。


    这个价位正好卡在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尴尬区，以出入斗兽场的客人们的平均财力来看，并不算完全消费不起，但也基本没人会愿意把这么一大笔钱花在风险与收益都未知的“商品”上。


    吴述楠眼底盛着恶意和精光，又怕陡然出价会遭砍，因此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望矜的神情。


    令人诧异的是，蛮不讲理的客人遇上同样蛮横的天价，竟不曾露出半分愠色。


    表情和眼神一样浅淡的女人单手支颐，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末了，嘴角竟还扯出一缕笑来。


    May努力维持着得体的仪态，偷偷低头去看时，像被那其实没什么温度的笑给灼到了，浑身一哆嗦，暗自思忖道：


    完了，这祖宗该不会是被气到精神失常了吧……？


    *


    是夜，早已陷入寂静的A3大道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值守香居苑室外庭院的仆侍借着手里的灯，在视物不甚明朗的黑暗中隐约看见有个谁借空间转移道具传送到了这附近。


    那个身量挺拔的影子步履轻快地走到了方府门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双手拢在嘴边，朝黑洞洞的别墅大喊：


    “方海夷——我同意接你这单生意了！”


    “？？？”


    值夜人手中的照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愕得下巴也张到了快要脱臼的地步。


    *


    富人区的静谧被这不速之客划破，附近居民们惊醒的惊醒，看热闹的看热闹，但都比不上香居苑之内来得鸡飞狗跳。


    裴望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嗓子看似荒唐扰民，却恰恰喊中了之前方家族长下令封杀她的塔罗事业的导火索。


    方海夷先前四处的栽赃造谣与威逼利诱都顿时不攻自破，反倒让她自己的名声变得有些岌岌可危。


    发生在A3大道的事情，不用隔夜便能传到主城的其它角落里去，眼看周围探出脑袋来凑热闹的居民越来越多，方海夷坐不住了，派兰汀去把这祖宗接进了屋。


    方府别墅在她石破天惊的呐喊后便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们却不被允许离开卧房，最终进入前厅时，依然只有方海夷一人端坐在沙发上。


    这回，裴望矜毫不客气地落座，端起兰汀出于礼仪捧过来的茶盏，呷饮时的神情安然得仿佛她是被千迎万请进来的贵客。


    温热的红茶入腹，她满足得眯起了眼，打量着方海夷被惊醒后迷茫又复杂的表情。


    僵持之下，想攀上周无渝势力的念头在和面子被折损的心理斗争间占了上风，还是尽力维持着雍容形象的方太太开了口，率先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裴小姐终于下定决心了？方家不会亏待你的，这会是一场双赢的交易。我这边的要求依然是之前那样，至于报酬，你随意开价。”


    裴望矜抬手比了个“ok”，但方海夷很快意识到，这手势好像代指的是……数值？


    “三千万星币。”她听见面前这目中无人的晚辈说。


    *


    同一时间，某私人聊天室内——


    [燕麦粥]：你家小孩好像疯了。(6/22, 22:23)


    [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香菜]：？(6/22, 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