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薛稷所言，加之霁薇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她心下约莫有了揣测。


    秣妖和红禅锦都不是会随意离开领地的性子，如今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竟让这条红禅锦甘愿离开深海闯入孤岛流域，让吹雪宫弟子抓获。


    先前在岸边，她与红禅锦那双金眸竖瞳相望时，隐隐察觉到它所流露出的反抗哀嚎，似乎并非是对于捕蛇网的挣扎，而是因那七寸处的妖气在接触到灵气后被净化，从而引发的痛苦。


    这般情形，总让人觉得它是自愿被捕的。


    看着薛稷将宝匣内的红禅锦投放到此处牢穴，霁薇抿了抿唇，并未将内心的揣测宣之于口。


    不过见薛稷先是为它疗愈好伤口后再进行关押，兴许他也想到了这一点。霁薇毕竟不是吹雪宫的人，说多了难免造成一些不该有的误会，她只需跟着师兄师姐身后行事便可。


    休整好一切好，两人转身正要走出牢穴，却不料迎面撞上赶来的杨隐与何皎。


    “师兄师姐，你们怎么来啦。”


    杨隐眉头微挑，佯装打趣：“你师姐她太想念你，得要寸步不离才行。”


    何皎斜睨了他一眼，嘀咕了句“浑说”。


    她上前拉过霁薇的手，目光在她与薛稷之前游移，直言道：“听闻岛上捕了条红禅锦，一时兴起便想来看看，不知可否方便？”


    薛稷展颜一笑，作了个请的动作：“自然方便。只是抓捕这条红禅锦颇费了些力气，现下它正沉睡着。”


    “无碍，我们也就打眼瞧一瞧。”杨隐道。


    再度回到牢穴内，四人的脚步越来越轻，霁薇一手被何皎牵着，另一只手从返程开始便一刻未停地紧紧按着腰间攒动的乾坤袋。


    红禅锦体型骤缩，蜷缩在牢门内的一处角落。何皎轻声与杨隐感慨，同薛稷闲谈般聊着细枝末节，霁薇趁此走向暗处，不动声色地从腰间翻出乾坤袋，令馒头足以冒出一双眼睛的间隙。


    “你怎么了？”霁薇低低地道。


    毛茸茸的雪白脑袋从缝隙中擦身而过，独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占据整个空间。


    馒头眨了眨眼，眸底泛着水渍，染上些许委屈。


    霁薇面露不解，抬眸望了眼周遭，又将袋口的缝隙开的更大，露出馒头的鼻子和嘴巴，直到整幅面容映在霁薇眼底，借由心中神器的感应，她约莫感知到馒头的悲伤从何而来。


    她咽了咽哽在喉中的干涩，安抚地摸了摸馒头的脸颊，神色温柔地低语了几句，随后很快收拾好情绪，面色无常地走回何皎身旁。


    薛稷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关于秣妖之事其中曲折颇多，我所了解的只有这些 。各位不妨还是耐心等候千渊师兄彻底清醒，届时再去探究。”


    千渊渡劫一事，凌霜峰三人只能从旁人口中知晓一些片段，至于此事的起因过程，旁人再无了解。


    见两人面露凝重之色，霁薇只好轻轻拍了拍何皎的手，以示慰藉。


    “那便期盼他的神志尽快清醒，让此事有个了结。”


    夜色茫茫，宴席早已散去，热闹不复存在。今夜，许多人怀揣心事，难能入眠，重重叹息声或翻身声皆被门外各设的结界隐去，唯一留存在岛上的静谧倒成了假象。


    除了对于新环境的稀奇外，令霁薇无法入睡的便只剩趴在手边的小家伙，那一阵阵似乎因梦魇而不断哽咽的啜泣声。


    “唉。”霁薇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安抚的动作不停。


    原本在宴席上还好好的，谁知去瞧了一趟稀罕物，回来后竟让这小家伙如此挂怀。


    馒头蜷缩在床角，小小的身躯微微颤动，被泪水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可怜。


    就连身下的床单也被那点点泪痕洇湿，透出淡淡的水痕。


    它虽不能言语，做噩梦时说不出什么梦呓之话，但情绪穿透神器，霁薇大概明白它究竟梦见了什么。


    若不是她及时阻止，只怕馒头早就冲进牢门为那条红禅锦施以白泽的神法，用神祝为它疗愈，甚至助它脱身。


    只是霁薇实在想不通，红禅锦不过是诞生在后世的海兽，怎会让馒头有这般强烈的反应？


    馒头自孵化以来起便被贺溪亭带回仙界，从未踏足过深海，又怎会与深海海兽有过交集？


    她不明白。


    可是眼下，霁薇着实不愿再看到馒头如此悲伤的模样。


    她从乾坤袋中翻出一张符纸融于水中，又将馒头从床上捞起，掰着它的嘴巴一点点灌下符水，随后仿着哄孩子般的动作，身子轻轻摇晃，掌心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馒头的后臀。


    上古神兽体质特异，霁薇一连灌了它好几回符水，折腾到半夜才终于让馒头消停下来。


    怀中幼兽睡得安稳，毛茸茸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偶尔会发出梦呓般的呼噜声，像是在梦中也感到无比安逸。


    下意识地，它往怀里又钻了钻，小小的爪子紧紧抓住衣角，不愿让这份安全感离自己而去。


    琉璃灯盏的烛光被一丝夜风吹得摇曳，霁薇只得坐在床榻上维持着怀抱的姿势。


    她本欲盘膝而坐，就这样凑合一晚，大不了明日吃颗丹药解解乏，可她第一次在吹雪宫过夜，望着满殿的玉石瓦砖，灯盏上的花纹被烛火映照在地，随风而动，如同活物一样栩栩如生。


    高月清辉透过窗纸，几片梧桐树叶模糊地出现在半遮的窗棂上，念随心动，霁薇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房门。


    左右今夜是睡不好觉，不如出去好好瞧瞧。


    夜半子时，岛屿寂静，月光如水般洒在蜿蜒的小路上，路上行人只有霁薇一人，她这也胆大起来，明目张胆地抱着馒头往梧桐神树的方向走去。


    今日事物繁忙，她尚未来得及仔细端详岛内景物，沿着崎岖不平的蜿蜒小路前行，两端沉睡的“人手”花草被衣角轻轻掠过，缓慢地仰首又垂下，似乎是瞧了一眼来人是谁。


    深夜寒雾被阻隔在岛外，仍有一丝凉意弥漫在四周，霁薇不由缩了缩脖子，待到靠近梧桐神树时，她感到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包裹起来。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攀岩后背的凉意逐渐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通体温暖的轻盈感。


    霁薇抬起头，望着眼前这颗古老高大的红叶梧桐，卷曲宽广的树干蔓延四处方，仿佛是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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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雕琢的巨龙。


    树冠如同灼烧的火焰，在夜风中不断摇曳，发出迷蒙而婆娑的声响，月辉铺满四周，将其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辉之中，令人不禁遐想，万年前凤凰于苍穹而来，瑞彩祥光栖息在这片层层红叶上。


    “玉橡胶……会是从这里划取的么？”霁薇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深深浅浅地刻在树干上的道道痕迹。


    万年岁月转瞬而逝，她从未见过凤凰真身，但只凭指尖下感受到的粗糙树皮，也能让她联想到这道道细长的深褐色划痕，必得是凤凰留下来的爪印。


    霁薇静静瞧了一会，倏尔记起什么，连忙收回手去翻动腰间的乾坤袋。


    青梅色的锦囊被她举在手中，霁薇目光来回游移，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似是在打量着锦囊与梧桐之间的某处相似。


    “凌霜峰的小朋友大半夜不去睡觉，来此处做什么？”


    轻缓却带着几分威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霁薇冷不丁地颤了颤身子，下意识将锦囊收进怀中。


    霁薇余光一瞥，辨认出来人是谁后，她不动声色的将馒头放进乾坤袋内，接着神态自若地转身作了一辑，解释道：“原来是离娆宫主。弟子夜里睡不着，记挂着仙岛景色，便出来走走。”


    “睡不着？是有什么心事？”离娆站在不远处，眸光轻轻地盯着她。


    霁薇含蓄一笑，摇了摇头：“琐事罢了。”


    话落，离娆长舒了口气，移目看向高耸而立的梧桐神树，气氛瞬间缄默下来。就在霁薇要寻个由头离开时，忽然又听离娆开口道：“你刚才拿的是什么？”


    “呃……”霁薇略一语噎，只得顺势将乾坤袋拿了出来，回道：“是乾坤袋。”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宫主放心，这里面只是一些符纸和丹丸，我刚才只是想……”


    怎料她话还未完，离娆便抬手止了她的话。


    离娆平淡的神色浮上些许柔意：“这是溪亭给你的？”


    “嗯，是大师兄赠我的。”霁薇答道。


    “那孩子还是这样啊。”离娆喃喃一句，连带看向霁薇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


    可这双满含温柔的眼睛落在霁薇的心中，却莫名令她生出些许怪异感。


    离娆宫主这话的意思，是在说贺溪亭慷慨大方，喜欢送旁人东西么？


    这个念头出现自己脑海中后，霁薇眼睫微微一颤，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避开离娆那温柔的目光，想要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另一番说辞：“大师兄，向来很照顾我们。”


    提及贺溪亭，离娆面上有几分自豪：“他是姐姐的独子，自幼便无师自通的传承了他们兼济天下的胸怀和担当。别看他年纪轻轻，心里考虑的事一点也不比我们少，但他从不张扬。溪亭是我姐姐的骄傲，也是吹雪宫和凌霜峰的骄傲，他能将姐姐之物赠你，可见是对你的认可。”


    她看着霁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促狭，最后说了句：“这孩子性子沉稳，话不多，爱在心里藏事，你们日日在一起，可得要他多说说话，别憋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