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的愣神，离娆宫主已经走到她身旁，将她手中的青梅锦囊推进怀里，笑道：“看得出来你十分宝贵此物，修道漫长，我相信你们都能走的更远，只是现在所看太过浅显，不着急。”


    对于霁薇眼下的状态而言，她有些不明白离娆宫主究竟想说什么，但思来想去，她也能明白一个道理。


    他是光风霁月，普度众生的存在。


    而自己差的，太远了。


    霁薇低下眼眸，唇畔扯出一抹浅笑，她将乾坤袋系在腰间，十分客气地回应着离娆：“宫主所言，弟子谨记于心。”


    翌日很快来临，天边泛起浅淡的红色，高月尚未落下，连同旭日的晨光一起撒进屋内。


    霁薇一夜无眠，她躺在床榻上，干巴巴地睁着眼睛，手边捏着一截梧桐树叶的根茎。


    这是方才她临走时，掉落在肩上的。


    梧桐神树不死不灭，万年兴盛，甚少会有落叶的时候。鲜艳硕大的红叶与其说是落在她肩上，不如用“砸”来表达的更为准确，也就是这意想不到的一幕，让她心中稍稍有了些慰籍。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悲观，可若是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里，她根本就不会来到修真界，早就认命的去楼兰和亲，甚至还会落得个早亡的下场。


    霁薇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但更多的是对于自己。


    在离娆宫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竟然瞬间就失落下来。她以为那是自己特有的。


    仔细想想，他们又相识多久呢？何况她对别人根本束手无策啊。


    霁薇将红叶梧桐举到面前，眸光认真而仔细地端详着上面错综复杂的脉络。


    它们生于数万年前，源于上古时期，与它们作伴的上古神兽尽数灭绝，而它们却能长盛不衰，屹立在世间百年、千年、万年。


    她的生命，也应该这般坚韧执着，她应该拼尽全力为自己搏得个昌盛太平的未来。


    在这纷繁复杂的地方，身上的谜团和在意的好友，还在等着她一步步探寻真相，她必得学会该怎样庇护自己。


    她要像那破土而出的幼苗，无畏风雨，向阳生长；她要像迁徙的鸟群，学会审时度势。


    “啊——！”


    寂静清晨里，一声飘渺般的嚎叫突然隔着窗棂传进屋内。这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轻易便会捕捉到这丝不易察觉的动静。


    门外很快响起纷乱嘈杂的声音，霁薇连忙翻身下榻，待到出门前，她把手里的那片红叶小心翼翼地揣进乾坤袋里。


    房门大开，有几名弟子正步履匆匆地向屋后赶去，霁薇目光一瞥便见何皎的一截背影恰好隐没在屋群之后。


    见状，她忙抬脚跟了上去。


    封禁千渊的房前此刻围了不少人，数名金丹期之上的弟子排列成队，口中低沉的念着繁琐术语，灵力结合祥金波纹覆盖整座玉石瓦屋，四处被灵力围得水泄不通，不留一丝缝隙。


    霁薇匆忙赶到时，耳畔充斥着的哀嚎声愈发凄厉，正撕扯着空气，令人心神惧震。


    目光从高处的厚重屏障转向人群，透过缝隙，她隐约看见一道黑墨般的身影，正疯狂地在室内四处冲撞，所到之处，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三清箜篌施加的压力骤增，束缚在四肢的铁链灼烧着他的肌肤，卷曲的棕发凌乱不堪地粘黏在他的胸前、脖颈和脸颊，黑墨的雾气从他的后背不断冒出，失焦的眸子满含戾气，远远地投向窗外。


    杨隐与何皎马不停歇地站在吹雪宫弟子身后，纷纷唤出法器一同融入祥金波纹中。


    霁薇四下望了望，便见众人之中，以薛稷为首立在阵法内，昨日温和说笑的模样早已被愁容取代，三清箜篌以极快地速度划出音波散向室内早已失神失智之人。


    音波化为数道锋利的刀刃将千渊团团围困，重重枷锁强行拴住他的动作，围困的刀刃空间一步步缩小，划伤他的肌肤，深深烙印在体内，而神奇的是，伤口处并未渗出鲜血，反倒轻盈地化进他的脊髓和命门。


    霁薇站在人群之中，目光灼灼地盯着源源不断冲向他的音律金波。


    她看着室内的人陡然跪倒在地，抽搐着身体、嘶哑地嚎叫着，声音越来越不像是人所能发出来的，他的瞳孔几近扩散，与窗外的霁薇遥遥相望。


    莫名地，霁薇的心脏猝然加快，她定定地看着那双扩散的瞳孔，嘴巴讶异般地微张，下意识地倒吸了几口凉气。


    深海茫茫，漆黑的环境下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占满她的心房，霁薇察觉到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处海域，她拼命想要向上游去，想去寻找有光的地方，可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向下，深扎深海低处。


    她想要四处瞧瞧，但连视线也不由自己，霁薇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往更黑更暗的地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漫长到她心底的那股恐惧渐渐消磨，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这水帘蚌真是个好东西，待我寻到明月夜光成功渡劫，定要回去谢一谢那掌柜。”


    陌生而低沉的男声从喉中发出，霁薇愣了片刻，随后猛然惊觉。


    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还未来得及深想，巨大的冲击力乍然而来，视线忽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感到这幅身躯的主人紧紧握住了一样东西，勉强维持着身形稳定，周身的一切似乎都被卷入了一道无形的涡流之中，狂风呼啸，气流紊乱，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


    而他们置身在一个坚固的保护壳中，任由四周的风暴肆虐，却并未全然受到那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这所保护壳将他们与外界的狂风暴雨隔绝开来，撑起一片相对安宁的空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霁薇感到这幅身躯缓缓撒开了手中紧握之物，旋身半圈后稳稳地盘膝而坐。


    晕眩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散去，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久违的光亮现于眼前，霁薇也随之睁开眼睛。


    入目之处，是一扇光滑细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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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壳，而她身下坐着的，正是水蚌柔软的蚌肉。


    圆润无暇的珍珠散落腿边，颗颗宛如凝脂，剔透的光泽便是从此处散发。这幅身躯的主人随手拈起一颗，倏然将其碾碎，珍珠瞬间化为粒粒粉末，融入上方的蚌壳之中。


    霁薇静默地观察着他的动作，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视线，却能隔着余光略微瞥清此处原貌。


    蚌壳内的空间有些逼仄，仅能勉强容下两个成年男子的身形，依据她的判断，此刻在蚌壳里的这位仙友必定身长八尺，身型健硕，因此所余下的空间并不多。


    而方才涡流侵袭时，他所抓之物，不过是一把与身下蚌肉紧密相连的异形珍珠。


    眼前忽而感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眩晕感，眼前世界再度旋转。


    霁薇心头猛地一紧，以为涡流又将来临，却不料视线在下一刻重新聚焦时，她发现自己正望着一片白茫茫的蚌壳内壁。


    原来是这位仙友已经平身躺下，半嵌进蚌肉之中。


    霁薇的意识迷茫了一会儿，呼吸渐趋渐缓，紧绷地神经开始松动，她感受到自己闭上了眼睛。


    “渡劫、要找到……找到……”


    “……明月夜光！”


    伴随着一声尖叫，霁薇猛然睁开眼睛，眸底漾起惊悸不已地水光。


    她记起来了！最初之时，那位仙友貌似提了一句，他要找到明月夜光，然后……成功渡劫！


    孤身扎进深海，只为了渡劫……


    此番推测，能让她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三清箜篌封禁在吹雪宫的千渊师兄！


    “糟了！”霁薇猛地惊喝一声，急忙翻身站了起来。


    此刻她竟又身处幽暗之地，唯一掌明的东西便只有长于海底的硕大珊瑚群，借着微光指引，霁薇沿着珊瑚一步步向前跑去。


    海底寂静，四周空旷而幽深，几乎看不到任何生物的痕迹。


    在这般陌生且诡异的环境下，霁薇凭借内心的一股气，步履匆匆却方向不定地前行着。


    如果在机缘巧合下，她无意间被拉进记忆洪流中，那她绝不能掉以轻心，定要详尽仔细地记下事情始末，找到救回千渊师兄的办法。


    眼下，她已经脱离了千渊的肉身，也不知道过往的记忆究竟到了何处。


    四周一片混沌，霁薇一时心乱如麻。


    焦急、无措之感瞬间麻痹了心头，迫使着她顿住脚步，片刻后她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身侧的珊瑚群。


    惊奇地是，白靴触碰珊瑚之时，并未传来一丝疼痛，强悍的吸力将她整副身躯全部包裹，似是早已在等待她的到来，将她温柔地拥入怀中。


    如霁薇所料，方才那海域景象果真是障眼法，此刻她已经进入到正确的记忆流向中。


    可就在下一刻，狂风倏然卷起千层海浪，霁薇连忙抬袖挡住面门，诡异阴森地寒凉遽然攀上她的脊背，缓缓蔓延至心间，令她不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地，濒临将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