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锋还是蓄着一脸大胡子让人看不清神情，但他整个人的气场倒是收敛不少，多了几分柔和，不像在金陵见到那样冷硬。


    “苏小姐这是携家眷回乡祭祖？会在老家多住一段时间吗？”


    “回去看一眼就走，还有工作等着我回去处理，哪有时间在老家多住。”苏末有些意外他竟然会寒暄。


    “怎么也比我们自由，真是让人羡慕。”景锋应道。


    简单聊了几句后景锋带着石三水和侯志往吧台去，林望城见苏末神色有几分思索的意味，关心道：“怎么了？”


    “想起不太平的火车之行了，这么巧又碰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苏末摇摇头。


    寻理听了一把揽住她，“我记得你说过当时你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大学生？这次她没在，但我也是女大学生，人员配置倒真挺像，不过我身手可比她厉害，要是有什么事我保护你！”


    苏末拿酒杯跟她的可乐瓶碰一下，“那我可全仰仗女侠的保护了。”


    林望城没有说话，不过自打当初酒楼出事后，他便一直随身携带手枪，这会听了暗暗提示自己晚上也要多留心。


    钢琴声又响起，苏末招来侍从把酒杯给他，对着寻理道：“我准备去甲板上看看，你想一起还是先回房休息？”


    “我就在这坐坐，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寻理说完朝着云可成走去。


    到了甲板，苏末静静地看着宽阔的江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看这江，时而平静时而波涛汹涌，但不管怎样它都会一直往前，从不回头。”


    “它没有选择，只能顺势而为。”林望城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苏末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问道：“你考虑过自己的身后事吗？”


    林望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回答道：“我父母都不是金陵本地人，也不讲究什么埋进祖坟，暂时没想太多。”


    “你呢，是准备回山城吗？”


    林望城想到山城有苏家的祖坟……也有寻理的父亲，一时心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滋味。


    “不，那里才是我最后的归宿。”苏末指着江面，对着神情惊讶的林望城解释道：“很早我就交代过了，等我死了就把我烧了，骨灰撒进江里。”


    “活着的时候太忙，死后跟着江流看看大好河山，多好。”


    “这个想法……倒很新奇。”


    “哈哈，你放心，我不干涉别人的想法，”苏末带上了几分狭促，“所以你不用担心万一你走我前面，我会把你也给烧了撒江里。”


    林望城却认真思索起来，“你这个想法挺好的，本来活着的时候我走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就很少，死后还埋在地下慢慢腐朽的话，好像是很吃亏。”


    “茉莉，你真聪明。”


    苏末笑倒在林望城怀里，“哈哈，望城，你真的很会说话。”


    林望城抱住她，语气真诚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苏末笑够了，站直身体解释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有这个想法是为什么吗？”


    “我以前比较激进难免招人恨，有人就嘲讽我，说我活着的时候再风光有什么用，死了没有儿子摔盆没有后人祭拜不知道多凄凉，还有人说我要是一直这么激进，死了肯定会被人掘坟。”


    林望城听得直皱眉，“夏虫不可语冰，一群俗人也只能想到这些俗事。”


    “我当时就想，如果说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会留下，那有没有人祭拜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死了有鬼魂存在，天天就蹲坟前等着吃香火，那也太没出息了。还不如烧成灰撒进江里，要是能变成鬼，我就跟着江流走四方，如果没有鬼魂，那我的肉身也不占用土地，多好！”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林望城收紧双臂紧紧抱住苏末，“活着的时候咱们被工作牵绊，想旅行都走不远，等死了我们一起撒进江里，就可以不被俗事所扰，安心的相伴看风景了。”


    寻理本来嫌休息厅太闷想着到甲板透透气，结果出来便见两人紧紧相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云可成被她挡了一下，纳闷道：“怎么不走了？”


    寻理侧身露出前面，“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方向，不去打扰比较好。”


    云可成拿起相机拍了一张背影，摇头晃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两人走到另一侧，云可成教育寻理道：“你得多学学你妈知道吗？看开一点，世上好男人多得是，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千万别太执着。”


    寻理被逗乐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你劝祝叔叔去啊。”


    “劝不动啊劝不动，这人都陷进去了没辙了，所以我才想着提前教导你，咱们要学好的，不要学那些坏的。”云可成语重心长道。


    寻理一时也笑不出来了，当年祝若溪和苏末分手虽然不算太平，但那时候她白天都在学校并没有亲眼见证两人的拉扯，此后多年苏末也从没有说过祝若溪的不是，所以寻理对祝若溪有几分失望，但心里存放的更多还是幼时祝若溪照顾她的情谊。


    现如今祝若溪狗皮膏药一样的作态，寻理不是很喜欢，但也厌恶不起来，一时感情十分复杂。


    云可成拍拍她的肩膀：“算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纠结，咱们不多管。”


    “嗯。”寻理点点头，看云可成拿着相机拍起来，她也四处打量，视线扫到在一旁吹风发呆的侯志，她悄悄靠过去猛地拍一下他的背：“嘿！”


    侯志想事想得正出神，顿时被吓得不轻，人都跳起来了，“谁！”


    寻理没成想他反应这么大，连忙道歉：“猴子哥对不起。”


    侯志挠挠头，“寻理啊，没事，我胆子比较小反应大了点，没吓着你吧。”


    “你想事干嘛不在休息厅坐着想，里面多暖和。”寻理有些纳闷，见他脸都白了，关切道：“路途遥远，要是病了怎么办。”


    侯志用手搓搓脸，“老大和景队长在聊天，我不好多听，干脆出来透透气。”


    “寻理，你妈妈人真好，嘿嘿，沾你的光我也坐回头等舱，休息厅里那个可乐，美国来的洋玩意儿，以前我可舍不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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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我一口气喝了五瓶！”


    休息厅只对头等舱的客人开放，里面的酒水都不另外收费，其他客人只拿一杯在交际时喝两口，只侯志非常不客气敞开了喝，要不是石三水只带了他一个人得听吩咐，他就不是喝可乐了，得抱着红酒瓶喝。


    不过可乐喝多了也十分引人注目，石三水被打量得不适，瞪了他一眼，侯志识趣地停止了狂饮，跑出来透气，刚正在脑海里想苏末和医馆的事，结果差点被吓死，侯志心想——果然苏小姐不能沾边！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苏末被侯志那声尖锐的“谁”吸引了注意力，走了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侯志一脸不好意思道：“说我脸皮厚，喝了五瓶可乐。”


    “都是含在票价里的，该喝喝该吃吃，又不是偷啊抢的，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苏末靠到栏杆上，随口道：“猴子，年都没过完就出公差，还走这么远，家里没意见？”


    “当然没意见！”侯志立马应道：“我爹娘说这是上面看中我，让我要好好珍惜机会、好好表现。”


    “你父母倒很开明，家里兄弟多吗？”


    侯志心头一动，但看苏末神情寻常，他应道：“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哦？那你父母能这么支持你更显不容易了，你姐姐们嫁得远吗？”


    “我大姐就嫁在我家隔壁，说来惭愧，日常也是她照顾父母更多。”


    “那说明你家家风好，不是苛待女儿的人家。”


    侯志想起侯桃的抱怨，有些羞愧道：“生活中倒还好，但以前家里条件普通，家中只供我读了书，我姐姐提起这事颇有些遗憾。现在她跟我姐夫做点小买卖，条件好了送我外甥女也去读书了，我外甥女极为聪明，年年拿第一，我姐当初要是能读书，想来也不会差。”


    苏末叹了口气，“世情如此，大多数家庭都更重男丁，不过你姐姐嫁人生子后没有被影响，能想着培养女儿，十分难得。”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苏末见侯志有几分惊讶，笑着解释道：“我觉得你父亲取名十分有意思，侯志、猴子，既寓意好又通俗，有些好奇他会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侯志对上苏末的视线，脑海里浮现侯桃伤心又释然的神情，缓缓开口道：“我姐姐叫侯桃，桃子的桃，我娘怀我姐姐时很喜欢吃桃子，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侯桃……”苏末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很好听的名字，你姐姐肯定长得跟桃子一样水灵、漂亮。”


    侯志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苏末是不是凌苏杭，就算是，她还记得侯桃吗？


    直到晚间苏末敲开了他的门，递给他一个漂亮的礼品袋，“听你说了你姐姐和你外甥女的故事，我很喜欢聪明的女孩，这份礼物帮我转交给她们吧。”


    “谢谢苏小姐。”侯志等她走远立马关上门打开礼品袋。袋子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盒子细长，拆开发现里面装着一支钢笔；另一个盒子印着洋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侯志打开发现里面是……满满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