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麦田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在秋风中摇曳着，像是一幅绝世的山水画。柳忆南和周慎跟在沈春归身后，穿梭在田埂间，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甚至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人群。


    “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把新娘子送去夫家，说不定正好我们能赶得上。杨絮夫家就在隔壁，也算是几步路的距离了。”


    沈春归的声音随风飘来，像是同相熟很久的人唠家常。柳忆南跟在他身后，视线不自觉地停在沈春归的背影。


    他真的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哪怕是同第一次见的柳忆南，熟捻地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但这份‘自来熟’却并不是让人感觉到突兀。


    柳忆南很少交友，即使是在江南，除了那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之外，她很少能和人交心。


    一部分原因是知道的都惧怕她，另部分是，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好想与的样子。所以，似乎除了小孩缘好一些外，似乎也没交几个朋友。


    想到这，她回首看向周慎，原本他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意识到柳忆南的目光，他立马回看。二人的视线交叠，柳忆南能感受到他带着疑问的目光。


    柳忆南没说什么，甚至神情都没有变化半分，似乎只是为了看周慎是不是还跟着，转瞬就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周慎一个箭步走到柳忆南身旁，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田埂，堪堪容下二人并肩行走。为了不把周慎挤下去，柳忆南侧了侧身，但是二人的肩膀还是避免不了会相撞。


    “也不知道忻州这里的特色是什么，按理来说这里地处河西，是不是也是以面食为主？”


    这番话看似是在问沈春归，但是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柳忆南身上，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走在前面的沈春归自然接话，“当然，这里的面食还是一绝的。”


    说着还回头向二人看来，但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柳忆南身上，笑了笑。


    “你应该吃得惯。”


    柳忆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周慎的视线，侧头看去，就看到他略带哀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这么熟了。


    但是还没等她品出来什么，就正好碰上了新娘子出门。穿着一身布衫的少年脸上洋溢着喜悦，将被杨婶牵出来的新娘打横抱起，在众人的欢呼中朝自己家走去。


    早上还喜气洋洋的杨婶，现在看着女婿抱着女儿离开的身影，却偷偷地红了眼睛，她丈夫站在一旁，拍了她一下。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让被人看去岂不是要笑话，赶紧收拾一下去拜堂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责怪，但是语气中确实掩饰不住的关心，边说边用自己的衣袖，擦去杨婶掉落的眼泪。站在一旁的人，看到他同样红了的眼，笑着打趣道。


    “姐夫，莫说我姐，你不是也淌了泪。”


    接着便是一阵笑声，原本还有些伤感的杨婶也跟着笑出声，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张罗着大家去看拜堂。


    人群外，她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三人。沈春归和杨婶笑着颔首，打过招呼后便要去新郎家，却没想到杨婶一把推开人群，挽起沈春归的胳膊。


    “景熙，这些年真的多亏了你，也不至于让我这女儿成个睁眼瞎，婶子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但一会来杨婶院吃，让你杨叔给你拿坛好酒。”


    虽然她脸上还残存着泪痕，但是眼中却带着感激和喜悦。这么多年来，乡亲们对沈春归从开始的疏离，到现在的熟捻，甚至感激，他们都真切地疼爱沈春归。


    沈家出事那年，算起来沈春归也就十三四岁，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在一夕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又一个人被流放，最后留在了忻州。


    在尚未及冠的年纪，承受着双亲的离世，那双纤细的手或许干过最累的活计，便是抄书。


    柳忆南看向沈春归的侧脸，他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围着他的妇人们，也用关切的目光看向他，十年的时间，早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景熙成婚，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贴己的人了。”


    一个老妪拉起沈春归的手，纵使时间早已让眼珠变得浑浊起来，但是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疼爱，和隐约的心疼。


    在柳忆南看来，若是她像这般的天子骄子，骤然跌落被碾成泥，甚至背负着弑父之仇，十年的日子不会好过，每一日只会像是烈火灼心，胸腔积满了愤恨。


    柳忆南和周慎默默地跟在人群后，时不时有妇人向周慎搭话，旁敲侧击地问他同柳忆南的关系。


    “她是我阿姐，我们同沈...大哥是好友，正好路过忻州，便来探望一下。”


    虽然周慎不太适应这么多人同时围着自己，但是还是佯装淡定地说出早就打好地腹稿，脸上挂着微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郎君。


    而且还是个俊俏无比的小郎君。


    原本注意力放在周围，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听到周慎的那声阿姐，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般亲昵的称呼，好像还没人叫过，第一次是周慎唤的，这是他第二次唤。


    听到二人是姐弟关系，妇人们明显更激动了些，甚至有几个妇人围着柳忆南问是否有婚配。


    周慎已经做好自己会被说亲的准备，没想到妇人都一股脑地跑去了柳忆南身边，但是柳忆南面冷，所以都显得小心翼翼。


    “姑娘是哪里人氏？”,　几番推搡后，一个妇人率先开了口。


    心思不在这里的柳忆南没想太多，保持着一贯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散去，几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江南人士。”


    村子本就不大，大多都来看新婚夫妇，那几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暗中之人。一番下来，还没有任何收获，柳忆南不自觉凝眉。


    众妇人见柳忆南凝眉，以为她是不喜这般问询，便继续问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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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阿姐今年芳龄？你们家中姐弟只你们二人？”


    周慎看出来了，围着二人的，都是旁敲侧击来问柳忆南的。原本平和的心态一下被打破，不免有些着急，甚至她们话还没说完，他就着急要回答。


    “阿姐年纪尚小，家里不着急。”


    “阿姐志不在家宅，又怎会轻易看上儿郎。”


    “那怎会，像我阿姐这样的女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前仆后继，我们出来就只是历练。”


    “阿姐...”


    原本还有些羞于叫‘阿姐’，但周慎最后一口一个阿姐，叫的比谁都亲热。原本没听出来所以然的柳忆南，现下也知道了究竟，听着周慎可劲地夸自己，柳忆南甚至都想扶额。


    这边周慎和妇人们斗智斗勇，都没来得及看新郎新娘拜堂，又跟着娘家的队伍回了杨婶院子，到开席了才能倒杯水润润嘴。


    沈春归看到周慎，不免失笑，贴心地帮他将茶水斟满，“忘记了，杨婶这边的亲戚，好像家中都是未娶亲的二郎。”


    周慎正欲质问，就看到沈春归朝院门口的方向招手，背对着院门的周慎回头，就见到是昨日进村就看到的那个哑巴阿春。


    但是阿春像是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和来往的宾客比划着什么，即使有人明显驱赶他，面带不悦，但是阿春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改变。


    见阿春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沈春归也放下了手，转而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的菜放到柳忆南碗中。


    柳忆南吃饭的筷子明显一顿，或许这只是沈春归照顾人的方式，接下来他连着帮周慎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原本有些吃味的周慎，见状放下了警惕，专心地吃饭。


    周围不断投来的目光，让柳忆南无法专心去筛选，究竟哪些是不怀好意，哪些是好奇。不过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只是也是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只是碍于现在席开，在主人家随意走动不合礼仪。


    沈春归坐在柳忆南的左手侧，接着夹菜的动作，凑近她问道。


    “怎么样？”


    “倒是有几个怀疑的地方，但是现在不好走动，只能看一会儿有没有机会。”


    接着便没再听到沈春归再说话，只是余光看到他的肩膀忽然沉了沉，随后便放下了筷子。


    “我去帮你们盛面。”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去，同他以往的状态不同，自从见到他开始，这还是他情绪第一次起伏。


    柳忆南不解，但是也没有询问，她收回目光，没有再看沈春归。掩盖地再好也会有崩塌的一刻，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突然刺痛了他。


    说要去盛面的沈春归，却没去厨房，而是远离了人群，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只是看到好像是院中麦子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沈春归手撑在水缸边缘，心绪就像是缸内不断涟漪的水波，久久无法平复的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每一片水波都无法拼凑出完整。


    “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