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3081星的比赛还在进行，军校生们并没转移，所以这座主要面向选手的训练场内还没有多少人。


    领了备用氧气，将氧气球调整成充氧模式，根据沈队的坐标，赵莫缓缓潜入3号耐压舱。


    耐压舱采用了圆柱状设计平衡压强，周身更是悬浮着多个净化舱和废气处理舱，以维持设备的正常运转。


    十多个耐压舱交错垂直排布，舱内海水彼此贯通，方便训练人自行调整训练强度。3号舱的压强不算低，无防护入水的赵莫适应了一会儿，才寻找起沈队来。


    不知是不是舱内磁场特殊的缘故，定位到耐压舱，就无法精确沈队的具体定位，赵莫只能隔着包裹脑袋的氧气球，肉眼寻人。


    入口左侧的动捕矫正区？空无一人。


    右侧的机甲适应训练区？只有零星几架机甲在比划基本招式。


    还能在哪呢？扒在两个训练组的能量护盾外张望许久，确认没有沈队后，赵莫满腹狐疑地在耐压舱的公共中心区扒拉起队内频道来。


    “沈队，你在三号耐压舱的哪个位置？”她试探性地给沈队发了条私讯。


    可还没等来沈队的回复，在她抬眼的瞬间，倏地瞅见下方一个仰面朝上的黑影。


    那人连氧气球都没装备，只戴着护目镜，虚虚握着备用氧气的吸入接口，定定地浮在黑黢黢的舱内下端。


    赵莫一惊，生怕闹出了什么事故，没多想，就猛地扎下去查看情况。


    她刚潜到那人身侧，想要确认情况，就见人警觉地睁开眼，敏锐地锁定自己。


    “……”


    “沈队……”赵莫目瞪口呆。


    见她动了动嘴，沈锋慢半拍地接回队内频道，对着通讯耳夹“嗯”了一声。


    “您怎么……”赵莫喃喃道，还沉浸在领导的硬核训练中无法自拔。


    沈队连姿势都没变，随意将吸氧管往胸袋里一插，捞起光脑开始打字。


    “这样，三叉神经不疼。”


    言简意赅，很是沈锋的风格。


    赵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说这样能缓解太阳穴钝痛？”


    沈队眼也不眨，淡定点头。


    “算水疗的那种？”赵莫突发奇想：“像在队里的训练场那样？”


    沈队打字：“都是水疗，疗效不同。”


    她一边打字，一边捞起输氧管吸一口氧。


    赵莫都不知道是该先震惊沈队的治疗方式，还是先点赞她的超绝体质了。


    “什么事？”沈队打字问。


    说起正事，赵莫赶忙回神：“是关于我的训练计划，我想加练，温队就给了我你的坐标。”


    沈队眨巴眼想了想，举手打字：“机甲实战、漩涡对抗、抗压，你加上。”


    她像是还想叮嘱什么，但顿了顿，看向备用氧气罐里的残余量标识，又仰面打字。


    “20min抗压，等我一起出去。”


    看沈队放下光脑，又安详地闭上眼，赵莫很懵但超老实地滚去抗压训练了。


    *


    直到训练场的光源全部亮起，彻底点亮昏暗的海水，赵莫才被沈队放回休息室。


    此时已是深夜，吃完牛犇犇保温着的晚饭，她就捂着腰回到房内。


    赞助商财大气粗，休息室的每一间房都配备了肌肉按摩仪。


    往被沈队捶青的后腰处打了针恢复剂，赵莫躺上按摩仪，梳理起这些天的波折。


    这么些天的经历也能称得上一句奇葩了。从开幕式遇袭到星兽暴动，从偶遇乱跑的赵婶到戏剧性再会王默默，从简天赐到艾萨克……


    一张张面孔在赵莫脑中划过，最终定格在艾萨克，也就是爱丽丝哥哥那和威兰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半张脸上。


    感受脑后仪器的轻微振动，赵莫的思绪也逐渐发散。


    爱丽丝的绿眼哥哥精明白净、看着年轻，但据茱莉亚的资料显示，人也年近四十，离异三娃爸，无情人无私生子未被一夜情带球跑。


    而威兰德呢，虽说他相当钟爱络腮胡这个种族刻板造型，二十出头看着就一把年纪了，但不可否认，他现在也正处于四十岁这个星际社会的黄金年龄段。


    在赵莫亲眼见证的二十多年间，他不是泡在工作室捣鼓破铜烂铁，就是东奔西走地分销货物，偶尔“父爱”如山体滑坡，往赵莫脑子里猛灌一大堆金属知识点。四十多年的光棍生涯中，除了苏珊，赵莫还真没见老叔对谁春心萌动过。


    总之，共用上半张脸的两人绝对不可能是谁生了谁或者谁被谁生了的关系。但结合两人相仿的年纪，和八竿子打不着、八个星系挨不着的生活轨迹，赵莫很难不怀疑这是什么“真假少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渣爹出轨后对我不闻不问”之类的剧情。


    可很不巧，艾萨克是百年世家。家族关系盘根错节，主支旁支、大房二房不胜枚举，露过面的情夫情妇私生子更是不知凡几。单凭赵莫在茱莉亚那儿三言两语地旁敲侧击，也套不出什么完整的消息。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艾萨克是盘卧在第二星区的地头蛇，勉强和威兰德原先的工作地点搭上了点关系。


    赵莫仔细回忆着。记忆里，自己也没听威兰德说起过家里事。


    那威兰德知道自己的来历吗？要是他是私生子，那个绿眼仔容不下他咋整？但他要是知道自个儿的来历，那苏珊和赵婶知不知道这事？如果他被认回家，被一大家子排挤咋办？


    赵莫试想了一下四十多岁的老叔惨遭大族排挤霸凌的凄惨画面，果断决定要给威兰德打预防针！


    但她又开始发愁自己该怎么开口，总不能莽上去就告诉老叔你可能是富N代吧？


    疲惫的脑袋越想越累，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累，配合着脑后嗡嗡嗡的高频振动，赵师傅的脑仁不堪重负。


    遇事不决求助网友！熟练冲浪的赵莫果断打开全联邦问答网站。


    还没等她输完“富N代”这三个大字，光屏上就跳出一大串词条，晃得她更加眼晕。


    她干脆将页面信息扔给光脑的智慧系统分析。


    对照着系统整合出的信息，赵师傅打起精神，逐字学习。


    可是——


    以自身经历作为引子？


    我又不是富N代……果断pass！


    引入第三方视角，观察社交细节？


    这么说，威兰德这种半永久胡子拉茬的黑脸壮汉这辈子都成不了富家公子哈。叉掉叉掉！


    围绕未来规划展开？


    怎么，二十岁的自己还要督促四十多的老叔继续闯荡吗？


    再说，都是富N代了，还要规划，是规划怎么花钱吗？


    赵师傅一无所获，赵师傅怒而奋起。


    就是莽了！


    她换算了3081星的区时，抄起光脑就是一个视讯，力求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捕捉威兰德的表情异样，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


    威兰德很快接起：“哎呦！你这通讯打得真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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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酝酿的情绪一下中断，赵莫一梗：


    “咋了？”


    威兰德将镜头艰难地对准满满一手的手提袋：“刚陪赵婶和你苏珊姐逛完商场，苏珊又准备给我挑衣服，硬拉着我进去试，我哪习惯那个！”


    “……”


    下次抱怨之前，请把笑出来的褶子收一收。


    赵莫很无语，但大事要紧。


    “苏珊姐和赵婶在不在你身边。”


    威兰德：“不在啊，她和赵婶挑衣服呢。咋的，你要找她俩说话？”


    “不用了，”赵莫赶忙拒绝，开门见山：“老叔，你和苏珊姐的婚礼会邀请双方父母吗！”


    威兰德愣了愣：“邀请双方父母？”


    “对。”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突然想起来了呗，你先告诉我。”


    “苏珊准备让她妈妈出席。”


    “那你这边呢？”


    赵莫敏锐地察觉到，威兰德又一次跳过了有关自己家庭的话题。


    威兰德一顿，语气轻了些：“就等你和伯恩斯回来，拢共就咱家五个人，加上苏珊妈妈，她福利院的同事，还有垃圾场片区的老熟人，我们不准备往大了办。”


    不对劲……


    赵莫眯了眯眼。自从悄咪咪观察起威兰德铁树开花的日常，她就破获了其心虚时的数种表现。


    虽然他伪装得极好，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根据《威兰德牌职场三十六计·微表情篇》的小动作解析，赵莫有八成的把握，他绝对知道且隐瞒了点什么。


    想到这儿，赵师傅的小脑瓜倦怠全消，飞速运转，礼貌发出灵魂一问：


    “那老叔你的原生家庭呢？”


    威兰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莫是什么意思：“你说我爹妈？”


    “嗯！”赵莫重重点头。


    “我爹，混蛋一个，没必要叫来添堵，”威兰德怔愣了会儿，无所谓道：“我妈和我断联了来着，其余的也没什么熟人。”


    “……”


    龇到一半的大牙歘地收了回去。


    闻言，先入为主的赵莫已经自动将老叔带入了“爹不疼娘不爱、自力更生的私生子”设定。虽然不满他的隐瞒，但更多是揭人伤疤的歉疚和懊悔。


    按摩仪察觉到她骤然紧绷的肌肉，冷不丁地加大马力，重重碾过赵莫受了伤的后腰，疼得她龇牙咧嘴。


    赵莫一边抽气一边道歉：“对不起啊老叔，我这……”


    “多大点事，”威兰德一点儿不伤心，反倒暗自松了口气：“你按时回来就成！伯恩斯又转悠去了第四星区，应该能和你前后脚到家。”


    “那成。”赵莫揉着腰，突然想起来：“对了，你瞅见那天观赛区的奥兰·艾萨克了吗？坐在赞助商席位上的。”


    “他长得吧……”


    威兰德刚刚挂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见他这个反应，赵莫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颇为同情道：“总之，你多注意点。还有苏姗姐和赵婶那儿……”


    威兰德的笑容愈发苦涩。


    “你好好解释吧，”赵莫摇摇头：“我在精神上为你加油。”


    说着，她看了眼彻底石化的威兰德，长吁短叹地挂断了通讯。


    徒留威兰德一人，独自风中凌乱。


    “被兔崽子套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声，凌乱男子才匆忙回头去看。


    见只有赵婶一人，威兰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