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步伐，暗色的衣角，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漂浮在禅院家的幽灵，真昼看到后，把他关在了房间里。


    禅院惠被迫承受着如何做好家主的课程，他不喜欢有人动不动就给他下跪，也不喜欢他们看他的眼神，更不喜欢这种随时都需要人伺候的日子……


    还有动不动就来找他打架的禅院直哉，说什么抢了他的位置。


    ……太糟糕了。


    他去找过家主，也就是禅院真昼，她比他想的要好说话，隔天就把他身边的一大半侍女撤了下去。


    再次看到直哉，他也只是冷哼一声就走了。


    惠松了口气。


    或许是只有家主才平等的直视着他，也或许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可怕，总之，惠就这样渐渐和家主亲近了起来。


    他也知道了很多隐秘的事情。


    “说起来，如何惠真要称呼我的话，应该要叫姑姑吧，毕竟当初甚尔承认了我是她的妹妹。”


    “……”他叫不出口。


    “随便啦，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家主也可以。”看出他的想法，真昼对他随意摆摆手。


    明明和他父亲一样的年纪，却看上去只比他大一点的样子，惠眨着眼，揉了揉玉犬的脑袋。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当初？他要离开就离开了，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肯定同意了，只是现在不同意而已。”


    ——“为什么？真要说原因的话，你可能会被吓哭哦~小孩子就不要打听这些事情。”


    ——“他现在在哪？对啊，在哪呢？最近好像没有看到甚尔，这是什么眼神，真是的，敢冒犯家主，你今天的晚饭没有了……要是再可爱一点，我可是会心软的哦~”


    ——“直哉啊，是个不可爱的孩子，不过很有活力，这一点很可爱，当然，要是他挡你的路，我不介意……没什么。”


    ——“离开？不可以哦~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可以，你也好，他也是，现在对我还有用呢，不当家主也不可以，至少现在不行。”


    ——“五条悟？那个家伙找到你了啊，不用理他，反正，你们不会有交集了。”


    除了有些他还听不懂的话，不准他离开外，其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是个比甚尔要靠谱得多的长辈，前提是，他还在禅院家。


    但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某一天上午，急匆匆冲进来的侍女告知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两面宿傩，复活了。


    ……


    甚尔坐在房间的正中央，沉默的看着再次被推开的大门。


    这就是……被关起来的感觉吗？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就被关起来了，在这里，整个虚幻的世界。


    他拉扯嘴角，想要笑一笑，用来赞叹一下他的一时冲动……没成功。


    已经笑不出来了，最深的秘密被毫不留情的扒出来，撕裂的伤口，有人怀着恶意一遍遍加深。


    “甚尔，真没有活力呢。”


    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掰过他的脸，甚尔被迫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禅院真昼，或者说是……千籁。


    她真的，大概很喜欢演戏吧……连他也没办法分清真假。


    但到了现在，甚尔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所有的情感都理他远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就连现在看着她的脸，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有点累罢了。


    身体沉甸甸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无力的一天，但是就这样，他现在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随便她做什么……一切都没有意义的，如果注定迎来死亡的结局。


    真昼就这么盯着他，没有动静。


    “还记得惠吗？”


    甚尔僵硬的转了转眼珠，好像从快要生锈的大脑里搜索出什么，他意味不明的稍微抬了抬眼皮。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而且意外的大胆呢。”放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摩擦着，稍微用力，就留下了一抹嫣红。


    “不过，你确定也要放弃他吗？”


    “……”


    甚尔沉默许久，久到真昼快要认为他不会回答，他才沙哑的低声反问：“他不是你的禅院吗？”


    他知道的，这家伙对小孩比一般人有更强的包容心，就像……


    “哈……这个回答不错呢，可还是甚尔更重要一点吧。”松开手，真昼蹲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虽然我不认为你能有什么父慈子孝的感情，但是他也算是你最后的亲人，唯一不厌恶你的存在呢。”


    “这可是你唯一能抓住的，不然你就只能像这样可悲的……去死。”真昼把手缓缓搭上了他的脖子，却没有用力，只是在不紧不慢的摩搓着。


    脖颈处传来一点密密麻麻的痒，甚尔有一种被蛇缠绕上的错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游离于生死的边界，要是他挣扎的话，会死吗？


    转了转脑袋，他抬起眼皮，盯着她看了很久。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乖巧的甚尔，真昼感受着手底下生机勃勃跳动的脉搏，轻轻地摩挲着。


    她没有催促，或许是他这幅样子给她带来了一丝快意，那双深色的瞳眸里不断迸发出满意的神色。


    甚尔眼神微动，他突然很想问她，很想知道的那个答案，于是他脱口而出：“看我这样你很开心吗？”


    她的眼神愈发幽深，半阖上眼，分辨不出里面的神情，但她笑了，轻轻的笑了一声，似乎在好笑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确实，因为她说过，唯一不厌恶他的……只有惠了。


    但是……没有他，他才会更好。


    甚尔闭上了眼。


    无声的拒绝。


    真昼松开了手，没有如他预料般掐断他的脖子，很干脆的松开了他，脚步声渐渐远去，所感受到的光明随着门板滑动的声音彻底消失。


    黑暗，笼罩了他。


    ……


    “你就是甚尔吗？”大门再次被推开，来送饭的侍女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墨绿色的长发被束在身后，暗紫色的双眸，纤细瘦弱的身材以及不属于禅院家的淡绿色和服，像是那个家族的小姐，但不应该在禅院家，也不应该有「色彩」，甚尔抬眼看了一眼，兴致缺缺。


    她眼里闪烁着好奇，放下碗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待在角落一动不动的他。


    “身为主公在意的人，你是不是要再振作一点呢？”


    说话也细声细语，但里面的内容却暴露出了什么。


    主公？看样子是独属于那家伙的人。


    甚尔微微动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看向了她。


    “实不相瞒，我也有弟弟哦，弟弟不听话也很难办呢，主公一直在为此苦恼着，家人之间果然还是和睦一点好呢。”


    自说自话的女人歪头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有时候我也被不听话的弟弟气的想要杀死他呢，但是因为他可爱的模样就轻易放弃了，所以这就是来自家人之间的爱啊，你应该能理解吧？主公应该就这样认为的哦。”


    不是错觉……眼前这个人十分危险，给他带来的威胁不亚于动真格的真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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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甚尔呼吸一滞，下意识绷紧身体，但他很快就松懈下来。


    反正也不过是生死两个结果罢了。


    “对杀气的感应真不错呢，是那个天与咒缚的效果吧……”奇怪的女人似笑非笑看着他，“那么现在，我学会了。”


    “你的身体真健康呢，连我都开始羡慕了……”衣袖滑落，她有些着迷的轻抚着自己的手臂，但很快又放下了，她轻笑，“别误会，主公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触碰，所以我才用「见稽古」复制了一下你的能力。”


    甚尔没看错的话，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


    ……开什么玩笑？天与咒缚可以被复制？那可是束缚啊！


    甚尔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皱起了眉，眼里有了一丝谨慎。


    还是说，她的术式是「复制」？把这么危险的人带在身边，她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他警惕的眼神，她歪了歪头，叹了口气，“哎……明明是被其他人厌弃的，却会主动厌弃他人吗？”


    “还是说……你在担心主公？”笑容扩大，她微微前倾，靠近他看了一眼，又坐直了身体，“我很开心哦~”


    “不过主公并不需要你担心哦，虽然我作为主公的刀，不能保证刀一定不会噬主，但只要是主公就没问题了，如果我曾经是被神厌弃的话，那现在，就是被神眷顾之人。”


    捂住胸口，她的表情充满了安逸。


    “……哦，说了这么多，我似乎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呢，我叫鑢七实，很高兴见到你。”


    苍白的手伸了过来，等待着他的回应。


    甚尔没有动，直直地望着她。


    鑢七实摇摇头，有些可惜的收回了手，但还是在笑着。


    “很明智的选择呢，只可惜不能替主公除掉你了，我很不喜欢那些让主公感到困扰的东西，要是她连我做的饭都吃不下，我会很伤心的。”


    她的手上涂了毒，因为自身不会受到毒药的影响，所以她很无所谓的把手一点点舔干净。


    怪物……


    甚尔盯着她，悄悄把手放在刀把上。


    鑢七实已经先一步看了过来，她半眯起眼笑道：“要用刀吗？我似乎又忘了说了呢，我是虚刀流……”


    “七实……”略微有些严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顿住。


    真昼靠在门框上，表情微冷。


    “看起来，我需要离开了呢。”鑢七实优雅的站起身，来到真昼身边。


    甚尔眼神一暗，他利落的收起了刀。


    真昼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鑢七实离去。


    大门又被关了起来，甚尔在这里很少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除了一日三餐，被真昼亲自送了过来。


    突然又想起他了吗？还是说又想到折磨他的新办法了？


    食物顺着她的力道在口中搅拌，甚尔被迫抬起头咀嚼着，一勺接着一勺，划过舌根与软腭，喉结颤抖的滚动着，顺着食管滑到胃里。


    他在吞咽着食物，在她的控制下，一点点把刚刚拒绝的全部吞下去，她不许他拒绝……


    紧盯着他全部吃完，掐着下颚的双手这才稍微松开了一点。


    这该死的控制欲……


    甚尔颇为狼狈的咳嗽起来，咬咬牙，下一次……至少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这一次，盯着他的真昼看上去心情很好，虽然她每次过来心情都很好，但这次似乎格外的好。


    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她满眼笑意，“甚尔……来帮我做点事吧。”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杀死……诅咒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