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点着几个点的动捕演员下来，周翩拿着台词本跟对方对戏。


    周翩叫停，在摄像头边跟他讲戏：“老师，这里的情绪不大对。男主方应看此时正在生死关头，他是倒在在血泊里，这才放下了所有算计，跟女主求婚……他的动作是很慢的，眉眼是往下耷拉的，眼神没有亮晶晶，透着死气。”


    动捕老师是个上戏的学生，也演过话剧，瞬间胸腹垮了下去，脸上多了几分虚脱。


    “有点这个感觉了！”周翩赶忙夸他，“但你的手不要举起来，抬起来一点点，就无力地垂下去——对，就是这样。”


    几个镜头录下来，已经是傍晚了。耿星河走到周翩身边，神情淡淡，把一个东西塞到周翩手里。


    周翩低头一看，是一颗梨汁枇杷糖。


    “录完了？明天还需要我吗。”动捕老师好不容易从紧身动捕服里脱身，擦了擦头上的汗。


    “可能要看看模型生成后的实机demo，看是否需要做调整。”周翩说道，“实机demo——”


    “小样大概今晚就有。”耿星河看着电脑上的渲染进度，“等发过去黄珣微调完，恐怕得明天甚至后天。”


    “小样就够了。”周翩低头思考片刻，“明天中午12点左右我再问问老师有没有空？明天下午来不及的话，约后天也行。”


    和两位老师道别，动捕室里的几个工作人员也一一离去。耿星河陪着坐了一个下午，此时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想什么？”


    周翩对着简陋的场地，若有所思：“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表演、氛围、台词……”耿星河站在她身边，看向场地内，“动捕室的指导老师都觉得很棒了。”


    “是吗？”周翩眨眨眼，比划着，“表演和台词到位，情节和冲突我和缪凛推敲了好久，剧情设计上也已经矛盾拉满。但看最终版，总还是觉得不够惊艳。”


    “也许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耿星河安慰她，“等小样渲染出来，再看要怎么调整吧，先去吃饭。”


    耿星河研发的精细动捕技术，支持了对面部表情，尤其是眼部表情的捕捉，能无缝搭配T3异常精细的高模。


    按道理是动捕老师表演完，数据导入就可以看的。但高模的灯光渲染、运算数量太大时间，所以耿星河才说要等晚饭后。


    想不出解决方案，周翩悻悻然从布景上收回目光：“吃什么？”


    “我搜了下，附近有家酸菜鱼评分不错。”


    “你居然会去搜饭馆的评分？”周翩惊讶。


    毕竟耿星河是经常忘记吃饭，靠着历晴+周翩的投喂维持生命的头号牛马。


    “出差嘛，尝尝好吃的。”耿星河转头问她，“你想吃其他的？”


    “就这家吧，看看什么饭馆居然博得了你的青睐。”


    楼下的酸菜鱼生意火爆，两人还等了几个号才坐下。这家的鱼端上来热腾腾的，也不是热门的衢州菜，却是沪派的酸菜鱼，注重鲜、降低辣。


    紫苏烧汪刺鱼，鲜香入味，难得的是汪刺鱼一点土腥气都没有，只有细嫩的鱼肉，十分对不能吃辣却喜欢鲜香的周翩的口味。


    “慢慢吃，喜欢再点。”看周翩吃的那么香，耿星河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没有，只是想着回去看下小样。”


    “等会小样渲出来，发给黄珣，让他去愁吧。”周翩又加一筷子鱼，“简直是给他深夜找月月聊天创造话题。”


    “那得收他点谢礼才划算。”耿星河笑容清浅，“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画面？”


    周翩顿时停了下来：“要……惊艳到吓人的画面。”


    “惊艳也有很多个维度。”耿星河低头说道，“剧情、表演、台词……就算是模型本身，都已经是最高配置了。”


    热气腾腾里，周翩抬头看耿星河，眼睛瞬间被所有细节吸住。


    他的胡茬边上有一点血丝，眼底有毛孔和黑眼圈，皮肤的薄处有血丝。有之前陪她回老家辣出来的痘印，为她挡书时手上的划痕，指间长期执笔磨平的皮肤。


    “嗯？”耿星河看向她，眼里有温柔的亮光。知道她多半是在想剧本的事情出神，他低头一笑，摇了摇头。


    周翩突然隔着桌子，捧起了他的脸。


    耿星河这次的声音比较大：“唔？”


    他微微侧头，想挣脱她的手掌。


    但略显粗糙的脸颊擦过她掌心纹路，肌肤的细腻触感和着暖意，像是猫猫遇到喜欢的人，欲拒还迎地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掌。


    “你这里有颗小痣？”周翩的手固定住他的脸，一双眼仔细端详他的额角，“我怎么之前没看到过。”


    “一直都有，鬓角的头发盖住了而已。”耿星河说，“天文学家，要不要给新发现的这颗星星命个名？”


    随着他的话语，周翩的目光往下。耿星河的唇菲薄如竹叶，偏有极明显的唇珠。他说话的时候，就像竹林间的飒飒。


    更好玩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会动。


    “命名为狄俄尼索斯，如何？”周翩轻语。


    狄俄尼索斯，酒神，狂欢之神，戏剧之神。


    她的爱神。


    她的手指却绕过那颗小痣，婉转到脖子上，抚过那处凸起。


    “周翩。”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喑哑，声带在她手指下颤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气息擦过她的小臂，她引起一阵生理性的颤栗。远处的声音、酸菜鱼的香气一瞬间回到了这个时空。


    周翩眼神一闪，恍然若失地坐了回去。


    “……想要喉结联动？”耿星河猜道。


    “嗯……说话发音与喉结联动。还要唇部的微表情记录。”周翩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的喉结，“我第一次发现你有这么多细节……”


    “是吗？”耿星河轻笑，“你现在专注的表情……”


    他也伸出手来，在周翩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周翩骤然从思绪里抽离：“你干什么——？”


    “礼尚往来。”耿星河一脸平静，只有轻轻勾起的嘴角彰显他心情很好，“快点吃完，我回去写你的需求，你回去看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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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周翩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欲盖弥彰地扒了一口饭。


    “别噎着。”耿星河看她脸颊泛红，知道她是后知后觉地害羞了，好整以暇地给她夹一筷子菜，“还想给高模加颗痣？”


    “……那倒不必了。”周翩勉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地想了想“但男主的手应该有刀疤和笔痕。他为女主奔波那么久，脸上应该不那么白，要有沧桑的粗毛孔。”


    “男主的嘴唇，是干裂的、唇纹很深的。”她偏了偏头，“因为受伤，有一点肿起来。哦！战损妆！应该直接做个战损妆。”


    周翩满心都是模型优化，几乎是飞速地解决了酸菜鱼，拉着耿星河往回走。


    还好抢了黄珣的名额过来——耿星河盯着自己被她扣住的手腕，心里默默冒出一句。


    黄珣看完发过去的小样，听完周翩几乎是语无伦次的“灵感”，发出了牛马的感慨：“想加战损妆可以，但是唇纹这种细节呢，你这个镜头其实看不到的。”


    “……但加了这种真实的细节，才会有‘精细到惊艳’的感觉啊！”周翩反驳。


    “但玩家手机屏幕那么一点点小，他们看不到，你做了等于白做，你想让玩家拿着放大镜玩游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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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眼只能接受每秒24帧，为什么《比利林奇的中场战事》需要做30帧？因为你感受不到的部分也会让整部片子变得精细。”周翩据理力争。


    “但你所说的粗糙毛孔，欧美游戏里面有，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精细不是惊艳，属于魅力减分项。”黄珣面对固执的周翩无奈了，“要不然我去问问月月？”


    周翩默默：“……你去问吧。”我就知道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


    她一腔热血被黄珣这盆冷水一泼，顿时有些厌厌的，还不错的小样也不想多看了：“我回酒店了，一起？”


    “行。”耿星河收拾笔记本站起来，设置了动捕室的电脑继续渲染高清版本。


    酒店门廊，两人站在相对的门边。耿星河低头想着事情，还是周翩叫住了他：“明天见？”


    “嗯，晚安。”耿星河认真叮嘱一句，“别想太多了，小心明天起不来。”


    可脑子转起来，哪里是由得个人意愿停不停得下来的。周翩半梦半醒间都是剧情，深夜摸了起来，手机上赫然是游月朗的留言。


    “别听黄珣那个保守派的。看不到就镜头推进，让玩家看到啊！”游月朗写道，“推镜头，能怼多近怼多近，大特写！”


    夜已深，魔都的秋夜萧瑟。酒店的隔音一般，耿星河依稀能听到隔壁男女喝酒回来，肆笑调戏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但透过隔音耳机，依稀还是能听到门外的声音——有节奏的敲门声。


    门打开，周翩随意地披着针织衫，脸像发烧一样红，一双眼亮得吓人：“耿星河……耿神，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然后？耿星河下意识让了半个身位：“进来说？”


    她期期艾艾：“你……能不能陪我去动捕室？我想验证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