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廷出来后，格薇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


    迈所西亚是达瑞斯亚最繁华的城市。街道宽敞明亮，无论是头发高挽的妇人还是活泼灵动的小姑娘，身上衣裙皆是眼下最流行的蓬蓬裙款式，材质不一的裙摆上缀着各色蕾丝花边，皱褶繁复，在裙撑的支撑下微微蓬起，随着动作荡漾，像极了春日里竞相绽放的鲜花。


    格薇爱美，在被囚在海底前，她对于打扮自己总是乐此不疲，买衣饰时花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有私人服饰设计师。


    而眼下，格薇看着成衣铺里衣裙眼花缭乱。审美随着时代进步，如今的衣裙相较于两千年前风格更多样，设计更大胆，她心动的裙子实在太多。


    可惜现在她连最便宜的都买不起。


    得赶快找个工作！


    格薇赚钱的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格薇从装潢温馨的成衣铺里出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


    “仙女姐姐，买束花吧！”


    小女孩甜甜笑着，从花篮里拿出一束包装精美的紫绣球，双手捧着举到格薇跟前。


    她穿着一套绿色蓬蓬裙，一头棕色卷发高高扎成双马尾，发圈周围用串成环的白色茉莉装饰，配上手中提着的盛满各色鲜花的花篮，活脱脱森林走出的小精灵。


    格薇对上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心情好上几分。


    “多少钱一束？”


    她接过花束，淡淡的绣球花香萦绕。


    “姐姐，一束只要五个铜币呢。”


    小女孩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的稚气。


    格薇笑意僵了几分，丝毫不带犹豫把花塞回女孩手中。


    “我不需要鲜花，你卖给别人去吧。”


    教堂收费都只需两枚铜币，路边花坛随处可见的绣球花加张色纸就要卖她五枚铜币！


    格薇才不做这冤大头。


    “姐姐，姐姐，你买一束吧，这紫色绣球花跟你的紫裙子多相配呀，衬得你跟仙子一样美！”小女孩穷追不舍，小跑跟着格薇，坚持不懈推销。


    格薇听到这话停住脚步，俯身用指尖轻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心，“小机灵鬼，小嘴还挺甜的啊。”


    “那姐姐买一束吧。”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亮晶晶的眸子期待看着格薇。


    格薇嘴角抽抽，冷酷道：“不买。”


    “姐姐……”


    “停！”格薇止住她，“不许跟着我了，烦别人去。”


    “哦……”女孩乖巧点头。


    然而——


    从街头到结尾，格薇不论是故意加快或是放缓步伐，那个粘人的小尾巴依旧鬼鬼祟祟跟着。


    格薇眉心微蹙，转过一个拐角隐入人群。


    “……姐姐人呢？”小女孩提着花篮跑上前，小声嘟囔道。


    毛茸茸的脑袋东张西望。


    “小烦人精，不是说了不准跟着我！”格薇出现在她身后，弹了她个脑崩儿。


    “哎呦……”小女孩捂住后脑。


    “姐姐，买我的花嘛！”她十分执着，用小孩子独天得厚的优势撒娇道。


    格薇气笑了，“一束五个铜币的花而已，至于跟我一路？”


    “我想吃云朵糖了，刚好要五个铜币。”小女孩如实道。%


    *


    半刻钟后，格薇和女孩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口中含着甜到心里去的彩色糖果。


    女孩快乐地晃悠着一双小短腿，花篮被扔到一边也不管，专心舔舐着粉白色的云朵糖。


    格薇瞧着她点动的脑袋，揪了揪她软乎乎的头发。


    对神术师而言，赚取钱币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她想。


    一个贪吃但嘴甜讨喜的小女孩，格薇很乐意实现她一个小小的心愿。


    “……小贪吃鬼。”格薇轻笑。


    女孩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格薇心情愉悦，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另一个打扮和这个小贪吃鬼别无二致的小女孩。


    “……哥哥，给……漂亮姐姐买束花吧。”小女孩怯生生道。


    明明很害怕，还是鼓起勇气推销着花篮里的花束。


    格薇看看身旁舔着棒棒糖的女孩，又看看那边。


    青年挑了挑，选出一束绣球花，“这个多少钱？”


    “三枚铜币。”


    “来一束吧。”


    “好的，哥哥拿好您的鲜花。”


    ……


    “你最好解释下是怎么回事，小贪吃鬼。”格薇满头黑线，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女孩。


    女孩抬起头，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后明白过来。


    刚才的对话并不远，也够她听清楚。


    “姐姐我……”女孩心虚抬起头，舔糖果的速度慢了些。


    到底是小孩子，再如何机灵，面对沉了脸的格薇不住害怕。


    “你挺有当黑心商人的潜质啊，三枚铜币的花收我五铜币！”


    “姐姐我错了……”


    撒谎被戳穿，女孩握着糖果的慢慢垂下，攥紧衣角不知所措，小声嗫嚅道。


    格薇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冷声道：“撒谎的小孩子就不可爱了。”


    “呜呜我错了姐姐，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女孩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抽噎噎道。


    “以后不许坑骗人了，知道吗！否则的话……我就将你送到司法庭，让他们来惩罚你。”格薇略带些恐吓说道。


    “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把我交给司法庭的骑士好不好？”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脸哭成的花猫，好不可怜。


    司法庭是达瑞斯亚收押判决罪大恶极犯人的地方，里面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单是听听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正因此，家长们就喜欢在孩子不听话时故意用司法庭来吓他们，比如，“司法庭讨厌不按时吃饭的小朋友，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他们就会将你抓起来，让你蹲大牢。”“这么晚了你还发出吵闹声，惊动了外边巡逻的司法庭骑士，他们冲进来将你抓走，我可救不了你！”


    久而久之，司法庭就成了所有小朋友的童年噩梦。


    “行了，你走吧。”格薇懒得为难一个小孩子，叹了声，摆手示意她离开。


    “好、好的，姐姐再见。”娜琳提着花篮，跳下长凳，哭搭搭道。


    她用小手胡乱抹了把花脸，接着又拿出一支剑兰塞到格薇怀中，小小的身子耸动着跑远。


    是不是……太凶了点。


    格薇看着她逐渐变小的背影反思。


    *


    云朵糖，糖如其名，放入嘴里宛如云朵般绵软，但又不似棉花糖。口感绵密甜味十足。


    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全部融化，格薇指尖捏着纸棒出神。两支鲜花横放在她腿侧。


    太阳日渐西沉，黄昏光线昏暗，最后一点余晖洒落在空荡荡的公园。


    天色已晚，公园来玩的孩子们，商贩们都离开了。喧嚣热闹的公园沉寂下来。


    格薇孤零零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莫名有些萧瑟孤独。


    “呦美女，一个人呐，要不要一起玩儿啊？”


    一道轻佻的话语传来。


    格薇偏头，几个穿得流里流气的青年勾肩搭背，正嘻嘻哈哈朝她吹口哨。


    “你们确定？”


    “当然嘿嘿……”


    格薇笑了，轻轻捻动纸棒化成粉末，粉末变成几只白色千纸鹤扑腾着翅膀“咻”地飞去。


    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千纸鹤的利喙雨点般啄在他们身上。


    “好玩吗？”格薇问。


    “哎呦……痛、痛死我了，姑奶奶饶命……”


    “滚！”格薇厉声道。


    “马上，马上滚……”


    几人滑稽跳脚躲避纸鹤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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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在格薇的冷笑中狼狈跑开。


    纸鹤被风一吹，尘末四处飘散。


    格薇后仰靠在椅背上，放空思绪欣赏着一点一点暗淡下来的天幕。


    路边的街灯开始亮起，灯罩里的橙黄色火苗摇曳跃动。


    格薇注视着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在心里数着经过的秒数。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克莱德透过马车的窗幔的缝隙瞥见安静坐在长椅上的格薇，探出头惊喜道。


    格薇淡笑，“好巧。”


    “这么晚了，您一个坐在这里是在……”


    车夫识时务在街旁停下，克莱德迟疑着开口。


    “冥想。”格薇应道。


    “……原来如此。”


    克莱德默默把“发呆”两字咽回肚子里。


    “我马上要去皇宫，您要去哪里，需要我送您一程吗？”克莱德询问道。


    皇宫？


    格薇想起小人鱼应该已经到皇宫了。


    “去皇宫做什么？”她不答反问。


    “王后为埃伦斯王子举行接风宴，邀请了很多人。”


    这事不算秘密，告述他人也无妨。


    格薇若有所思，倏地莞尔一笑，“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正要去皇宫参加接风宴呢。”


    “是么，那确实太巧了！”克莱德笑意依旧灿烂，不过眼底的热情消退了些。


    “我可以看看你的邀请函吗？不知道弗洛斯家族的邀请函会不会与其他人的不同呢？”


    格薇起身走近马车，笑吟吟与他对视。


    “当然。”克莱德没有拒绝，从管家手里接过白底烫金信函递给格薇，“不过所有人的邀请函都是一样的，除了名字，没有区别。”


    格薇简单扫视了眼，还给他。


    “嗯，确实没有区别。”


    她右手一抬，掌心凭空出现封一模一样的信函。


    “诺，公平起见，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原来小姐您是神术师！”克莱德脸上最后一丝怀疑消散，崇拜道。


    连坐在旁侧的罗纳尔，起初不赞成克莱德和一个陌生女子说太多，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温和起来。


    “邀请函样式是一样的，我就不看了。”克莱德看了眼信封上那印花底，道。


    格薇也不强求，收回信函。


    “神术师小姐，我们可以正式认识一下了吗？


    克莱德笑容很大，是少年人独有的张扬热烈。


    “格薇。”


    “那么格薇小姐，愿意和我们一同去吗？也好省些脚程。”克莱德提议。


    “好啊！”格薇爽快同意。


    *


    搭乘顺风马车抵达皇宫时，夜幕如泼墨，星子闪烁不停。


    格薇坐在弗洛斯家族的马车里，侍卫草草看了邀请函一眼就急忙放行，还郑重其事行了注目礼。


    进入皇宫后，格薇婉言拒绝了克莱德接下来的邀请，先是在皇宫各处转悠一圈，心中对所有的路线建筑大致有数了，才踩着步子慢悠悠往宴会的方向走。


    宴会厅在湖畔的宫殿里，悠扬舒缓的小提琴声流淌而出，飘扬在周围的花园中。


    格薇正要迈上白玉铺成的阶梯，耳畔传来一道天籁般的声音。


    “您也来这里了，女巫大人！”


    艾莉亚震惊中夹杂着丝惊喜，提起裙摆朝格薇跑来。


    格薇转向她，食指抵在唇前，做“嘘”示意噤声。


    在艾莉亚声音响起的瞬间，格薇就打了个响指，没让她后面的话被来往的人听到。


    女巫，这个词在人类世界可从来没有个好形象，向来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代名词。


    艾莉亚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难免被有心之人听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女巫’在人类世界可不是一个好的词。”格薇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