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忘春回(五)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腊月二十八,临近年关,宫里四处张灯结彩,遍目红色,一派和气等着新春来临。
往年这个时候,薛见微正用自己蹩脚的针线为薛禾缝制新衣。积云观的道长曾建议用人丁兴旺的寻常人家讨要一些布巾,缝制一件小衣给薛禾上身集福。索性得益于在织造司的耳濡目染,薛见微也能勉强做成一件,这习俗自大薛禾出生以来,从未断过。看来今年是不成了。
在宫中,能从哪里寻到人丁兴旺的人家?况且薛禾已下定了要与自己恩断义绝的狠心,只怕她费劲心思送上去薛禾也不肯穿。
她这么一路胡思乱想,跟着宫人引路来到兆和殿。殿中已有人笼起炭盆熏炉,案几上茶盏热气袅袅,许是等候多时。李承冕居坐暖阁正中,屋内两列太师椅,一端为首是于仕杰,另一端为首是齐大同。她已经深居乡野,远离朝堂已久,不知今日这番局面是何用意。
薛见微虚虚一瞥,李承冕面色冷清,看不出什么情绪,见她进来,只是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又低头看着手上的册子。
薛见微上前行了一礼,见他久久不语,只好规矩跪在地上静心等着。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辰,李承冕才放下手中的册子,下颌一点,淡淡道:“起来吧。”
她屈膝起身,许是天气寒凉,兆和殿的地砖阴冷,她月子里并未养好的膝盖如同针针扎一般,半天愣是撑不起来。
薛见微一咬牙,顾不得礼仪规矩,双手在地砖上撑了一把才趔趄起身。
“赐座。”李承冕冷声吩咐,薛见微又行了一礼谢过,择了远一处的椅子坐下。
于仕杰对上薛见微的双眼,柔声道:“许久不见,听闻你一直居在瞿州,可还好?”
一别多年,于仕杰的鬓角已染上寒雪,不见当年英姿勃发,多了份岁月的沉淀。薛见微点头应答,“托大人的系挂,奴婢一切都好。”
于仕杰笑道:“这儿都是自己人,无需拘礼。”
“也是,咱们的交道打得可不少,那年你的案子三司会审,可是我写的判词!”齐大同跟着续上一句。
李承冕不动声色咳嗽一声,略带斥责之意,齐大同顿时收了声。天子在上,两位重臣伴于侧,乍一看似乎一团和气,只是这团和气浮于表面,薛见微只当是对方客气,她扯动嘴角点头一笑算是应答。
“朕问你,淮王手上有先帝圣旨一事,你可知?”李承冕两眼一压,不怒自威。
薛见微心惊肉跳措辞半天,硬生生憋出一句,“奴婢不知。”
李承冕冷笑一声,“哦?你连问都不问是哪一道圣旨,便要矢口否认毫不知情?”
“个中秘辛,淮王殿下自然不会讲与奴婢,奴婢既不知圣旨何意,也不知有圣旨一事。”
这话不假,倘若闻渊差人送来的消息不假,李鼎赐婚一事她实不知情,李昇也从未用圣旨相挟。
李承冕盯着看了一会薛见微的表情,缓声道:“和光二十四年,先帝将你递给他做侧室,今儿他拿着这道圣旨来求娶你,你在淮王府住了许久竟声称不知情?”
薛见微凝眉在脑海中翻江倒海搜索片刻,和光二十四年唯一的可能,那只有她下内狱后,李昇来探监时第一次提出邀请自己去淮王府,一辈子侍弄花草。
那时她不过以为因自己沦为阶下囚,这是李昇一句无意的落井下石。甚至她还没心没肺地揶揄李昇是莲藕成精,心眼子颇多。原来讲出这句话时,他已手握李鼎的圣旨前来诚意相邀。可这么多年,从未听李昇提及此事,为何偏偏是今日?
电光火石之间,薛见微脑中一声警钟。今时今日与和光二十四年的情形如此相似,她不都是阶下囚?
按照大荀律,新婚夫妻可缓期一年执刑。不论是那年的诚心邀请,还是今日李鼎的圣旨,皆是为了拯救身陷囹圄的一条薄命。
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薛见微起身跪下叩首,肃声道:“回禀陛下,此事奴婢一无所知,许是另有隐情,可让奴婢见淮王殿下一面,了解个中缘由。”
炭盆里的银炭越烧越旺,一如此刻李承冕心中的怒火。不知?如何不知?薛见微素来不是个麻烦别人的人,如若不是得了这道圣旨护身,她能正大光明长居于淮王府数年?
一想到这么些年,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未尽半点责,自己的妻、自己的血肉却要与他人其乐融融,合家团圆,他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初始他只当是薛见微走投无路才会投奔李昇,如今细细算来,一切都是有迹可查,毕竟他早先已经亲眼见过两人同住于城中的宅子,那时李昇前往瞿州护送李旸的灵柩,风尘仆仆归来就要见薛见微。
他眼神化作两柄利刃,恨不得直接戳进薛见微的心口,看看那颗心里到底是谁。
“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朕自会应允,只是你现下身份特殊,斗胆两次刺杀大荀天子,怙恶不悛,愎谏饰非,齐大人,作为刑部尚书,你来说说朕应该怎么判?”
齐大同面露难色,自从那日于仕杰一句提点,他已经将陛下出宫后种种秘闻打听了个大概。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家之事,此事说简单,一句“按大荀律,刺杀天子应当株连九族。”即可了事,可说难,薛见微为大荀诞下公主,又是先帝御赐的淮王妃。他心中叫苦不迭,索性耍个滑头,“陛下所言极是,薛见微此时身份特殊,万万不可草菅人命,不妨暂且按下不表,留待微臣将此案交予大理寺、宗人府,大家协同商议出一良策。”
李承冕敛眸,森然斜睨一眼齐大同,继而望向地上的薛见微,她梳起的发髻露出白皙的后颈,整个人空洞得撑不起一件衣衫,一棱棱分明的骨节几乎快到透出皮肤来。
李承冕喉咙一梗,心有不甘沉声道:“薛见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话至此处,薛见微已明白今日便是时候了。
说什么呢?再说也是枉然,薛见微闭上双眼缓了一息,心中却好似卸下沉重的负累,豁然开朗起来。她低着头回道:“奴婢没有。”
你当真如此厌恶我,以往的情分被你轻描淡写一句“过去”了事?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心中就有他人,自然匀不出旁的位置出来!
得了这句应答,李承冕反而笑了一声,“好得很,来人!罪妇薛见微,谋害天子其罪难恕,朕念其实无悔过之心,即锁系圈禁永巷,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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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杖杀。”
薛见微朗声,“叩谢陛下隆恩。”继而两对冰凉的镣铐拘上她的手腕脚踝。她行至门口,心口却一片淤堵喘不上气,带着镣铐鬼使神差地朝李承冕重重行了一大礼。
寒风肆虐,点点凉意飘散在薛见微的脸上,她昂着头望着天,阴沉的天终于簌簌地下起了雪粒子。
恍惚之间,她好似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白茫茫的大雪笑着呼唤自己。
是父亲、是曲霁明、是杨慎良、还有素未谋面但能一眼识出的陈继广、神采飞扬英姿飒爽的闻渊、言笑晏晏的薛禾,以及面目全非的李鼎。
她喃喃道:“别急,我马上来寻你们。”
欠债的,债已清;有怨的,仇已报;冤孽深,业火焚肝肠;恩情重,甘霖润枯荒。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不过浮云一梦,烟消火灭炉香散,独留空月照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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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从缝隙钻进来,炭盆里的火炭吃了几滴雪粒子,迸发出几点火星子,开口炸开西暖阁一片死寂的,是于仕杰。
他放下手中冰冷的茶水,幽幽道:“算上和光二十七年春,应该计作两次刺杀大荀的天子。”
于仕杰将“大荀”两字用力从齿间逼出,引得李承冕侧目,心中疑云顿生。和光二十七年,薛见微在自己身边蛰伏数年,为保李鼎性命,露出真面目持剑相逼,那一剑几乎要刺穿自己的心口,明明只有一剑,何来第二次?
他目不转睛望着于仕杰,厉声道:“此言何意?”
不等于仕杰开口,齐大同抢白表现起来,“先帝的头颅是薛见微砍下的呀!算上陛下心口的那一剑,可不就是两次!”
话一出口,齐大同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他讪讪道:“前尘往事陛下不愿再提,国公爷明令禁止不得私议,是臣失言了。”
于仕杰微微一笑,“无妨,能将薛见微接回宫,陛下不明说,咱们做臣子的也应该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有眼色些。”
李承冕浑身冰凉,缓了一息才颤声道:“害死先帝的凶手——杨慎良,不是已在宫中伏诛,如何变成薛见微了?”
“那一日侍卫们冲进兆和殿时,只看到被刺伤昏迷不醒的睿王殿下,以及提剑割掉先帝头颅的薛见微。后来杨慎良瓮中捉鳖,将为首的一批侍卫杀光,血洗兆和殿,才让薛见微侥幸逃走。知晓此事的,如今老得老,死得死。”于仕杰抬眸与齐大同相视一笑,“也就剩下咱们几个老东西了。”
李承冕心若擂鼓,耳边嗡嗡作响。
这不应该,薛见微提剑杀害自己,是因为自己预行不轨之事谋害李鼎被她亲眼目睹,她才利刃出鞘。可若是薛见微要李鼎死,为何要阻止自己动手?此间种种岂非多此一举?
一股冷风砭骨而来,一侍卫推门而进,神色犹豫行了一礼,“陛下,许是犯人知道大限将至,才出了兆和殿……就……”
侍卫结结巴巴欲言又止,李承冕急声吼道:“如何!”
“好像……没气了。”
一口鲜血自李承冕口中喷薄而出,浇得盆中炭火抖擞,血淋淋一片,映上窗棱红色的剪纸,当真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