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曲折小径深入山林，身旁的树木高大而粗壮，树干上的青苔肆意攀爬，像是给它们披上了一层绿色的绒毯。


    阳光艰难穿过层层枝叶的阻挡，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如梦似幻。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木车轮碾压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时不时地，有小虫子飞速从落叶下窜出，趴在布满青苔的树干上，翅膀颤动，警惕地注视着莫名闯入的不速之客。


    素色车帘被轻轻掀起一角，双玉看着外面绿色的世界，眼底依旧充满了好奇。


    “总觉得苗疆地界的树木都格外的茂盛。”双玉回身轻笑，清秀的脸上满是放松之色。


    江念安摸着尾巴上干涩的鳞片，取出随身携带的香膏抹了抹，听见双玉的感叹，也只是勾唇笑了笑：“苗疆位于西南嘛，多水多雨的，所以树木长得要比江都茂盛一些。”


    双玉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可惜：“就是虫子有点多。”


    不然这里是真的挺好的，山多水多的，特别时候鲛人状态下的殿下。


    想到这里，双玉顿了下，抬眼看了下晃动的门帘，又看了看江念安，表情有些踌躇。


    江念安专心抹着尾巴，香膏滋润，但到底不够持久，只能维持一时片刻的水润，最终还是要把尾巴泡在水里才行。


    听双玉嘀咕着苗疆虫子多，她好笑地弯了弯眼睛，跟着点头附和：“确实挺多的。”


    不止多，长得还吓人，


    一想到多足虫、白花花的肉虫子......


    江念安就汗毛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双玉默不作声地靠近了江念安，然后悄声问道：“殿下......”


    “嗯？”江念安抬眼看向双玉，眸中含笑：“怎么了？”


    双玉咬了咬唇瓣，目光踌躇地在门帘上看了又看，最后压低声线问询：“殿下还准备回江都吗？”


    此话一出，江念安顿时愣住了。


    还回江都吗？


    她眉心轻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双玉叹了口气，目光忧愁地看着江念安的尾巴，语气里满是对以后的茫然：“殿下这幅模样，哪怕回到江都，也只能足不出户......太子如今众望所归，而长公主又......”


    越往下说，双玉的心里就越发没底，她看向江念安，眼中思绪格外沉重，咬了咬牙，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陛下能护得了殿下一时，但却很难护得了一世......殿下，您也该早做打算了。”


    江念安缓缓放松了肩膀，靠在车窗边看向双玉，那双透彻的星眸里满是复杂之意。


    她哪里是不做打算？


    她是早已有了打算。


    若是没有遇见宋延，可能等她度过这次的变化期再次回宫，父皇便会亲自为她指一门亲事，让她早早离开，避开这乱世纷争。


    可是......


    她遇见了宋延，又早早离开了江都......


    “殿下的双腿还不知何时能变回。”双玉凑近江念安，眼中满是沉重：“若是可以，殿下何不留在苗疆？”


    留在苗疆，一来可以安静修养，等待变化期结束；二来，还可以顺势远离那吃人的江都皇城。


    江念安怔了下，留在苗疆啊......


    她看了眼晃动的车帘，缓缓垂了垂眼帘。


    双玉握住江念安的手，轻轻说着心头的打算：“陛下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与其留在江都坐以待毙，不如随着宋公子留在苗疆，经过多日的相处，宋公子的为人如何，殿下也心知肚明，奴婢只是......”


    “只是希望殿下考虑一下将来，能顺势脱身，便早做打算。”这些话，双玉想了很久。


    在江都时，除了当今陛下是真心对待殿下，其余人，都不怀好意。


    双玉不敢相信，若是陛下那天撒手人寰，那么身为鲛人的殿下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江念安垂眸轻笑一声，她点了点头，反手握紧了双玉的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会认真考虑的。”


    双玉看着江念安，确认对方是真的听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而江念安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目光有些出神。


    留在苗疆......的确是条出路，只不过......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待她极好的陛下，还有留守在麓山别院的人......


    唉......


    做选择真难啊......


    马车碾过腐败的落叶，头顶枝叶间隙，不知是什么鸟儿在鸣叫，发出一声声清脆悠长的啼鸣。


    穿过一段阴暗的小路后，豁然开朗，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墨色的湖水。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吁——”


    裴青扯住缰绳，叫停了马儿。


    宋延看着近在咫尺的湖面，挑了挑眉，到地方了。


    ‘笃笃笃——’


    指节叩响车厢，宋延侧了侧脸，语中含笑地说道：“姑娘们，到地方了。”


    双玉最先拉开车帘，一见那汪湖水，眉梢轻扬，眼中满是惊喜。


    这么大的湖水，殿下肯定喜欢！


    她连忙回头笑着唤了一声：“小姐快看！”


    “来，我抱您下来。”


    待双玉下了马车，宋延这才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伸向江念安。


    江念安看见湖水，眼中一喜，再看宋延时，也顺眼了不少。


    她挑了挑眉，把手放在宋延手心里。


    炙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那么紧，又那么热......


    江念安心头一跳，莫名觉得心跳加快了不少，她抿了抿嘴角，倾身抱住了宋延。


    “水有些凉，小心点。”


    湖边满是碎石砂砾，水浅的地方清澈见底，水深的地方颜色浓重，像是隐藏着什么危险生物似的。


    宋延没在水边看见大石头之类能坐的地方，有些犯愁：“怎么办？先在马车上歇会儿？还是直接下水？”


    明亮的眸子看向怀里的人儿，墨色的瞳孔中满是对方精致漂亮的脸庞。


    江念安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蛇虫鼠蚁之类的，松了口气。


    她还挺害怕在水里遇见不知名生物的。


    主要是在麓山别苑时，思思的突然出现，真的是吓到她了。


    “水里应该没什么吧......”江念安看向宋延，语气踌躇。


    宋延挑眉，只想江念安的意思，摇了摇头：“可能会有鱼。”


    不过，话也没说太满，宋延蹙了下眉，叮嘱道：“最好在岸边附近活动，不要离得太远。”


    江念安点了点头，抱紧了宋延：“把我放水边吧。”


    宋延点了点头，抱着人走向水中。


    这片山脉连绵不绝，都属于秋兰山脉，眼前的湖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池。


    不过，这片湖水也只是天池的一个分支，在那山林深处，才是天池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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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很凉，凉的江念安倒吸一口凉气。


    “嘶——”这是盛夏该有的温度吗？


    江念安连忙抱紧宋延，连声道：“等等等等——”


    “嗯？”宋延挑眉，不解地看下江念安。


    “水好凉啊！”江念安眉心紧蹙，抓紧了宋延的衣领：“让我缓缓。”


    宋延好笑地站在水里，鞋袜全部浸湿，不过他的感觉还好，没觉得很凉：“鲛人也会觉得水凉？”


    这话不是嘲讽，只是单纯的好奇。


    宋延一直知道，江念安体温较低，按理来说，面对同样冰冷的湖水时，应该会觉得适宜才对吧？


    江念安白了宋延一眼，没好气地反驳：“让你一大早泡冷水澡，你乐意啊？”


    宋延张了张嘴，很想说他早上的确冲过冷水澡，但是看江念安表情不对，决定还是不反驳了。


    他点了点头，好脾气地附和着：“对对对，都是我不好，是我想当然了。”


    江念安一顿，莫名有种被哽到的错觉。


    她狐疑地看了宋延一眼，虽然对方说的都在附和她，但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等江念安下水时，温暖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眼前一白。


    美的不似凡人的鲛人慢悠悠地在浅水区域游荡，动作不紧不慢，自有一番风雅。


    宋延站在岸边负手而立，目光注视着水中鲛人，眼中平和又宁静。


    此时此刻，他对于未来娘子的想象仿佛有了具象化。


    谁能想到，只是出趟远门，竟然把自己的心都给丢了。


    宋延失笑低头，回想着当初，他爹也是在外出游历期间，遇上的他娘，这么说来，他们家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而水中的江念安并没有宋延想象中的那般闲适。


    鲛人尾长时间没动，竟然更加僵直了，随意摆动间，仿佛小虫子在水中蠕动......


    江念安面色一黑，她也很想在水中自在畅洋，但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再次熟悉尾巴，而不是当水中小虫子！


    所以在外面看来，她动作迟缓悠闲，其实只是江念安在慢悠悠地学着怎么优雅摆尾罢了。


    阳光温暖，江念安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岸边上，宋延就在不远处，双玉和裴青忙着喂马、生火，安逸又闲适。


    睫毛轻轻颤动着，有那么一瞬间，江念安是真的很想很想留在苗疆。


    不用担心将来，不用担心其他。


    只是对不起养她念她的父皇......


    “唉......”


    又是一声叹息，直到面对两难抉择，江念安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犹豫不决的人。


    心跳在不知不觉间加速，江念安却一无所知，只以为是游的累了。


    她回头看了眼墨色的深水区......


    也只是羡慕的看了看，以她目前的能力，可能根本掌控不了。


    身体有些乏累无力，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掉头朝着岸边游去。


    “你很热吗？”


    见江念安回来，宋延下去将人从水中抱起，早已备好的披风盖在身上，遮住湿漉漉的身躯。


    只是，游一圈这么热的吗？


    脸都红了。


    “小姐？！”双玉一愣，随即皱眉问道：“您不舒服吗？”


    说着，连忙上前将手搭在江念安额头上，一上手，就是一惊，怎么这么热？！


    顿时，双玉眼睛瞪大，惊呼一声：“小姐！您发热了！”


    宋延也是一愣，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