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路上有点耽搁。”韩沛真小心翼翼地走进周女士的病房，轻声道歉。


    周女士摆摆手：“麻烦你了。”


    “我们先拍两张照片试试效果。”她调整相机参数，找准角度和构图。


    周女士比了个“V”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韩沛真迫不及待地把照片给周女士看，却见她笑而不语。


    她心里一紧：难道拍得不好？


    周女士轻声说：“清晰是蛮清晰的...就这样吧...”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样哪行？”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英杰倚在门框上，一脸无奈。


    韩沛真咬住嘴唇，心里暗暗着急。


    陈英杰大步走进来，对周女士说：“阿姨，您脸色这么难看，拍出来肯定不够好看。”


    “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进来？”韩沛真急道。


    陈英杰却对周女士露出温和的笑容：“要不我来帮您化个妆？我可是王牌化妆师。”


    周女士点了点头。


    说着，他掏出手中的塑料袋，从里面倒出一堆化妆品：眼影、粉底、眉笔、腮红、口红，琳琅满目。


    “喜欢清冷型还是火辣型的？”他问。


    “不用画太浓。”周女士轻声说。


    陈英杰点点头，手法娴熟地开始化妆。


    韩沛真在一旁看着，只见他的手指灵巧地在周女士脸上翻飞，不一会儿，原本苍白的面容便焕发出光彩。


    “看看效果如何？”他递上镜子。


    周女士左右端详，嘴角渐渐扬起。


    “还有个地方要改一下。”陈英杰说。


    “哪里？”周女士疑惑地问。


    “你的头发。”


    周女士低下头：“我头发已经掉光了。”


    陈英杰立刻拿出另一个塑料袋：“这个是金毛狮，这个是妹妹头，这个是齐刘海，这个是空气刘海，看你喜欢哪一个？”


    周女士犹豫片刻，指着一顶齐刘海中短发：“就这个吧。”


    她缓缓取下帽子，露出带着青色印记的光秃秃的头皮。陈英杰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假发，调整了一下位置。


    “完全变成十八岁的小姑娘了。”他笑着说。


    周女士的眼眶红了，连声道谢。


    韩沛真也忍不住湿了眼眶，赶紧转移话题：“要不我们开始吧，你想拍什么？”


    “我想拍几个视频，留着给大宝小宝。”周女士说。


    “具体想拍些什么呢？”陈英杰问。


    “比如大宝小宝的成人礼啊，婚礼祝福之类的。”周女士的声音轻柔。


    韩沛真指着墙边：“那要不要到这边来？白色背景会更好看一些。”


    周女士点点头。


    陈英杰忙不迭地搬来一把凳子放在白墙边。


    等周女士坐定，韩沛真架好三脚架，调整好焦距。


    周女士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


    “准备。”韩沛真的手指悬在录制键上。


    陈英杰在一旁轻声提醒：“对着镜头，就像在跟大宝小宝说话一样。”


    周女士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韩沛真的手指悬在录制键上，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等一下。”周女士突然紧张地捏着裙角，“我现在脸上状态怎么样？”


    陈英杰凑近显示器看了看，笑道：“气色好得很，就像刚做完spa一样。”


    周女士这才稍稍放松，重新坐直身子对着镜头。


    没过两秒，她又不安地问：“真的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韩沛真柔声安慰，“别担心说错什么，到时候都可以剪辑的。”


    周女士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目光聚焦在镜头上。


    韩沛真按下录制键，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宝，恭喜你今天成年了......”周女士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韩沛真立即停止录制。


    “这不是挺好的嘛。”陈英杰鼓励道。


    周女士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还是有点紧张。”


    “不用怕，觉得不满意可以多录几遍。”韩沛真温和地说。


    接着又录了几遍给大宝的成人礼视频，周女士渐渐找到了感觉。


    “状态越来越不错了。”陈英杰由衷地赞叹。


    周女士抿嘴一笑：“那下面来录给小宝结婚用的录像吧。”


    她重新端正坐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镜头。


    韩沛真按下录制键。


    周女士深吸一口气：“嗨，小宝，眼睛一眨你都已经结婚啦，妈妈在天上真的很高兴......”


    话未说完，泪水已经决堤般涌出，她慌忙挥手：“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韩沛真喉头一哽，眼眶瞬间湿润。


    “不准哭，哭了妆就花了。”陈英杰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周女士抽出纸巾，小心地擦拭眼角，生怕弄花了妆容：“对不起，重来一下吧。”


    她深呼吸平复情绪，重新面对镜头：


    “嗨，小宝，还有儿媳妇，先要说声恭喜你们。


    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吧，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定要加油哦。


    最后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韩沛真按停录制，用手背抹去眼泪。


    “你这病应该......”陈英杰哽咽着问，“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吧？”


    周女士轻轻摇头，眼神黯淡：“医生说，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骨髓，估计......”


    “不会的，一定会有希望的。”韩沛真强忍着泪水说，但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勉强。


    周女士长叹一声：“你们不用安慰我，就算找到匹配的骨髓，这笔钱我也拿不出来。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毁了孩子的未来。”


    “骨髓移植要多少钱？”陈英杰脱口而出。


    “医生说得三五十万吧。”


    陈英杰悄悄抹了下眼角，沉默不语。


    离开病房后，韩沛真心事重重地走在走廊上。


    瞥见陈英杰一反常态的低落模样，她不禁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跑医院？”


    “天天这么折腾谁受得了。”他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韩沛真摇摇头，径直走向电梯，按住向下的按钮。


    “不去看你李叔了？”陈英杰在后面喊道。


    “刚看过了。”她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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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等电梯时，韩沛真突然想起什么：“你从哪弄来这么多化妆品和假发的？”


    “护士姐姐们借的呗。”他笑嘻嘻地说。


    韩沛真轻笑一声，又问：“刚才在楼下喊我，是不是故意捏着鼻子说话？”


    “对啊，还以为能吓你一跳呢。”陈英杰做出一副阴谋未遂的懊恼表情。


    “吓谁呢，一点都不像。”韩沛真白了他一眼，突然怔住了。


    等等，为什么他今天捏住鼻子的声音跟之前判若两人？


    明明以前几乎一模一样......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是上行的。


    陈英杰一溜烟钻了进去，朝她挥手道别。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电梯门已经合上。


    算了，改天再问吧，现在得赶紧回去写报道了。


    *


    下午，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阿泽坐在沙发上叠着元宝纸。


    小雪在房间里轻咳，护工阿姨端着温水走进去。


    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起身拿起拐杖，去阳台洗衣服。


    掏出陈英杰牛仔裤口袋里的硬物时，他愣住了——


    不是预想中的身份证，而是一张崭新的酒店房卡。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陈英杰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还带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他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这个？”阿泽将房卡重重摔在茶几上。


    陈英杰笑了笑：“怎么在你这儿？”


    “是王美玲给你的吧？”阿泽的声音发抖。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想找她借钱？”阿泽捏紧拳头，“我告诉你，借这种钱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只是去把房卡还给她。”陈英杰的语气平静。


    “你不能去！”阿泽吼道，“你这是自投罗网！”


    可他转身就走。


    阿泽伸手去够拐杖。


    他又折返回来，一把抽走阿泽的拐杖，放在了大门外。


    *


    图书馆里，韩沛真将报道反复检查了几遍遍，删删改改，生怕有半点差错。


    确认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提交键。


    收件人是她实习时结识的长江新闻社编辑。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给他们供稿，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对一篇报道寄予如此深切的期望。


    看着“邮件已发送”的提示框，她怔怔地出神。


    希望这篇报道能帮到他们吧。


    但愿能有好心人伸出援手。


    她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宁静。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


    “什么？”韩沛真失声惊呼，瞬间意识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慌忙捂住嘴，踮着脚尖快步走向走廊。


    电话那头，阿泽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你说他要去哪？好，我马上过去。”


    她胡乱将笔记本塞进背包，连拉链都没拉好就往外跑。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地洒下来。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道：


    “陈英杰你这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