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昭明大学附近的香格里拉酒店门前，韩沛真靠在一辆共享单车旁，焦急地张望着。


    发丝被夏末的晚风吹得凌乱，额头还带着骑行的汗珠。


    不多时，远处，陈英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角。


    他穿着白T，步伐轻快，朝这边走来。


    “沛真？”他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你想干什么？”韩沛真捏着拳头，直视他的眼睛。


    陈英杰耸耸肩：“还个房卡而已。”


    “你撒谎！”韩沛真往前一步，“你是想找王美玲借钱，对不对？”


    “我是想过。”他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作势要绕过她。


    韩沛真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酒店大堂的灯光透过玻璃门倾泻而出，将陈英杰的脸庞一分为二。


    一半隐没在夜色的阴影里，一半被温暖的光线勾勒出轮廓。


    那道明暗交界的界限落在他的眼睛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让开。”他的语气开始烦躁，“干嘛要多管闲事？”


    “不准去。”韩沛真杵在原地。


    “你怎么这么烦人？”陈英杰抓了抓头发，“我之前帮过你，现在也请你行行好，别管我，OK？”


    她咬着下唇，依旧纹丝不动。


    “哦，我明白了。”


    他突然冷笑一声，


    “是因为我的声音像你男朋友，所以才对我这么上心是吧？好吧，就当我倒霉，OK？”


    韩沛真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


    他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保证，绝对不会用他的声音叫出声。”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陈英杰愣在原地，脸颊上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你要干什么？”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太短视了，陈英杰。”


    韩沛真紧握双拳，泪水却控制不住，任凭它滑落脸庞，


    “如果哪天小雪醒过来，知道你用这种方式筹钱......”


    她哽咽了一下，“她会有多伤心，你想过吗？”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


    这一刻，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英杰的表情也似乎凝固住了，眼中的戏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无助。


    喉头滚动了几下，像是在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最后肩膀垮了下来：


    “对不起......”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起层层涟漪。


    朦胧中，只见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的温度轻轻划过脸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动作之轻柔，反而让她眼眶更红了：“你这个笨蛋！”


    可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连忙按下接听。


    阿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阿杰，快来医院！小雪出事了！”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骤然紧绷，指节攥得发白。


    “肺炎，小雪突发急性肺炎！”


    阿泽的声音几近崩溃，


    “医生说...说情况不太好......”


    陈英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我们每次进去都穿防护服的啊.....”


    他转身就要走，脚步慌乱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韩沛真咬着嘴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跟你去！”


    蓝调时分的街道上，电瓶车呼啸而过。


    路灯的光影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


    韩沛真坐在后座，心跳得厉害。


    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会不会是那次......”


    “哪次？”前面传来陈英杰沙哑的声音。


    “就是我去你家拿猫，小猫跑了小雪的卧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陈英杰沉默了一瞬，声音低哑：“抱紧，我要加速了。”


    油门被拧到极限，电瓶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


    路灯在他们身边飞速倒退，像是一颗颗坠落的星星。


    *


    医院的ICU门外，惨白的灯光下，阿泽坐在轮椅上，面色比灯光更苍白。


    “小雪怎么样了？”陈英杰跑得太急，呼吸还没来得及平复。


    “我怎么知道？”阿泽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小雪出事的时候，你人都不知道在哪！”


    韩沛真站在一旁低着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陈英杰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却异常温柔：“不关你的事，是我们自己决定养猫的。”


    这句话轻柔地落入她心底，却反而激荡起更深的愧疚。


    沈医生推开ICU的门，满头大汗：“病人情况不妙啊，你们谁去交下钱？”


    陈英杰闻言，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收费处。


    “韩小姐，”阿泽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轮椅上的身影显得有些疲惫，“谢谢你刚才拦住阿杰。这里有我们照应，你先回去休息吧。”


    韩沛真咬着发白的嘴唇，轻轻点头。


    临走前，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李博文的病房，将小雪的情况告诉了他，只是把猫的事情轻轻略过。


    “唉......”李博文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里带着无奈，“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为小雪祈福了。”


    夜风轻轻拂过，吹动着病房的窗帘，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


    夜晚的方山被铅灰色的阴云笼罩，空气闷热得像是一块濡湿的棉花。


    韩沛真和小桃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青石板阶梯被潮气浸润，在暗沉的天色下泛着幽暗的光。


    “别太自责了。”小桃轻声说，“说不定只是吃饭呛到了呢。”


    韩沛真没有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石阶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


    两人慌忙躲进路边的凉亭，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雨激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事到如今，也只能期待奇迹了。”小桃望着如帘的雨幕，语气里带着无奈。


    “现在医疗这么发达......”韩沛真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说服自己，“小雪一定会没事的。”


    “如果我是陈英杰，”小桃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的笑容，“我肯定三步一跪地来求神拜佛。”


    “为什么这么说？”


    “还记得《妈妈再爱我一次》吗？小强生病，他妈妈不就是这样求菩萨的？”


    “啊，对。”想起小时候的回忆，韩沛真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暖意，


    “我还记得老师给我们人手一包纸巾，你还说有什么好哭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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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得最凶的就是你。”


    两人的笑声融入雨中，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韩沛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目光穿透层层雨幕，落在庙门前的石阶前。


    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雨中艰难前行。


    他走一步跪一步，膝盖已经沾满泥水，单薄的T恤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背上。


    嘴唇不停翕动，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真虔诚啊。”小桃轻声感叹。


    雨越下越大，将那个执着的身影笼罩其中，恍若一场苦涩的梦境。


    韩沛真望着那个在雨中一步步跪向庙门的身影，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雨水打在凉亭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雨幕中，陈英杰的身影忽隐忽现。


    他的白衬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瘦削的背上，却丝毫不在意满身泥泞，只是一步一跪，虔诚地向庙门移动。


    韩沛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想起了傍晚在酒店门口还嬉皮笑脸的陈英杰。


    那个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样子的陈英杰。


    那个看起来永远没心没肺的陈英杰。


    此刻，他跪在雨中的样子是那么卑微而执着。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深深的祈求，仿佛要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跪一拜之中。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想起那天小猫闯入小雪房间的意外，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


    “小桃...”韩沛真哽咽着，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泪水逐渐模糊了的视线，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


    待雨势渐歇，山间升起一片薄雾。


    “你认识那个人？”小桃轻声疑惑道，“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韩沛真摇摇头：“就不打搅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准备悄悄动身，就看见陈英杰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他眼中未散的红痕。


    “你怎么也在这儿？”陈英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的裤子上沾满泥泞，白T紧紧贴在身上。


    小桃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你不在医院守着，跑这儿来做什么？”韩沛真忍不住质问，声音却不自觉地发颤。


    “听说这儿挺灵验的。”陈英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神闪躲。


    “蠢货！”韩沛真紧咬下唇，“赶紧回医院去，现在小雪最需要你在身边。”


    “我知道，”陈英杰看向小桃，“不过得先回趟家拿个东西。这位是...？”


    “我朋友小桃。”


    “你就是陈英杰？”小桃问。


    “开车了吗？能顺路载我一程吗？”陈英杰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


    在陈英杰的住处，他在书架前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找这个做什么？”韩沛真不解。


    “这可是法宝啊。”陈英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让每个人都录了一句‘小雪加油’。她一定能听见的。”


    说着按下了录音键，“你们也说一句吧。”


    韩沛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小雪加油。”


    小桃也温柔地说了一句。


    陈英杰小心翼翼地把录音笔放进口袋：


    “走吧，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