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没想到才一年时间竟然生出这样大的变故，往年他从这里能收走五船的粮，今年是一船也收不着了？


    荣山村，这个名儿他也熟，一直是个滑不溜秋，碍人眼的村子，从不在收粮季节卖粮，秋天时候再去买又要给高出两倍的价，他很不喜欢这个村的人，不过交集很少，万没想到，在今儿个遇见了，他把褡裢挂在肩上，心里唾一口晦气，转身走了。


    可是回到客栈，他怎么想都过不去这个坎儿，去前厅吃饭时，赶上有人住宿，打眼一瞧，这人倒眼熟，再走近一看，这不是柳大嘛，同行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一笑，刘成热情招呼他，“柳兄今年来得倒早。”怕不是来抢我生意？可惜也是个铩羽而归的命。


    “去年天干地旱，拢共没收几船粮，今年早些来，想着多挣点儿。”


    收粮少了，价格就上去了，这小子去年没少挣钱，都是干这行的，谁还不知道啊，本来想提醒他别白跑一趟，这时也断了这个念头。


    “那就祝柳兄今年收得多多的粮，大卖大卖。”


    柳大去了后院，刘成要了饭菜，“只有粥？”


    柳莺莺道：“有南瓜焖饭。”


    “就它吧，炒两个小菜，别放肉。”


    柳莺莺让伙计去跟后厨说。


    刘成打算吃完这顿饭就退房走人，不过他吃着吃着又有了别的打算。


    他从木器店起，把一溜商铺走了个遍，荣田渠知道这是来了商机，专程拿了三个大筐子，摆在驴车上，跟在他身后。


    刘成只需进店采买，东西一律放到驴车上，荣田渠把驴车推得稳稳当当，保证不会磕着碰着里面的好东西。


    等到刘成逛完了买够了，三筐子也装满了。


    荣田渠把东西送进他住的客栈，殷勤道：“大老爷若是要把东西拿去码头，只管跟掌柜的说一声，我们这镇上有脚夫和船工，给他们几个钱，保管顺利送上船。”


    刘成点头，“那这筐子呢？”虽然是竹编的筐子，但是做工很好，怎么也得三十文一个。


    荣田渠道：“大老爷买这么多东西，只当是送您的。”


    刘成满意点头，“你倒是会做生意。”


    刘成在店里住了三天，第三日一大早，他让柳莺莺给他叫脚夫，把东西运去码头的船上，他这边斯斯文文的用了一顿早饭，到码头时，傻眼了。


    原本宽阔的码头只停了他那一艘船，这时一字排开，竟有十来辆粮船，细看水手身上的衣服，好些个都眼熟得很，可见被诓骗来的不止他一个，这样一想，他心里头的那股无名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同样被码头场景震惊到的还有周全。


    上回他拿走销卖的木器、竹篾和瓷器广受好评，尤其是瓷器，好些个大户人家，纷纷找他定制餐具、茶具，他一下子来了劲儿，收拾了东西，拿上存银票子就来万牛镇找瓷器店定做。


    本以为要跟上次一样，在万安镇下船，再坐小船去万牛镇，谁想半道看到万牛镇码头的招牌，于是便改了河道，直奔万牛镇而去，然后就被繁忙来往的商船惊到了。


    不过等他看清船上的番旗以后，他放心不少，都是些粮商，他们跟他走的不是一条道。


    不过镇上变化是真大，沿街两岸全是摆摊的小商贩，走到主商业区，三排商铺门口竟然有人在排队，周全本来在队伍末端，他眼尖看到了荣田渠，喊了一声，荣田渠就把他直接带去了后院。


    周全看着外头排着队买瓷器的人，心里不安，可别让他空手而归了。


    荣田渠给他倒荷叶水，“最近人多起来了，外地的商人，本地村子的村民，跟以前变化很大。”


    周全可没有心思跟他闲扯，眼睛盯着商铺，心头急得很。


    荣田渠见了更慢条斯理的从厨房端了碟南瓜饼出来，“你尝尝这个。”


    周全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然后愣住了，细嚼慢咽过后，喝了一口荷叶水，“这饼倒是好味道，我还从没有吃过。”


    荣田渠笑，“这是南瓜饼，客栈里有卖。”


    周全想，上回来这里时商铺十有八九都关着门，这次竟然连客栈都有了，再看荣田渠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一样了，果然是不一样了，难不成这都是他的手笔？


    “这边村子都是你们村的？”


    荣田渠点头，“是啊，眼下整个镇都是我们荣山村的产业了，日后周老板在外头帮忙卖货时，还请多吆喝两句。”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周全又忍不住去看商铺，人还是那样多，里头伙计倒很有条理，一个问一个写，半点儿不见急躁，他坐不住了，起身道：“生意竟这样好。”


    荣田渠让他坐下，“周老板别着急，别管这店里多忙，都不耽误你我的生意。”


    最近荣田渠的交际能力大涨，有了点儿城府，面上挂笑，心底盘算小九九。


    盛屏为了把粮商‘骗’来，买通了万安镇和万山镇沿岸乞讨的人，又是给粮又是给布，小点儿的还要给糖，眼下人来了，发现无粮可买，粮商们自然不愿意白跑一趟，憋着气要找人发火。


    好在盛屏早有准备，让荣山叔、荣昌叔使出浑身解数，把平平无奇的木头和竹子变成精巧的小玩意儿，又在自家经营的粮油铺挂了牌子，卖明年的粮，只要登记上，就能凭借条子去木器铺、竹篾铺和陶瓷铺挑一件礼物。


    粮商们不为这点儿蝇头小利而动心，但粮油铺给的粮价比现在的市价要低五文，他们本就是大肆收购粮食，别看一石只少五文，总数一比起码能少个十来两银子，且契约上说了，无论明年天时如何，这粮价绝不会涨。


    若是无法拿出粮食，就按照三倍的定金赔付，既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签了契约，拿了条子就往商铺去。


    这些粮商都是散户，不是什么大粮商，虽然心里面不认为这个小镇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免费的东西不拿白不拿，等他们从店里挑了礼物，那头杂货铺又挂了牌子，凭买粮条子可半价购买鸽子蛋和乌鸡蛋。


    小玩意就是拿回家哄孩子用的，这鸽子蛋和乌鸡蛋可都是好东西，他们又蜂拥而至，将店里的鸽子蛋和乌鸡蛋一扫而空，杂货铺只得挂出牌子，每日限量。


    粮商们待了三五天人走了，继续去其他地方收购粮食，一路上少不得要交流几句八卦，于是万牛镇就出名了。


    这些天涌进来的人，或是为半价蛋，或是为精致摆件，或是为陶瓷杯，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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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低价粮，总而言之，人来了不少，把整个镇上的经济带动起来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被各路小摊贩们占满了，不过多是卖胭脂水粉、针线布头、鞋垫一类的小生意。


    盛屏见此就让王豆子赶紧来，在码头开一家豆花店，然后发动会做饭的大娘大叔，挨着豆花店卖包子、馒头、烧饼，甚至还大手笔的炸油条、炸馃子，再配合着做一些糖人、糖葫芦、冬瓜糖、南瓜饼，直接开成了美食一条街。


    如今镇上一切步入正轨，盛屏这才敢同荣田涧和王秋云一起去乡下看地，临走时特意交代他，若是见着周全了，一定要好生招待。


    荣田渠见周全坐立难安，对眼下这场面充满了好奇，也不多说话，只请人喝茶叙闲话，一直到他沉不住气了，这才慢慢吞吞地跟他谈生意。


    “周老板上回带走的东西可都卖完了？”


    提到这个周全难掩兴奋，“不仅都卖完了，还卖得极好，所以这才又来了，我本想着这次各样东西都要多买些，另有些富户还要定做些器具，只是看这生意如此兴旺，怕是一时半会儿的还走不了了。”东西不拿到手他自然不能走人，只是人这么多，客栈有空的吗？


    荣田渠道：“周老板不要担心，以我们的交情，定是把你排在头一位的。”说罢他起身进屋子拿了三本册子和文房四宝出来。


    “这里有木器铺、竹篾铺和陶瓷铺里所有的商品样图。”


    这些样图是盛屏前前后后查漏补缺，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统计绘制而出的图，全是写实风的水彩画。


    周全翻开一看，册子上除了图样还有名称和大小，他知道盛屏做生意爱用大画吸引顾客，没成想小图画得更是惟妙惟肖。


    荣田渠添水磨墨，“周老板选好了，把名字和要的数目写在纸上，后头的事我来安排，保管不会误了你的生意。”


    周全不再废话全神贯注地看册子、选商品、做记录。


    荣田渠这边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那头盛屏他们也没闲着。


    万牛镇以下有两个村子，后来两村合并成了一个村子——柳村，不过人口并不多，拢共二十来户人家，二百不到的村民。


    柳村位于万牛镇以南，村里被一脉起伏的矮山割裂，导致地形不规则，农田散落，村里人也分居乡间，但散落的田地却宽广，且是肥沃的黑土。


    自打荣树河在闲话时无意中跟盛屏提了一句，这个村的地就没人种完过以后，她就上了心，因为距离万牛镇不远，荣树河先前带她去了一趟，那会儿粮食还没有完全成熟，水田才开始放水，麦田也没有到采收的时候，一眼看过去有种丰收前夕特有的金黄沉甸之感，此外便是随处可见的荒草、野草。


    “地都多得没人种了，他们怎么不租出去，或者卖出去？”


    盛屏很是疑惑。


    荣树河道：“这里是前任县令的私田，他一走，这田地自当有人经手，不过新县令看不上，江文书就买下来了，前天他写信来说愿意低价租给我们。”


    江文书的大手笔让盛屏暗自惊诧，只是她心里始终有点儿别扭，她总怕被人给算计进去了。


    “那这一千亩的地就放在这儿闲置了，也没人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