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屏道：“娘子这般热心，倒让我受宠若惊了，不如这样，过一日我带上妆奁去你家，亲自给你画妆，若是满意了，再说买卖的事？”


    绯衣女子点头。


    盛屏这样一说，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默了一瞬，而后又接着说起中秋节的事情。


    吃完饭，盛屏和王秋云一个去了点心铺，一个去了胭脂铺，喜儿见盛屏回来了，正要笑着叫她，蓦然看见她的妆面，惊讶地张大嘴，“娘子今儿个也太好看了。”


    盛屏一笑，“生意如何？”


    开业以来每日卖出的胭脂水粉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喜儿从当初的踌躇满志到如今不免心灰意冷，不过在看到盛屏的妆容后，信心又起来了。


    “还是老样子。”


    喜儿奇怪，“娘子若是肯将唇脂摆出来卖，生意定然能好得多。”


    那唇脂喜儿见大夫人用过，颜色漂亮极了，味道也好闻，只是太过娇艳，上了年纪的人碍于身份轻易不敢用，大夫人也只在屋里趁着梳妆时用过一次，对着铜镜看了一刻钟就清洗掉了。


    “答应了的事不好反悔。”


    盛屏把张小虎夫妇制的胭脂水粉拿了几个出来，粉是带香的，胭脂颜色红里泛黄，有点儿红橘色的调，这个颜色冷白皮的人用正好。


    席间的那位绯衣女子，是罗员外家的儿媳李氏。


    罗员外家只一个儿子，病病殃殃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在婚事上尤其挑剔，李氏正是他去庙里求大师算出来的，家里有个秀才爹，考了十几年还在考，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妻子靠在外面给人浣衣为生，罗员外一过来提亲，李氏的爹忙不迭的同意了，拿了二百两银子继续他的科考梦去了。


    李氏在父亲的影响下，开了蒙，读了几本书，也得母亲疼爱，性子柔软中带有几分天真，她这样的性子相公喜欢婆婆也爱护，入门一年，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疼爱。


    李氏从前家贫对胭脂水粉一事了解不多，进了罗府，身边四个丫头伺候，衣服钗环妆面都有专门的人准备，她也生出了爱美之心，一向是万山镇胭脂铺的常客，就是岷县县城的胭脂斋她也是常去的。


    伍娘子特意安排了座次，为的就是牵线搭桥，如今事成了，她也高兴。


    左青儿如往常一般提来洗脚水给她洗脚，见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也感到开心，“今天真热闹，万山镇的人都知道师父开了冰人馆。”


    伍娘子对今天的安排很得意，“我既发愿要做成就一定能做成。”


    “罗娘子一向是喜爱那些妆容之物的，盛娘子聪慧过人，想来所谋之事也会顺顺当当。”


    伍娘子轻叹一声：“她今天的妆容是真好看，改明儿请她来我们这儿坐一坐，也让那几个小的学学手法。”


    罗府离林府两条街，走路一刻钟就能到，盛屏用过早膳，提着妆奁出门，一到罗府门口，就被一个丫头叫住了。


    “可是盛娘子？”


    盛屏点头。


    丫头朝她福了下身，“我是夫人房里的芝儿，请随我入府。”


    盛屏跟在她身后进入罗府。


    天还早，朝霞才开始晕染，李氏刚起床，簌过口，净手洁面后才让人把盛屏叫进来，一见到盛屏就笑了。


    她喜欢盛屏的梅花妆，也看中了她的唇脂，直言道：“我很是喜欢你昨日的妆容，先给我原样上个妆吧。”


    盛屏对她的态度没有丝毫反感，胭脂铺做的是服务业，在本就阶级森严的现在，被人不当一回事的差使是正常的，何况，李氏对她只是缺少寒暄，并无刁难。


    李氏今年才十六，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皮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有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人的朝气。


    盛屏先让芝儿取来半杯温水，里头略放点儿盐，制成淡盐水，用自制的棉签沾湿后均匀地涂抹在李氏的唇上，这一步做好后，从妆奁里取出一个白瓷瓶，里头是透亮的白色唇脂，是用蜂蜡和浸泡过柑橘皮的山茶油制成的，有清新的柑橘香。


    唇部保养做好了，盛屏将妆奁完全打开，上头一排是各种粗细的软毛刷，中间放着四个大小不一用细棉布包裹着棉花制成的粉扑，下面两层依次放着眉粉、白粉、胭脂和唇脂。


    她先蘸取适量的白粉轻轻涂抹在李氏的脸上，接着用软刷取了点儿唇脂，在脸颊两边轻点两下，再用一块干净的粉扑晕染开，顿时，两边的腮红自然浮现。


    梅花点在额间，先要确定好位置，再用细毛笔平稳画上去，这用了不短的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响动。


    在梅花画好以后，盛屏从芝儿手里接过一面妆镜，捧着让李氏照。


    梳妆台正对着小轩窗，这时太阳出来了，把屋里照得亮亮堂堂的，李氏看着额心的梅花满意点头，盛屏这才继续做最后一步。


    经过油脂润滑过的嘴唇已经变得水润，她先用淡盐水把上面的唇脂清洗干净，再涂抹上红色的唇脂，这里头加了许多的山茶油，所以上唇以后特别油润，加上盛屏又在里头放了点儿金粉，虽然只放了一点儿，可在日光照耀下，还是闪闪烁烁，很是醒目。


    盛屏只负责做妆面，一弄好，就起身退到了一边，芝儿轻轻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另一个丫头端着一个小案几放到榻上，上面有三碟点心和一壶茶，闻着味道，盛屏猜是茉莉花茶。


    芝儿给她倒水，又让她用点心，“这是从娘子的点心铺买来的。”


    是三样水晶点心，盛屏点点头，就着茶水吃了一块点心，目光偶尔往李氏那头看去。


    光是一个妆面她就用了半个时辰，原以为时间已经很久了，谁知道头发更是费时。


    李氏的头发乌黑油亮，却有点儿自然卷，每次梳头，先得用烘干的热毛巾和长长的光滑的筷子一起把头发绷直，接着才能梳头做造型。


    不经意间，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李氏终于梳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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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轻摆动衣袖笑着朝盛屏走去，“我梳妆时间长，让你久等了。”她也在矮榻上坐下，瞧见案几上的点心，笑道：“你家点心做得精巧，我很喜欢，每日都要差人去买几样。”


    这是进入到寒暄的时间了，盛屏打起精神，与她闲话。


    “夫人喜欢就好，马上就是中秋了，店里还会上新的点心。”


    李氏点点头，摸了一下头上的簪子。


    “你那妆奁里的东西也很新颖，也是灵犀馆特有的？”


    盛屏摇头，“只有红色唇脂才是灵犀馆特有的。”


    李氏喜道：“铺子里可有？”


    “自是没有的。”


    李氏不解，“你开店做生意，怎么好东西一样都不往店里摆？”


    “并非我不愿摆，只是摆了也无人肯光顾。”


    李氏笑道：“这样好的东西，就是傻子用过一次也会觉着好。”她让芝儿把盛屏的妆奁拿过来。


    “我瞧着东西都是新的，我就直接买了吧，请盛娘子开个价。”


    盛屏垂眼看着妆奁，“这妆奁是用普通柳木制的不值什么钱，可里面的胭脂水粉唇脂用的是上好的白瓷装的，白瓷得来不易，还做得这般小巧，娘子若要，价格是要高一些的。”


    李氏微微抬着下巴，“二十两？”


    这是盛屏没有想到的价格，但她这样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盛屏欣喜之余没一点儿迟疑地点点头。


    李氏立刻叫芝儿取来二十两银子给盛屏。


    “日后若有好东西，盛娘子可要记着我。”


    盛屏真心实意道：“娘子放心，过几日金桂盛开，我会制一些金桂唇脂和头油，到时候送来府上给夫人。”


    李氏高兴得很，“好，那就说定了。”


    盛屏揣着二十两银子回到杨柳巷，继续写没写完的信，这信是写给荣昌、荣三点和荣山的，随信还各附有几张图样。


    头一个是妆奁的木盒，木材要选用好一些的，上头不说雕龙画凤，至少要刻些花草鸟兽，工艺不能粗糙，要往精细里去，盛屏尤其叮嘱，若是工艺不到家，可以去问问荣六叔，他是制首饰的，手头上功夫肯定高出旁人一大截。


    接着就是白瓷瓶，刘府那里暂时没有动静，盛屏也不敢轻举妄动，胭脂水粉这种女儿家用的东西，一般只在后宅流通，即便各家互有往来，也闹不出事，可以多做些了。


    最后就是点心铺要用到的打包盒，盛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用竹子比较好，一来万牛镇郊外种的有竹子，成材快，原料取用方便不说，还不费钱，二来，打包篮给出去她就没有收回来的意思，消耗那么大，自然要控制成本，而且竹编工艺到位，辅以颜色改面，更容易操作。


    信写好，盛屏去街上找人寄出去，又去了胭脂铺，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小小铺面，这时里面挤满了人，走近一看，还都是熟面孔，正是前天在德善楼同一桌吃饭的夫人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