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槐离开红叶村前还做了件事。


    她那个嫁在红叶村的小学同学终于打听出当年性侵陈满的几个人了。


    打听得相当不容易。


    如今村里年轻人们都在外打工，老人们虽然天天一群群一簇簇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


    但某些时候又格外的团结一致，总是讲完陈满就不再往下说了，嘴闭得牢牢的。


    这个说：“那多久远以前的旧账可不兴再翻出来了，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再讲这些不是讨嫌嘛。”


    那个说：“是真记不得了，几个小屁娃小时候闹的笑话，当时拿来当闲话讲说说笑笑，笑完也就过了。”


    老公骂：“这几天外头的警察记者都来打听，你个猪脑子可别惹一身骚！”


    小学同学在电话里跟叶槐大吐苦水。


    说这几天在村里看到个男的经过都觉得像，见到怀孕带娃的女人们也忍不住怀疑他们老公。


    连他老公一起，把全村男人都怀疑了个遍。


    好在是给她挖出来了。


    ——————


    雨越下越大，倾盆大雨贯穿黑夜像一张大网笼罩而下。


    又急又猛的雨势下，街上的行人和车流骤然减少，整座城市仿佛一瞬间空了，十分寂静。


    好在门窗紧闭的室内温暖如旧，一点不被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所扰。


    露露和叶槐爆发了第一次分歧。


    露露拒绝做这期视频，她不同意公开这几个人的名字。


    “槐姐，让警察处理，把他们交给法律审判不行吗。”


    “证据呢？被害人已经死了，没有物证，证人证言…”叶槐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你太不了解那些人了。”


    “为什么有些话题总是热度很高被讨论得没完没了？因为想象力。”


    “一群人凑在一起，说得绘声绘色，说得仿佛当时就在现场，是啊是啊，我也见到了，陈满穿的是粉棉裤，裤子脱到了膝盖弯…”


    “真到了面对警察的时候，他们又都口径一致，我听说的，我没见过，我就凑热闹瞎说的。”


    “或许还有目击证人，等警方排除这些听说的瞎说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猜那人会怎么说，他会说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看到脱了裤子，具体细节…我没见到。”


    “左右陈满都已经死了，都是死人了，还计较什么，干嘛为了个死人得罪活着的人。”


    “太难了露露，我们做的第一个视频你忘了吗？那个被性侵却无法立案的受害者，她不是没有为自己发声，是她反抗呐喊的声音不够大吗？是证据不足，因为证据不足，最后她被网暴了。”


    “法律没有审判坏人，但社会审判了受害者。”


    “同样，法律没有办法审判的坏人，为什么社会不可以审判他们？”


    “他们站在阳光下，躲在受害者身后太久了，要么把他们揪出来，要么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可是你想过后果吗槐姐？这些人能起诉我们，还可能报复我们，万一局面失控，万一出人命…。”


    “所以这期视频我做。”


    露露一怔，半晌道：“我知道了，你早就这样打算。”


    有些话她一旦开口，槐姐那么聪明，她肯定会察觉到什么，会怀疑，但是，很快，露露的眼神又变得坚定：“我不允许，这个账号我有一半决定权，我不同意做这期视频！”


    ——————


    将近凌晨十二点，姗姗终于等到王哲的电话。


    他说他的车子坏在路上了，让她去接他。


    姗姗立马行动，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点了扩音放在副驾上。


    “雨太大了，你车技又烂，慢点开。”


    姗姗反驳道：“我车技不烂，我只是还不熟悉国内的交规。”


    “别那么敏感宝贝，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哦，”姗姗心里甜蜜蜜的。


    他说话的背景是唰唰唰的嘈杂雨声。


    姗姗问他，“你没在车里吗？”


    “车子坏在路中央，待在车上太危险了，我在路边，你注意看。”


    “好。”今晚那么大雨，路上湿滑，视野也不是太清晰，但听到王哲是等在路边，姗姗心里着急，勇气击退胆怯，加了点油门。


    雨太大，即便打着雨伞，王哲裤腿和肩膀很快就湿透了。


    雨幕蒙住了路灯，四周一片漆黑，他没有在原地等，而是沿着路边一直走。


    知道她开车技术一般，王哲就忍着没立刻把因为这倒霉催而产生的一肚子邪火发到她身上。


    反而趁开车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毫无察觉的引导话题，“我不在，你今晚一个人在家乖不乖？”


    姗姗没好气道：“你说呢，我都没给你发消息打扰你聚会。”


    “那是挺乖的。”


    姗姗下意识道：“所以你准备给我什么奖励？”


    王哲语气带笑，“怎么，把自己当狗了？”


    很细微的，他没加‘小’字。


    “我没有啊。”姗姗茫然。


    “那你跟我要奖励？”


    姗姗又一愣，想起来了。


    ——小狗在家等主人，要是主人回来看到小狗乖乖听话就给奖励。


    王哲温柔道：“宝贝，没想到你那么犯贱，心里竟然想给主人当狗。”


    姗姗咬住唇，一时无法辩驳。


    路上出现了一辆红色跑车，刺目的车前灯照过来，王哲暂时中断了话题。


    王哲刚想说我看到你的车了，就听手机里传来姗姗慌乱的大吼大叫声，“王哲！王哲！回头！你身后！你身后！”


    王哲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背袭来。


    “不要！王哲！！！”


    姗姗惊恐的尖叫声划破黑夜。


    沉寂的车厢里充斥着烈酒气味，也许是太闷，谭绍清意识清醒了点，嘶哑的声音略微烦躁道：“怎么还不到？”


    无人回应。


    他口气更暴躁了几分，“我问怎么还没到，你聋了吗？”


    依旧无人回应。


    艹了！这破代驾，什么玩意。


    是啊，代驾。代驾…想起来了，他上车的时候穿着一身黑，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戴着个医用口罩。


    他当时还下意识问了句是不是感冒了，对方点点头，没出声。


    那态度…那态度哪里像代驾。


    猛然意识到什么，谭绍清睁开眼，瞳孔骤缩。


    驾驶座空无一人！


    谭绍清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眼底又一颤。


    绵延无尽的黑如波涛汹涌的海水从四周奔涌过来，平静而疯狂的淹没了整辆车。


    唰唰唰！极速的雨滴敲打在车窗和车顶上。


    被关在车内的人心脏狂跳，大脑极速冲血，眼前一阵眩晕模糊，看不见任何参照物，却能感受到：


    车子正极速向前方的黑暗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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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处另一座城市的叶槐已经快超过48小时没有合眼。


    身体很累，然而精神却依旧亢奋。


    雨天路上无人，寂静的夜里，落雨滴答滴答。


    她背着大大的双肩包穿梭在黑夜，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带着急切，带着喜悦，坚定的，毫不怯懦的。


    向前，一直向前。


    “姑娘，你东西掉了。”


    叶槐猛回头。


    眼前一暗。


    很快，街道空寂，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


    湿漉漉的地面上躺着一支亮起屏幕的手机。


    雨点砸在刚发进来的消息上。


    【对不起槐姐，我不够勇敢。】


    ————————


    “排查周华玲的社会关系来看，还是仇杀的可能性更大，她的死亡不符合随机作案标准，反而充满了凶手的主观意动。”


    “先不想凶手为什么杀了周华玲，周华玲死亡，凶手达到了什么目的？”


    “陈满和邹文彬进入了我们警方的视线。”


    “凶手一定是跟陈满和邹文彬都有交集的人，不管是直接或是间接交集。”


    “还有一种情况，凶手不止一个，是同伙作案，一个要为陈满报仇，另一个的目的…让警方查邹文彬？”


    “如果凶手是在给陈满报仇，那么小时候性侵陈满的王阳，谭绍清，曹伟极有可能遭到报复。”


    “有一个问题，红叶村的村民和村主任给出陈满被性侵事件的信息都很模糊，要知道受害人和加害人当时的年龄和具体情况，可能只有找到许枝莲找到王阳，谭绍清和曹伟才行，这些人如今都不在本地了。”


    “对啊，许枝莲，凶手有没有可能是许枝莲？毕竟她失联的时间点很蹊跷。”


    “有作案动机，但以她个人的能力和文化水平似乎不太可能独自完成整个案件，除非她还有同伙。”


    “这个同伙的目标可能是邹文彬，是邹文彬的社会关系。”


    “继续深挖陈满和邹文彬的社会关系，尽快找到许枝莲，王阳，谭绍清，曹伟等人。”


    “重点调查方向：以周华玲失踪和尸体出现的地点为核心辐射出去，继续排查监控，同时排查知道陈满被性侵的人。”


    幻灯片关闭，周华玲被杀一案的案情讨论会议再一次结束。


    外面大雨唰唰唰的下，到凌晨两点，案子终于迎来重大突破。


    “师父，找到了！我找到了！”


    “犯罪嫌疑人，我找到犯罪嫌疑人了！”


    公安大厅里。


    一个警察问，“今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案子？”


    这种暴雨天气，不仅车祸案频发，躲在暗处的罪犯也喜欢挑这种天气作案。


    值班民警说：“枫桥路，有人路上被捅了一刀，被害人送医院抢救去了，凶手还没抓到。”


    “其他都是车祸案，最惨烈的一起是城际盘山公路上一辆越野车翻下山崖了，车子当场就爆炸了，伤亡情况未知。”


    忽然，报警电话响了。


    又有警情了。


    一群人兴奋的围在电脑前分析嫌疑人。


    “是个女人。”


    “放大，再放大。”


    “老卢，”一个值班民警走了过来。


    脸上几分沉思几分纳闷，“我们刚接到一起自首报案，一个年轻女人哭着说她杀人了。”


    “报警人叫徐姗姗，被害人叫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