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6日。


    天气阴，无太阳。


    凌晨七点，邹文彬从容文雅地走出派出所。


    他是情绪很稳定的人，怀疑和质询没有让他丢掉一丝体面。


    唯有长时间被困在那张椅子里让他浑身骨头隐隐发酸，本就有旧疾的手腕也略微僵硬。


    路边打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站在卫生间的盥洗盆前用一条热毛巾活络右手腕内的淤血。


    蒸腾的白雾弥散在镜面上，让镜子里的人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躲在迷雾后面。


    他平静的看着镜子，直到毛巾变凉。


    变凉的毛巾双手交替，慢慢擦干手上的水汽，这时，他已经来到杂物室。


    灯盏静止的垂吊在半空，空气里还有一些化学检测药剂的味道，略微刺鼻，房间里不是很乱，但该检查的都被检查过了。


    这房间里有一个暗格，只有邹文彬知道，甚至警方都察觉不了。


    靠墙的书柜缓缓移动之后，有一个窗户面积大的内凹幽暗空间。


    平台上有水晶烛台，还有一只他养的小/鬼。


    不过似乎多了一件东西。


    邹文彬的目光落在上面，那是一双烧给死人的紫色纸鞋。


    ——————


    周华玲的尸体无人认领。


    警方打电话给庄建国，告诉他尸检完成了，家属可以领走遗体去火化了。


    “这样啊…”电话里的庄建国语气有些难为情，“警察同志，你看真是不凑巧，我跟儿子正在回乡的路上啊，家里有活得回去干，你也知道农村人没文化，赚点钱不容易。”


    “那你老婆的尸体怎么办？”


    “咳，她这几年也不在家里，都几年没见过面了，当时我们来领过她回去，她在城里日子好过，嫌乡下穷，她死活不愿回，不要那个家，也不怕你笑话警察同志，儿媳妇一个人在家里做家务，下地种田，照顾老人带两个娃，别人家都有婆婆帮忙，就她没有，儿媳妇心里有怨念不乐意啊，要是领着她回去，这家…这家不能再散了啊，警察同志，家里实在困难，麻烦你们帮忙想想办法，哎，命苦啊。”


    不等警方说什么，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关机。


    嘿，动作倒是快。


    尸体从警局运到殡仪馆，火化，选墓地，刻碑。


    下午五点一刻，周华玲下葬到庄晓晓的墓旁边。


    操办这些的是公益之家的几个志愿者，公益之家的大家长也来了，大家沉痛哀悼。


    “谁是张若华！张若华出来！把我老婆的钱吐出来！骗子！骗子滚出来！”


    墓园里的寂静被一道粗噶的叫嚷打破，回声惊起飞鸟。


    天气很阴，墓碑前，燃烧的纸钱灰烬被风扬起。


    大家回头望，只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沿着台阶往上跑来。


    两人近了，露露心道，这不是庄建国跟他儿子吗？


    老子毕竟不如儿子体力，气喘虚度满头大汗。


    庄弘亮先发威叫嚷：“我妈的钱呢！拿出来，我妈死了最有权处置她财产的是我爸！我妈的钱我爸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们一群外人惦记！”


    “什么钱不钱，有病啊，你们谁啊！”


    大家一脸懵逼，只有露露懂了。


    庄晓晓自杀前回家那次留下一封信。


    周华玲进城后就没再回去过。


    后来那封信被父子两发现了，要周华玲拿五十万去换。


    以前敲诈老婆。


    现在还敲诈上公益组织了！


    这两惯犯。


    志愿者里有男生，挺身而出吓唬道：“你们两再闹我们就报警了！”


    “报！报啊！最好让警察把你们这群打着爱心旗号的骗子给抓了！”


    庄弘亮大吼，心里正窝着气呢！


    他妈刚进城两年就能拿出五十万。


    后来又是那么大个网红，少说也存下个几百万吧。


    结果就六十来万，还全捐出去了！！！


    “你们小声点，不要吵不要闹，华玲才躺下去呐。”公益之家的大家长气得声音都抖了，华玲汇来这笔钱，捎带着一本笔记本，这些年好心人给她捐的每一笔钱她都仔仔细细记着，她说那么多好心人，她报答不了什么，女儿终于沉冤昭雪，剩下的钱一定要还回来。


    得知她的尸体没人认领，她们便帮操办了。


    父子两一愣，侧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老婆自己妈的墓，没发现，旁边还躺着女儿和姐姐。


    早上警察打电话的时候，父子俩正在银行闹，势必要查到庄华玲的钱汇哪去了。


    而且现在农村不能随便下葬要买墓地了，带回去少说就是几千块钱。


    父子俩忙活一整天好不容易才追到这来，满脑子只有钱，哪看得见其他。


    这会看见了，庄弘亮眼眶渐渐红了。


    一阵后悔难过涌上心头，接着又被一股更浓烈的怨恨盖过。


    活该！是她自找的，是她非要跑出来，她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别家男人回家都有热乎饭菜，别家都干干净净，要不是他又娶了老婆，要不是他这个家都不成家了，同样是亲生的，她妈就非跟别家反着来偏心他姐，要说对不起，他妈最对不起的是他！


    而且人已经没了，眼下要回这些钱才是最重要的。


    六十多万怎么可能就弄了这么个破墓碑。


    等他把钱拿回来，他不计前嫌给她修个更好更气派的。


    庄弘亮心里顿时疏通了。


    一听要报警，庄建国却慌了，警察一来不就发现他们父子没回去吗？


    不对，老太婆都下葬了怕什么，把钱要回来要紧。


    其他人看向大家长，意思是她拿主意。


    露露却掏出手机一下子搞定了。


    等警笛声由远及近，庄弘亮一副得意的样子。


    等着吧，警察公平公正，到时候让你们全吐出来。


    虽然钱少，但再少也是他家的钱！


    他不知道有法律规定捐赠出去的财产属于公共财产，不能索回。


    ——————


    晚上露露一个人在家。


    叶槐去追寻她姐姐自杀的真相去了。


    她洗了澡敷着面膜抱着一碗小番茄在沙发里躺尸，扫地机器人小圆立马就跟过来了。


    这让她想起才过不久的新年，她们邀请周奶奶来一起过的年。


    她擀的面皮又薄又劲道，煮出来的饺子香喷喷的。


    小圆突然蹭到她脚边吓了她一大跳。


    然后老太太好奇心跟孩子一样膨胀。


    春晚也不看，就像养了只小猫小狗似的一晚上都在逗小圆。


    难得见老太太那么可爱。


    蹲在那用已经说得很不错的普通话赞叹：“我这一辈子也不敢想，想不到，这扫地洗碗还能不用手就能完成了，真是神奇得不得了。”


    忽然手机跳出一条热点新闻。


    露露看到邹文彬被派出所放了。


    露露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找出叶槐昨晚画的思维导图。


    在邹文彬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他不是杀害周奶奶的凶手。


    陈满已经死了，这个有问题的人不是凶手。


    那么，杀害周奶奶的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杀周奶奶？


    周奶奶给槐姐安排相亲，她的用意是什么？


    不对，槐姐说过，周奶奶讨厌男人，这相亲或许不是她安排的，至少不是她的本意。


    现在周奶奶的尸体出现在邹文彬家里，而他不是凶手。


    露露恍然明白什么，这是凶手的用意！


    但这用意是什么意思？凶手的目的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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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手机里又进来一条消息。


    好奇驱使，几经周转露露搞到了一张高小贝大学时的照片——一张她和一群人在火锅店聚餐的合照。


    令露露意外的是，照片里的高小贝不仅不胖，她看起来气质温柔文秀，隐约带笑的眉眼十分好看，像一朵鲜嫩的洁白栀子花。


    ——————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


    高档小区楼下，今天妆容打扮格外精致的徐姗姗看向驾驶座里的男人，“谁给你发消息？”


    “朋友。”


    “真的吗？我看看。”徐姗姗把脑袋凑过去。


    “别无理取闹。”王哲冷了脸。


    徐姗姗委屈，“谁叫你这两天都不给我看你手机。”


    “你先上楼吧。”


    徐姗姗猛的抬起头，“什么？你不上楼？你还要去哪？”


    王哲说：“去见几个朋友。”


    徐姗姗静了好几秒。


    “下车。”王哲喊她。


    徐姗姗急了，忙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无理取闹了，我们一起回家吧，或者我跟你去，我跟你去吧。”


    徐姗姗拉过安全带，准备又系上。


    王哲态度好了些，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脑袋道：“你先回去，今天跟你父母吃饭你忙了一天也累了，等我回来。”


    徐姗姗小心翼翼道：“可是一个人在家好无聊，你有朋友我又没有，我想跟你去。”


    “但我不想让你去宝贝，你太漂亮了，我不喜欢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你是属于我的，你在家乖乖等我，听话。”


    王哲帮她打开车门，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就像小狗在家等主人，要是主人回来看到小狗乖乖听话就给奖励。”


    “什么嘛，你这比喻好烂，好吧，那你早点回来，”徐姗姗不情不愿下了车。


    王哲驱车去了一家高档会所。


    玩到半夜，偶尔拿出手机，点进徐姗姗的聊天框里，每次都能看到顶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反反复复好几次。


    但最终都没有消息发过来。


    他像是没看见收起手机。


    谭绍清举着酒杯坐到他身边来，跟王哲的酒杯碰了下，“我堂弟的案子就麻烦你了。”


    “少装。”这案子王哲根本不想接，但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


    谭绍清他也未必想管这破事。


    他们都很被动。


    看着满屋子昂贵的雪茄红酒，王哲道：“你这生活越来越糜烂了。”


    “人生么不就是及时行乐。”谭绍清脸上是迷离沉醉的笑。


    王哲看着他，似乎想问他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谭绍清反倒先讲话了，“你今天在国际饭店吃饭？”


    “嗯，两家父母见面，不过你怎么知道。”


    “给你看个东西。”谭绍清调出一段视频扔给他。


    视频里的地点王哲认识，是今天吃饭地方的地下停车场。


    而视频里的三个人分别是姗姗，和姗姗的父母。


    白天见到，她的父母是一对极为开明的高知夫妻，得体大方，比他预想中的好应付。


    说他家不是卖女儿不要彩礼的时候，他爸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与之相比，他爸妈骨子里还是一副粗鄙的乡下人模样。


    然而视频中。


    姗姗从包里掏出两沓厚厚的红钞票递给他们。


    这对淡泊名利的高知夫妻飞速接过，对着姗姗点头哈腰一副笑脸，似乎在不停说谢谢。


    “你不会被仙人跳了吧。”谭绍清在一旁调笑。


    ——————


    雨越下越大，这一晚叶槐和警方几乎又是同时得到一个消息。


    当年性侵陈满的三个人查到了。


    分别叫：


    王阳，谭绍清，曹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