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作品:《坏脾气美人

    鬼老公01


    64年的一个夜里,李家村所有男丁出动,他们举着火把,在地里,山上,沟渠里,找两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歇斯底里地吼着:“别让那两个孽畜跑了!抓住他们!抓!”


    远处传来几个年轻汉子的呼喊,“这里有血!找到了!就在前面!”


    黑夜里,连成一片的火焰如索命的绳索,它们变形着,撕扯着,延伸进更深的黑暗里,那是地府。


    “我走不了了,你不该回来的,你快跑。”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全身是血,他已经很虚弱了,但他没有哭,脸上满是笑容。


    另一个男孩哭得厉害,他努力想要抱起心爱的人,带爱人一起逃出去,“再坚持一下,我们跑,我们跑出去就好了,你不是说了吗,天下这么大,一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要我们一起,就是家。”


    火光逼近,男孩怕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奋力地推眼前的人,“我爱你,阿则,快跑!”


    “不!我不跑了,我跟你在一起,只要我们一起,就是家。”


    可他们没有拥抱很久,跟他们年轻的生命一样,短暂的仿佛只是眨了下眼。


    追上来的村民把他们分开,阿则被按着头,亲眼看见他们用铁锹打男孩的头,阿则痛苦崩溃地喊道:“小奚!”


    人群散开,老人走上来,他浑身气得发抖,做了一辈子农活的手扬起来,狠狠扇在阿则的耳朵上,“畜生!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你对不起祖宗!你这个孽畜!”


    阿则耳朵流出血,他绝望地看着他们打小奚,他呐喊着,“我有什么错?!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是相爱!”


    老人胸膛剧烈起伏,两眼发黑,他抢过一把铁锤,猛地砸到了阿则肩上,将那本就单薄的肩骨直接砸碎了,“住口!你怎么敢说出来的!”


    “我五十八岁才有你,我以为是上天恩赐,没想到是惩罚!我今天就活活打死你,清理门户!”


    小奚竭力伸出手,他满口血,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有几个嘴型,“不是……不是的,是我勾引他……”


    一根栓牛的绳子套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球凸起,短短几秒钟他就好像听见了脖子皮肉撕裂的声音,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求生的本能了,他也不想有,他只是爱恋不舍地看着阿则。


    老人年纪大了,盛怒下打碎了阿则的肩膀和一条膝盖骨后就没力气了,他丢了铁锤,看着夜空,流下一滴浑浊的泪。


    “我老李家是做了什么孽,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两个年轻壮汉走上来,拽着阿则的头发让他抬起头,他们举着一个火把,扔到了小奚身上。


    阿则没断的那条腿用力在地上蹬着,他肩膀粉碎,连爬向爱人都做不到,“不要!不要!我求你们不要,小奚怕热,他最怕热了,不要用火烧他,我求求你们了!”


    “爹,我错了,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


    火把围成了一个圈,村民们冷漠的脸在火光下宛如恶鬼。


    火烧了很久很久,久到阿则眼里一丝生机也没有,他的魂已经随小奚去了。


    “小奚不喜欢夏天,他最怕热了……小奚,我来陪你。”


    老人颤巍地跪到地上,愤怒、懊悔、恨、厌、心痛,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指生生抠下了阿则的双眼。


    “儿,你别怪我,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能让你们苟且在一起!”


    “爹送你一程。”


    老人把阿则淹死在了臭水里。


    他们一水一火,一南一北,他们到了下面,也不相见。


    ……


    ……


    三十年后,张家爷爷抱着自己全家仅剩的一根独苗苗跑进了山里。


    他的汗水滴在血红的土地上,一阵阴风吹过,树木野草沙沙作响。


    他敲响深山里的房子大门,“瞎子!瞎子!你快开开门,我的孙子不行了!我可怜的孙儿啊!”


    瞎子打开了门,张爷爷赶紧把怀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孙子塞过去,自己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你救救我孙儿!我全家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了!你救救他!你让我的命换他的命都行啊!”


    瞎子摸了下孩子滚烫的脸,叹了口气,“你起来,你就是磕破了头也没用,我早说过了,你这孩子留不住。”


    张爷爷顿时老泪纵横,“你救救他,我张家就这一个孩子了啊……”


    瞎子想起老头惨死的两个儿子儿媳,又长叹了口气,他抱着孩子转身进屋,脚步飞快,一点也不像瞎子。


    “是还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张爷爷大喜过望,擦着眼泪跟进去,一口道:“愿意!只要能救我的孙儿,怎么都愿意!”


    瞎子解开孩子的包被和衣服,摸孩子鼓的滚圆的肚子。


    “你这孙儿,八字太浅了,他前世恐怕有未完成的心愿,他急着下去呢!下面有鬼等他!拽着他!”


    “你要留他,只能冥婚。”


    “我给他找个八字相合的,能压得住下面那只鬼的,你孙儿就能活了,但是切记切记,下面的鬼脾气不好,结了冥婚,就是它的人了,一辈子不能结婚生子,否则,他会被拖入地狱。”


    张爷爷一愣,山里的阴风似乎更重了,他汗湿的后背激起密密麻麻的冷疙瘩,瞎子也不急,闭着眼等他开口。


    张爷爷一咬牙,“好!”


    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只要能活下来!


    瞎子猛地睁开眼,他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瞳,看着吓人极了。


    “出去!我给他请冥婚!”


    张爷爷在外面等了一夜,早上时,瞎子脸色灰白的抱着孩子出来了,“去吧,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你回家摆酒席,给他们成亲。”


    “这是那位的八字姓名,家里供上一牌位,再打一个小的,不用挑木材,挂在孩子脖子上,任何时候都不能取。”


    张爷爷小心翼翼地接过高烧已经退去的孙儿,“洗澡也不能取?木材沾水会发霉啊。”


    瞎子摆了摆手,“照做就是,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你回吧,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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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下了。”


    张爷爷赶紧跟瞎子道谢,抓紧时间抱着孙儿下山办婚事了。


    他张罗了一天,总算在天黑前把孙儿送入了洞房。他一个人守在外面,大红喜烛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上,张爷爷心里不安,几次三番地偷偷往房里看。


    他孙儿太小了,还生着病,这一晚上身边都没人,他怕他孙儿直接死了。


    夜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黑的不寻常,伸手不见五指,张爷爷抱着手臂,冷的发抖,浑身无力,他最后一次看屋里,轻轻地呜一声,喜珠灭了。


    张爷爷靠着土墙睡着了。


    等他天亮后醒过来,着急地跑进屋里,惊喜地发现孙儿的脸红润健康,滚圆的肚子也没了,他孙儿活下来了!


    张爷爷哭着跪在地上拜了一圈神鬼菩萨,对着请回来的牌位磕了又磕,喜极而泣。


    “孩儿啊,爷爷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孙儿回到人间了,可以取名字了。


    张爷爷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儿媳们,含着泪抱起孙儿,“溪河,好不好,爷爷希望你的生命就像溪水河流一样,川流不息,绵延千里。”


    张爷爷把一个小小的牌子挂到了溪河的脖子上。


    那块牌子其貌不扬,似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只要拿起来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块牌位。


    张爷爷打了两斤酒,带着去山上谢瞎子,可瞎子没开门,家里好像没人。张爷爷把酒放在了门口,下山了。


    三天后,村长找到地里干活的张爷爷,“老瞎子死了,尸体都臭了,你带着溪河去看看吧。”


    张爷爷如遭雷击,赶紧去看自己孙儿,看他还安稳地睡在树下阴凉地,松了口气,他换了溪河脖子上毛躁地细绳,用一根新的粗绳子,绑住牌位,又狠狠打了三个死结。


    张爷爷一开始是心里还存着侥幸心理的,但老瞎子一死,他再也不敢了。


    溪河是鬼的人,这辈子都不能结婚生子!


    张爷爷生怕自己家这独苗苗最后还是早死,溪河刚刚学会说话,他就一遍又一遍地跟溪河说牌位不能取,说上面的名字是他地下的丈夫。


    说了几千遍几万遍。


    于是在溪河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同。


    他有个鬼丈夫。


    他要尊敬它,爱它,信任它,永不背叛它。


    小溪河记得牢牢的。


    哪怕被其他孩子唱顺口溜,也从没丢掉过牌位。


    “溪河溪河,神经病,不说话呀也不哭,抱着块令牌喊老公,老师来,叫家长,来了个老头没牙齿,原来一个痴,一个傻,一窝子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


    五六个小男孩一边大声的唱顺口溜一边哈哈大笑,小溪河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阴寒的冷风吹过,溪河的小手捂住领口,他怕风吹冷了他的‘丈夫’。


    “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我想你做我的朋友。”


    顺口溜在夕阳下唱了很多个四季,溪河的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变。


    他想有个陪他一起玩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