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妙竹不知道眼前的Alpha面上一下散出豁然开朗的光，以裴遥的标准来衡量算是肉眼可见地翘起了愉悦的神采。


    她看了看桌上已经被扫荡一空的提拉米苏，心想总不能是因为精心准备的蛋糕没被浪费吧。


    刚想询问缘由，熟悉欢快乐声从她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里流出。


    她转过身利落地翻出手机，敲着三四道裂痕的手机屏上显示出一长串手机号。


    没有显示联系人，但阮妙竹却十分清晰地知道是谁的来电。


    她下意识一摁音量键，把手机屏往桌面上一盖，权当自己没看到。


    只是几秒后，熟悉的来电铃又震动在她的手边，裴遥已经向她递来询问的眼神，她轻轻一摆手，认命地抓起手机说：“我去接个电话。”


    阮妙竹紧紧捏着手机，快步走向船尾。


    顾思景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以为上次他想带她一起出国的时候，她已经跟他说的够明白了。


    原本的合约在他信息素紊乱恢复正常的时候就已经算是结束。至于母亲的病，余心冬前几天笑眯眯地和她说这周七就可以彻底办妥。


    她感谢他在那个时候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也明说了以后攒钱完第一个还给他。


    但如果想要继续这种不明不白的朋友不算朋友、恋人不算恋人的关系，她真的不想了。


    “喂？什么事？”阮妙竹罕见地冷下声线。


    “你现在在哪里，医院给我来了电话，我现在过来接你。”来电那头的Alpha冷静至极地念着。


    阮妙竹脑海里砰地一声响。


    她一瞬间攥紧了手机，原本想说的话全梗在嘴里，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就往回走，近乎慌乱地吐出一句：“你等下。”随后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原本坐在原处的裴遥听见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下意识站起身，对着微微喘着气的阮妙竹问道：“怎么了？”


    “我妈那边有点事，游轮下一次什么时候靠岸，我得先走。”阮妙竹边喘着气边摁住手机的下半部，语气的焦急已经烧上眉心。


    裴遥一抬腕表，现在已经刚好是七点整，干净地回答道：“就在五分钟后，会停靠十分钟。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下船。”


    阮妙竹应了声好，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顾思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有些失真地响在耳边：“你现在跟裴遥在一起？”


    她懒得解释也懒得回应他的这句话，刚刚急上心头的那股劲儿缓了过来，说：


    “我自己打车过去，不用你过来接，我妈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手上迅速勾起她挂在椅背上的包。


    裴遥抽出手机迅速给余心冬去了条信息，套上西装外套后一抬眼，犹豫一瞬。


    还是跨了两步越过阮妙竹，眼疾手快地将余心冬那件大衣捞进了怀里。


    径直往手臂上一挂后，才吐出一句：“我们走吧。”


    -


    江景静静凝滞在余心冬的眼前，游轮下的江波声失去了行进声的掩盖愈发明显。


    “余小姐。”侍者礼貌的声音打破了角落处的宁静。


    余心冬本能一捋耳边的发，整理出完整的视线，转头看去。


    美拉德色系的巨大花束安安静静地绽放在来人的怀中，她静候下文的目光不禁带上一些疑惑。


    按照她和裴遥的安排，就算这束花最后没有被送出去，也不应该现在出现在这里。


    “发生什么了？”


    “裴先生先带着那位小姐下游轮了，您看这束花怎么安排？”


    “下游轮？”


    余心冬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下意识重复一句，随之正过身子，低下头推开手机锁屏检查微信。


    将裴遥的信息扫了两遍，思忖几秒看了看侍者手中的花，边摊开手边说着：“你先把花给我吧，你们这里怎么下游轮，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


    马丁靴用力地踩在游轮与岸边间搭起的铁桥上，发出异常巨大的声响。


    余心冬抱着花左右张望几下，没见到熟悉的人影，随即抬起手拨通了裴遥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下一秒就接通。她迫不及待地念着：“你们现在在哪里？我也过来，她妈妈发生了什么有说吗？”


    她明明记得阮妙竹妈妈的病在上次接受治疗之后就一路绿灯至痊愈。


    习惯性地在心里喊了几声0716，没在脑海里得到任何回应时才堪堪反应过来系统送去维护了。


    幸好电话那头的Alpha语速极快但口齿清晰地说着：“我们现在在车道这边，你下游轮后往左走就能到了。她妈妈那边需要她去一下。”


    她妈妈那边需要她去一下，好模糊不清的话。


    这绝对不可能出自裴遥之口。余心冬斩钉截铁地确定。


    心中的疑虑越叠越多，向护工发去的微信还没有下文。她敏锐地觉出一些蛛丝马迹，直直说道：“我现在就过来，你先别挂电话。”


    “好。”


    Alpha的声音消散在微冷的空气里。余心冬向不远处车流一扫，下一秒就卯足了力气抬起脚奔了出去。


    真是的，早知道不带着这束花下来了，这么一问根本不是什么需要花的场合。


    余心冬暗暗地一咬牙，视线掠过长椅时心下已有了主意。


    盛大的花束稳稳当当地考上橡木色的长椅，余心冬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一拐角就望见熟悉的身影，高声叫了一句“裴遥”后干脆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的声线与现实中重合，裴遥下意识向她那边看去。余心冬向他一招手，随即直直跑了过来。


    阮妙竹有些不忍心地低下了眉眼，抿了好久才喃喃自语一句：“怎么跑过来了？”


    余心冬呛了两声，耳尖地捕捉到微不可闻的这句话，还没顺过气就急急回应道：“当然是担心你。”


    随即连珠炮弹般吐出一连串话：“你妈妈怎么了？是谁跟你说的。我问了护工护工也没还没有回我，你怎么过去，打车吗？”


    从刚刚开始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Alpha，细心地注意到了Omega此时身上单薄的毛衣与裸露的上脖颈，默不作声地递出了挂在臂上的大衣。


    余心冬一愣，追问的势头被截然打断，似是没想到情急之下自己都忘记的大衣会出现在这里，反应过来后伸出手接过。


    “顾思景给我打了电话。”


    余心冬的脑海陡然因为这句话拉起了响亮的警报，眉头一皱刚想说些就被现实空间里骤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


    一辆库里南拐出车流稳稳停在他们面前，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顾思景那张神色复杂的脸。


    “上车吧，我和你一起去。”顾思景径直掠过裴遥和余心冬两人的视线，定定地对阮妙竹说着。


    余心冬下一秒就盘起手，向前一步挑起夸张的语气：“这话就见外了啊，不如麻烦顾总把我和裴总一起捎过去吧。”


    开玩笑，这跟眼睁睁看着羊走进老虎嘴巴有什么区别。


    顾思景这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铺开。


    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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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竹一扫手机上久久得不到结果的打车软件，上前一步拦住余心冬还要再开口的势头，轻轻向她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大概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阮妙竹不知想了些什么，清亮的声线里透着十足的坚定。


    大概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此话一出，余心冬心中大致有了猜想。阮妙竹没说破，她也就只好跟着装不明白，眼里的担忧却仍是不减半分。


    在看清余心冬眼里显而易见的情绪时，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弯起一个漂亮的笑接着说道：


    “会给你报平安的，你别担心。”


    话在余心冬舌尖上滚了两圈还是没能吐出来，她最后只是在轻轻盖上阮妙竹的手。


    -


    好吧，还是有点郁闷。


    余心冬看着那辆库里南重新汇入车流时这样想着。


    裴遥自然也听出阮妙竹话里的深意，默契地没有点破。


    随后可怜兮兮地托着下巴蹲了下来，对着身边的Alpha就开始秋后算账：“你下游轮的时候怎么没拦她。”


    “我的车离这边很远，她急着要去就把我拒绝了。”裴遥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


    余心冬莫名从裴遥最后三个字里听出些许可怜。


    用力搓了两把脸，随即从地上重新站起。她静静注视裴遥两秒，凭空从Alpha脸上看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之感。


    毕竟前前后后准备了两束花都没送出去，今天的游轮行进行到一半又被打断。


    真不怪余心冬看错裴遥此刻的心绪。


    Alpha那张平日里张扬又锋芒毕露的脸现在被身侧的路灯罩上一层淡淡的朦胧滤镜，睫羽打下的阴影盖在那双锐利的下三白上，平白削减那一层凌厉之感。


    被这样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嘴角又似是微微向下撇着，让她又无端回想起做曲奇饼干那天冒出的念头。


    大型猫科动物，嗯，现在还有些委屈。


    她一拢身前的大衣，恍惚间漏出些恻隐之心，随即勤勤恳恳地开始上班：


    “你的那束花我也带下来了。你现在打算去干什么？重新上游轮的话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那束花你带下来了？”裴遥有些意外地向他一歪头。


    余心冬抿着嘴点点头，摩挲两下大衣口袋内侧衬布，向那个拐角一抬下巴，换上有些惋惜的语气道：


    “你微信里只跟我说你们要下游轮，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怕这束花还要派上用场就一起带下来了。”


    思绪一转，率先抬起步子去找那束被落在长椅上的花，裴遥紧随其后。


    花果然还在。


    余心冬意料之中地一挑眉，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束花，无意中被最顶端的配叶蹭过眼前，本能性地眨了眨眼。


    没忘记刚刚没了下文的问话，执拗地侧过身，看向在她身侧的站定的Alpha，用最稀疏平常的语气问着：


    “她那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现在我们俩去哪里？”


    嚣张又攻击性十足的面容此刻隐在无限静谧的柔和夜里，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藏进昏暗的人行道拐角，如同一对璀璨的黑曜石，那束粉棕色系的大捧花束紧紧蹭在她的身边，肆意渲染着晚秋温柔延伸的生命力。


    就这样，始料不及地，直直撞进他的眼里。


    裴遥一愣，无意识咀嚼了一遍余心冬的问话，没由来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现在，我们俩，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