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个人是老十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杨枫野正在面不改色地啃铁棍一样的面包沾各类果酱，闻言牙都疼了一会。


    “什么？”


    “老十六。”闫毕说，“你记得。”


    当然记得。


    罗森桥战役失败的导火索。


    杨枫野努力啃着硬邦邦的面包，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怎么会在巴尔顿教堂？”


    “不清楚。”闫毕继续看了一眼远处的黑体，“但防恐部已经派人来了。”


    “他们怀疑，里面还有当年下落不明的其他众多异能者。”


    “你听说过卞赛蔚吗？”杨枫野问。


    闫毕摇头。


    外祖母销声匿迹，大概还记得她的人，便是那群已经失踪的异能者了。


    “假设。”杨枫野若无其事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她有点想去教堂里，有什么办法吗？”


    闫毕：“……”


    闫毕好笑地看她一眼：“建议结伴。”


    “嗯？学长有推荐的人选吗？”


    “我也有一个朋友。”


    “学长不问我那个朋友进去是要干什么吗？”杨枫野问。


    闫毕：“小明隔壁家的爷爷活到了九十九岁。”


    杨枫野：“……”


    -


    “其实是学长你也想进去吧。”杨枫野平静地开口，望着面前这一堆装备齐全的设施，“怪不得要把我带过来。”


    “没办法。”闫毕耸耸肩，“我打架太弱了。”


    杨枫野看了看他：“我没有异能。”


    闫毕提醒：“你徒手打晕了老十六。”


    末了，补充一句。


    “还是金属版本的老十六。”


    杨枫野：“运气好。”


    闫毕：“好的。”


    她当然是想要进去的。对自己的能力倒是没有太大怀疑，大不了喊龙王鲸把自己和闫毕一起弄出去。倒是不用太担心安全。


    “这里的黑体膨胀是周期性的，”闫毕说，“我们可以在沐洗的时间段里进去。”


    漆黑的小径从夜色中分开，蔷薇类植物爬满墙壁，花朵和幽香布满了这个空间。


    除开外界被一层黑色薄膜包裹起来，似乎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之前爬墙的时候剐蹭到了，闫毕绑了手腕一节的绷带，扯紧。


    静悄悄的。


    教堂的建筑根本没有被大火烧毁，依然完整。只不过往日倒映日光的玻璃此刻漆黑而幽深，不时有蝙蝠巡逻经过，完完全全地成为了中世纪的黑暗城堡。


    杨枫野的影子蔓延开来。她感受到自己腕表似乎震动了一下。


    她抬头。


    一股热流从天而降。


    火焰先是从边缘开始烧灼，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笑容跋扈的红发女人，身后似乎还听见了熟悉的无奈声音。


    “巫可可。你慢点。”


    “不知道又是哪个地方的人？不可能是东亚的外国人吧……啧，干脆先绑了再说。”


    杨枫野直视着这个红头发的人，口齿清楚地吐出中文。


    “你好。”


    “哦？”巫可可收了火焰，凑近她看，“中国人？”


    闫毕这时候才跟上来，气还没怎么喘匀。


    “自己人。”


    “大少爷带人来玩，下回记得挑个好地方。”巫可可挑眉，“你们进来干什么？”


    闫毕很熟练地回答：“老十六从这里面跑出去了。我们进来问问，你们有见过他吗？”


    “什么？”巫可可沉声问。


    林间溪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才摇头：“没有。”


    巫可可：“先不说了，去个安全点的地方。自由时间要到了。待会蝙蝠要出来了。”


    巴尔顿教堂变为黑体后，防恐部首先派遣第一执行队在里面进行围剿，兵分多路。与此同时，外面的人员同时进行言语的博弈。两方战场同时进行。


    坚持得越多，局面越有利。


    杨枫野对这些弯弯绕绕不太明白，她问。


    “你们认识卞赛蔚吗？”


    她进来只是想找外祖母。


    林间溪摇摇头。巫可可反而微微皱起眉毛：“好像有在哪里听说过……”


    没等她思索出什么东西，突然蜡烛的火焰猛地跳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卞……赛蔚……”


    巫可可一个弹跳起身将他们护到背后，冷声问：“谁？”


    一个瞳孔涣散的中年男人，蜡烛的火焰逐渐照清了他的脸，林间溪脱口而出：“老十六！”


    杨枫野与闫毕对视一眼。


    之前他们在外面见到的老十六浑身金属，现在怎么又变回了人模人样？


    “我想见她……”老十六缓慢那地走过来，“她在哪里？我要告知我的罪孽。”


    闫毕：“居然会说人话了。”


    杨枫野：“总觉得很怪。”


    闫毕：“怪在哪里？”


    杨枫野：“居然不砍你了。”


    闫毕：“确实。”


    巫可可：“……”


    她看了一唱一和的两人一眼，原本诡异的氛围都冲淡了不少。


    “你认识卞赛蔚吗？”老十六的眼睛有些浑浊，努力睁了睁，说，“你长得有点像她。”


    “其实我是卞赛蔚转世。”杨枫野语气平静，“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告诉我就行。”


    林间溪：“……”


    偏偏老十六似乎接受了她的想法，转过身去：“那便随我来吧。我们应当去忏悔室告解。”


    几人比划了个眼色。


    去不去？


    当然要去。


    杨枫野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巫可可放心不下，也跟上。林间溪则一路走一路留下防恐部的专属标志。


    忏悔室被锁链缠绕着，里面的蜡烛更多，层层叠叠，一圈又一圈，堆成了一座小塔。将众人的影子照映得忽明忽暗。


    “神父告诉我，秩序的失控，是梅瑟一切恐惧的来源。”老十六说。


    闫毕斜靠在墙边，懒懒散散地问：“你害死了多少人？”


    老十六垂下眼：“我不清楚。但我活着。”


    话音刚落，熟悉的螺丝钉骤然破风而来！


    杨枫野还没动作，闫毕已经熟练地躲到一边去了。


    “轰！”


    巫可可的火焰将那螺丝钉很快融成一滩乌黑的液体。


    滴滴落下。


    “谁？”


    影子里，缓慢生长出一个金属人。


    十分眼熟。


    “两个老十六？”


    闫毕挑眉。


    巫可可：“畸变生物？”


    闫毕摇头：“不是。就是两个人。”


    杨枫野：“……总感觉在把学长当探测器用。”


    闫毕：“。”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不同的。


    两个老十六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金属组装的部分，剔除掉金属，剩余的人肉能够拼凑成完整的一个人。


    “有点像……其中一个扔掉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将金属安装在自己身上。”林间溪说。


    杨枫野：“然后被扔掉的部分自己也拼接了起来？”


    杨枫野顿了顿：“这是异能吗？”


    “这是主的恩赐。”人形的老十六说。


    “你们的主在哪？”杨枫野继续问。


    “主无处不在。”


    “能看到你吗？”


    “当然能。”


    金属的老十六不语，只是攻击着闫毕，顺带攻击着人形的老十六。


    场面好诡异。


    杨枫野感叹：“他们的主真不像个人。”


    这样说着，杨枫野还是准备动手去帮忙，结果没等到她先动手，潜藏在黑夜里的畸变生物先对老十六出手了。


    巫可可也不为所动，像是对这个场景司空见惯。


    “万人迷，这小子。”巫可可对杨枫野说，“只不过是对畸变生物的万人迷。”


    杨枫野的头顶缓缓蹦出一个问号。


    “闫毕的异能是感知特征值，这倒没什么，主要有个副作用。”巫可可说，“越用这些怪物越喜欢他。”


    杨枫野：“……？”


    怪不得他也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杨枫野想了想，从衣服兜里掏出银光叶。


    来都来了，更乱一点吧。


    既然他口中的主无处不在，把这个教堂掀翻了不知道会不会管。


    动手前，杨枫野问了一下巫可可：“可以把这里场面弄得更大动静一点吗？”


    “怎么？”巫可可看她，“当然可以，动静越大越好。只不过我的火都不怎么能烧。挑衅也没办法，这群畸变生物都有自己的时间表。你打算怎么做？”


    银光叶浅淡的香气迅速充盈了这间忏悔室，似乎吸引了更多的蝙蝠群过来。


    杨枫野抬手，还想示意自己影子里的家伙们都悄悄出来溜溜弯。


    忽然，一切静止了。


    无论是老十六，还是暗处滋生的畸变生物。


    很轻的脚步声，听上去很有礼貌。


    “你好。”


    一切安静的时间里，只有这个人的身上在流逝，他的长相很熟悉，但杨枫野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杨枫野：“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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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洛卡奇？还是梅瑟？”


    闫毕盯着他。


    巫可可低声问：“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维洛卡奇弯腰，行了个绅士礼。


    “斯托克是个不听话的教徒。”维洛卡奇微笑着说，“我会建立一个完全秩序的世界。”


    杨枫野怼了怼闫毕：“学长，测一下，是人吗？”


    闫毕：“……”


    闫毕：“不是畸变生物，我只能这样说……虽然第一眼见他就觉得微妙的不舒服，我开始还以为是……”


    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杨枫野看他一眼。


    “我有一条小蟒蛇，最近也慢慢地醒了。”维洛卡奇说，“还缺一个看门的。我觉得你很不错。”


    杨枫野：“……谢谢。不用了。冒昧问一句，你是哪里来的？你的故乡呢？”


    “我的故乡已经成为混沌的垃圾场了，虽然早晚这里也是。”梅瑟·维洛卡奇说，“但我认为我故乡的失败，就因为逐渐加剧的混乱……只要我能创造一个绝对静止的秩序和规则。”


    “人类对恐惧的来源本质是对失序的不安。”


    杨枫野突然间一顿。


    “怎么了？”闫毕问，“学妹？”


    杨枫野脸色十分古怪。


    “我只是突然想到……蟒蛇。”


    “蟒蛇？”闫毕不明所以。


    梅瑟·维洛卡奇优雅地微笑，他缓慢地走到杨枫野旁边，俯下身，轻轻拍去杨枫野脚尖所沾染的灰尘。


    叹息一样地发出声音。


    “你真的很敏锐……也很美味。”


    杨枫野“咦”了一声，然后侧开一步。


    “你好变态。”


    她实话实说。


    巫可可：“……”


    林间溪：“……”


    虽然这话很对，但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什么蟒蛇？”林间溪也问，“他说的蟒蛇慢慢醒过来，是什么意思？”


    “只是碰巧串起了两个小知识点的记忆，我也不知道这个联系到底对不对，但是……”杨枫野望向慢慢站起来的梅瑟·维洛卡奇，然后说，“python，好像是蟒蛇的意思。”


    岐阜岛的调查人员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只换来一个“python”这个词。答案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搭建整个网络空间的基本语言是一条蛇？还是什么？


    监测了所有云端的数据吗？


    杨枫野在思考：“……这怎么赢？”


    “做我的守序者。亲爱的。”梅瑟·维洛卡奇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亲切。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


    三天不三天的，现在先不用管，主要是他们这边异能似乎也用不出去，意思好像是完完全全地在教堂待三天。


    静止的时间好像忽然流动了一点。


    杨枫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接下来的场景毫无疑问是个大片。


    漆黑的黑体里，忽然有人撕裂了一道口子，明媚的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有鸟叫声，随后又戛然而止。


    一个斗篷人走了进来。


    杨枫野和闫毕敬畏地往后退了退，并且拉了一把林间溪和巫可可。


    “感觉是共形教团内部要打起来了。”杨枫野低声说。


    “看着有些像他们的老师。”闫毕眯起眼睛说。


    共形教团的老师，先是拐了向葵，后来又拐了李思琦。


    现在终于要把魔爪伸向自己了吗？


    杨枫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便见那个斗篷人看都不看，三两步，铿锵有力地走到梅瑟·维洛卡奇面前。


    “你怎么也要来管我的事？”梅瑟·维洛卡奇依旧笑着说，“我好像一直都没怎么真正动过手吧。”


    “你有毛病。”


    老师说。


    巫可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发现杨枫野神情越发古怪起来。


    老师：“本来教那帮听不懂人话的笨东西就烦，你还给我到处乱搞。”


    梅瑟·维洛卡奇：“哦？”


    老师：“敢动我的孩子。”


    梅瑟·维洛卡奇不以为意：“这里也都是我的孩子。”


    老师：“你真有病吧一天天的？谁是你女儿！”


    不论是重新恢复躁动的畸变生物，或者是跟自己自相残杀的老十六，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防恐部都短暂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巫可可：“不是我妈。”


    林间溪：“别看我。”


    ——目光缓缓地移到了杨枫野身上。


    杨枫野：“我也是第一次见……”


    这个样子的简一婵。